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小廝糾結,龍飛飛聽到印王爺不在府內,心涼了半截,跌跌撞撞轉身朝自已的馬走去。
小廝關門後,龍飛飛沒有翻身上馬,而是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在原地瞎亂轉。
他不走,他不能走,他得等著印王爺去救印王爺的女人。這個想法,讓他極度傷感。
這天的風特別冷冽,風沙迷人眼,讓人有一種瀕臨絕望的酷寒。
等人的時間,那麼漫長。
尤其是滴著血等人,等的還是救命的人,那像是被一刀一刀凌遲。
終於,狂風漫捲落葉,得得得的馬蹄聲,揚起漫天塵土,由遠,而近。
龍飛飛湧出的鮮血已凝固在傷口上,連手上也是烏紅色澤。他落魄地坐在印王府門口,聽到馬蹄聲,立時就掙扎著站起來。
望穿秋水。望斷人腸。
……
華宅。
冬日的蕭瑟,裝點著這座巨大的院落。
邱寒渡彷彿死過一次,又再次回魂。竟然在這樣冷的天氣裡,濕透了衣衫。如針扎的痛楚,漸漸散去。
她張了張口,用了很大的力氣,卻發不出聲音。她的喉嚨無比乾澀,每一個音都只能在喉間打轉。
她的手,僵硬地緊握,指尖發白。
聶印也是一頭大汗,虎目射出深刻的恨意。如果晚來一會兒,他的惹禍精就沒了。
他不敢想像,如果他的惹禍精沒了,那該是怎樣的絕望。
他又替邱寒渡把了一下脈,眉心深鎖。
「撲通」一聲,龍飛飛再也撐不住,就那麼直直倒了下去。
聶印長身玉立,沉聲喝道:「把你們公子抬進房間,我立刻就來。」
一片哭泣聲中,大家七手八腳將龍飛飛抬進別的房間。
屋外,一個聲音哭得特別響亮,那是自作聰明的賢真。露了馬腳的娃,總是特別沮喪。他被罰跪在瑟瑟寒風中,眼巴巴地看著他家公子被人抬進房間。
聶印為龍飛飛檢查傷口,才發現比想像的嚴重得多。前胸後背,無數處刀傷,有的甚至傷及骨頭。背上還有兩處箭傷,箭倒是已經取出來了,但傷口離心臟很近,若是再偏一丁點,那必是立時斃命的結果。
在這樣的情況下,龍飛飛居然還騎馬跑出去找他。
聶印現在已經分不清心頭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沉甸甸的,很重很重。
竟然是情敵救了他的女人。
從那傷口來看,幾乎是捨了性命在保護他的女人。
這種認知讓他又心酸又憤怒,胸口像是被一座山給壓著,喘不過氣來。
他只知道,一定要把龍飛飛治好,盡量少欠人家的人情。但是,這捨命的人情債,算是欠下了。
聶印讓隨行而來的仲明回印王府取藥,自已則留下守著這院裡的人。
除去這幫子以賢真為首不聽話的小廝,院裡全是重病號。龍飛飛重傷,兩個黑丫頭至今未醒,邱寒渡更是差點就見了閻王。
他胸中這口氣,鬱結難平。
……
夜,深了。
風呼呼地刮著,門一開彷彿就會灌進一股冷冽氣息。
賢真還在外面跪著,也不知道是錯兒確實犯得大了,還是他家公子被痛暈了,忘記還有他這麼號人跪著,總之主子不發話,他就不敢起來。
邱寒渡的魂兒慢慢回歸了本位,撐起身子,坐起來。時光,如此靜謐。
她披了件外衫在身上,下床。隨手理了一下頭髮,推門出去。
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碎雪一落地就化了,地上已有些濕潤。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腿像灌了鉛。長廊上的燈籠被風刮得東搖西晃,淒清,幽冷。
院子裡,一派枯木景象,只有賢真冷得直哼哼。他抬起頭,就看見了討厭的人。
那是渡雲公主。
他就不明白了,那麼多漂亮的千金小姐喜歡他家公子,怎麼他家公子眼睛就瞎了,偏偏喜歡上「傲世邪妃」了?還「傲世」,是「混世」吧?
一定是這渡雲公主施展邪功,魅惑了他家公子。這麼想著,他就狠狠瞪了一眼邱寒渡。
而邱寒渡也正在瞪他。
他跪著,她站著。
那氣勢差得不是一點遠,簡直十萬八千里。他不由得啐了一口:「哼!」
邱寒渡眉兒微揚,氣兒還有些喘:「替你們公子打抱不平呢!」
賢真再啐了一口,那叫一個橫眉冷對:「狼心狗肺!」一說完,真真兒覺得委屈得要死人,眼眶竟紅了。好在夜色下,無人得見他的模樣。
男兒有淚不輕彈啊,賢真當年為了追隨他家三公子,從城牆上摔下來,在床上躺了三個月,都沒掉過一滴眼淚。這會子,卻是為他家公子忍不住了。
邱寒渡的臉色依然慘白,卻不似之前那般冰冷,語氣淡淡的:「哦?那說說我到底如何狼心狗肺了?」
賢真的確是憋壞了,想他平時也不是這麼不知輕重的人,今兒就犯了渾,生生錯過印王爺,結果害的是誰?害的是他家公子,傷上加傷啊。
咬牙,切齒,狠狠控訴:「那些匪人要火燒你們的宅子,把你們燒死在裡面。如果燒不死,就用箭射死你們。要不是我和我家公子發現了,早早出來打亂他們的計劃,你以為你能跑得掉?我家公子一個人就和他們交上了手,派我回去找援兵……嗚嗚……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身上全都是刀傷,還有箭傷……」
箭傷!邱寒渡心裡很清楚,那是龍飛飛為了救她,替她擋下的。
不知為何,她的眼睛像是飄進了飛雪,濕潤了。一種隱隱的,說不出來的輕微的疼,在心頭蔓延。
她知道賢真沒有說謊,如果不是因為計劃被打亂,那些人不會顯得那麼慌亂地放箭。四周放火,將她們圍困在中間,然後用箭射殺,如此乾淨利落。
也許她真的錯怪了龍飛飛。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賢真索性就把他家公子樹立得閃閃生輝了:「我老實告訴你,你毒發的時候,我家公子本來讓我去找印王爺。可我恨你,在路上碰到印王爺,我也沒說出你的事。是我家公子,全身是血地跑去找印王爺過來。你知不知道,那時,我家公子全身的傷口都在流血……」說到尾處,泣不成聲。
碎雪落在邱寒渡的臉上,涼涼的。她彷彿聽到一個低沉又陌生的聲音在說:「寒渡,邱寒渡,你等著,一定要撐下去,我去替你找印王爺,我這就去。」
如鯁在喉,眼眶再度濕潤了,是碎雪迷糊了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