「我本來就離不開你。」邱寒渡咬了咬唇,眸裡是狡黠的顏色:「離開你,我活不下去。」她說得很認真,卻有些變味兒,不像是情話,倒像是病人對醫生的依賴。
聶印每次都會在這種話裡較真半天,今夜卻不一樣,他擁緊她,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氣息暖暖侵襲她的耳際:「寒渡,我也離不開你。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許離開我……」
她的心有些酸楚,像被蜂子蟄了一下,淺淺漫出一絲疼痛:「我不離開,再也不會想著離開你……」她多傻,曾經竟然有過這樣的念頭。
她離開他,怎麼活得下去?
他如何會快樂?
天大地大,卻是這樣逃亡的生涯。小時顛沛流離,長大卻被父母兄弟姐妹設計,這樣的人生,她怎忍心再傷他一次?
她第一次生出與他真正相依為命的感覺。
這個世界,她除他之外,一無所有。而他也一樣,能真正擁有的,只有她而已。
他依然緊緊擁抱著她,將她修長的身體裹在自己懷中,沒有一絲縫隙。他將頭埋在她的肩上,親密極了,卻是用極低的聲音在說:「再堅持十五天,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
她身體一震:「你有辦法了?」她的聲音也極低,幾乎像什麼都沒說過。
他抬起頭來,與她深深對視,目光裡蕩漾著睿智的光芒。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輕輕封堵住她冰涼的嘴唇……雪花落在他們的臉上,涼涼的,浸浸的,很快融化在灼熱的吻裡。
沉醉,忘我,在寂寥的荒漠裡,在嗚咽的古城外,在風雪肆虐的暗夜中,他們彼此擁有,那麼溫暖的感覺。
是怎麼回到營帳裡,是怎麼倒上了床榻,這一切,邱寒渡都不記得了。她只覺得他的懷抱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短暫又悠長的人生。
那樣寬闊厚實的胸膛,那樣輕柔灼人的溫存,那樣魅惑清冽的氣息。
她蜷縮在他的懷裡,如一隻聽話的小貓,舒服迷糊睡去。她的臉貼在他頸窩裡,手伸進他的腋下取暖,心滿意足。
不過沒睡多久,就有侍衛急報。
聶印氣得咬牙,大手安撫了一下她,才下床出去。
邱寒渡也醒了,睜著惶恐的大眼睛,不知道又有啥破事發生。
不多一會兒,聶印回來了,拿起披風披上。
邱寒渡坐起來,朝他招手。
他走近,坐到她的身邊,在她的臉頰印上一吻:「涅康被人圍攻受傷了,我去看看。」
邱寒渡伸手替他繫好披風的繩結:「你自己小心點。」
「嗯。」他將她按回被窩,大手細細摩挲著她的臉:「閉上眼睛,好好睡覺,你需要足夠的休息。從現在起,不要再操心,一切有我,懂嗎?」
他的目光深邃沉靜,仿若海上暗夜的燈塔,令人心安。
她的男人長大了。
她輕笑著望他,竟然捨不得閉眼,聲音嬌嬌的,帶了些暗啞,說不出的依戀:「我看著你走。」
他在她迷離的眸色中沉淪,俯身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我的惹禍精……我的寒渡……」心中滾燙的話,哽在喉間,全部化成長長的歎息。
他走了,在她的注視中。
望著他高大沉重的背影,她失神了很久。
涅康也受傷了,是哪路人馬干的?
暗殺如影隨形。
她直直盯著帳頂,只盼著這場噩夢早早醒來。她忽然懷念起在北靈山看日出日落的情景,那樣靜謐的時光,那樣甜蜜的時刻。
被子上,還有聶印清冽的味道。她裹緊了些,又迷糊睡去。這一次再醒來,便聽到了十萬分糟糕的消息。
一是太子殿下重傷;二是有好些士兵被成群的鷹襲擊了。
屋漏偏遇連夜雨,如此惡劣的天氣,人都快死了,這些鷹到底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邱寒渡聽了德奈雪的話,立刻穿戴整齊,去找聶印。
又是一個不眠的夜,聶印忙了整晚,此刻還正在和八皇子爭論這一仗到底打是不打,如何打。
邱寒渡在主帥營帳聽了半天,沒敢吭聲兒,不知道聶印又在玩什麼。他昨夜清清楚楚告訴過她,再有十五天,就可以離開了。
也就是說,他有攻城的法子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八皇子怒目相向,一樣俊挺的五官因怒氣薄發更加立體:「糧草已支持不了多久,再這麼耗下去,非但救不了百姓,收復不了橙城,幾萬大軍還會枉死在這裡。」
聶印沒與他針鋒相對,沉默良久,稜角分明的唇才淺淺勾起:「也許,我們現在應該考慮的不是攻城的問題,而是如何自救。」
「什麼?」八皇子沒聽明白,一臉的狐疑。
「我剛去查看過士兵被鷹啄過的傷口,均是片刻之間,便潰爛化膿。」聶印剛毅冷硬的俊臉,沒有一絲情緒。
「那說明什麼?」八皇子隱隱覺得大事不妙。
不用聶印親自解釋,就有人來報了。
原來,昨夜來襲擊的刺客身上藏有一種叫「敷魂」的毒藥,在自知無法逃脫的情勢之下,刺客便吃了這種毒藥而自盡了。
侍衛們清理屍體時,因夜晚太黑,又太冷,便隨意將屍身扔在離營區不遠的地方,想待天亮後再掩埋。卻不料,這個大意的舉動,引來了大群老鷹覓食。
老鷹將屍身啄食完畢還不過癮,又襲擊了營區。士兵們雖以箭射死老鷹,卻或多或少都受了傷,而傷口很快潰爛化膿。
這便是聶印說的「自身難保」的事。老鷹吃了滲有「敷魂」的腐肉,再啄傷**,便把這「敷魂」之毒帶進了營區。
天寒地凍,連日跋涉作戰的士兵,誰身上沒幾個傷口?這便像某種瘟疫一般蔓延開來。
八皇子大受打擊。
噩耗還不止一個,收到捷報,四皇子帶領十萬大軍一連攻下九曲國的連瑞,金曲,華尚三座城池。
戰功在爭位之時,尤其重要。
至此,八皇子涅嘯終於真正相信聶印所說的一切是真的。他們的父皇,真正屬意的人,的確是老四涅止。
局勢就這麼傾斜過來。終究,真正掌握局勢的人,正是坐在最高位置的皇帝楚湛。清池和鮑城已如願收回,捨棄一座橙城又算得了什麼?
失去的,用武力便奪回來,甚至得到更多。對於統治者來說,他哪曾管過橙城百姓的死活。
八皇子目光赤紅,胸口奔騰著憤怒的火焰。
聶印涼薄地笑笑,眸底滲出冰寒:「早就猜到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