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暮色沉得很早,尤其是下著雨的天氣,很快夜幕籠罩下來,一片漆黑。
邱寒渡早早關了房門,睡覺去了。傷情傷肝的人,有資格吃,有資格睡,做啥都不稀奇。
黑妞曲起手指,戰戰兢兢敲門:「小姐,睡著了嗎?」
「睡著了。」裡面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睡著了還說話……」
「被你吵醒了。」比秋雨還涼氣。
「哦,那小姐開開門,我給你點燈……」黑妞手中端了蓮子銀耳湯,要給小姐潤潤肺。
門吱丫一聲開了,邱寒渡穿著月白色的褻衣,涼氣森森:「黑妞,我要睡覺,你能消停點嗎?」
「我,我只是想點個燈嘛……」
「我睡覺需要點燈?你存心的是吧?」邱寒渡快要氣炸了,原來怎麼沒發現這丫頭少幾根筋呢?
「哦,不是,我點燈是為了讓小姐喝蓮子銀耳湯啊。」黑妞委屈地辯白著,捧著手上精緻的碗獻寶。
「我不喝。」受了情傷的邱寒渡變得比以前難侍候多了:「以後我睡覺,不許吵我,否則你們就別跟著我了。」說完,「砰」一聲關門。
黑妞吃了閉門羹,在門外站了許久,聽裡面再無聲息,只得自個兒把手中的蓮子銀耳湯吃掉了。邊吃,邊歎氣,好似喝藥一般苦。
黑暗中,換了戰衣的邱寒渡準備躍窗。微一尋思,又將戰衣脫了下來,倒在床上。眼睛睜得很大,心思百轉千回,迷糊中沉沉睡去。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她毒性發作起來。吃了少年的藥,痛個死去活來,折騰了將近半個時辰,一件褻衣完全濕透了。
她虛脫地打開房門,微弱的晨光弱弱地照進屋內。外邊還在下雨,寒氣撲面。
「小姐,你起這麼早幹啥?」黑妞聽到動靜趕緊跑過來,神采奕奕:「我正在做早飯哩,小姐,很快就有得吃了。」
「我要沐浴。」豆大的汗珠兒從邱寒渡的額上滴下來。
黑妞嚇一跳,粗野慣了的丫頭,也不講究個尊卑,就那麼伸手撫上邱寒渡的額頭:「天啊,小姐,你到底怎麼了?」
「毒發作了。」邱寒渡淡淡的語氣,輕描淡寫。
小姐身中奇毒,黑妞或多或少都知道一點。她飛也似的奔去準備沐浴用的大木桶和熱水,邊跑邊嘀咕,要是王爺在該多好。
可惜啊,王爺確實不在。
可王爺的日子又能好到哪裡去?是夜,又醉個一塌糊塗,逮誰罵誰,逮啥摔啥。
家僕們多懷念以前王妃在的日子啊,他們的王爺在外面雖然冷傲,可在王府裡卻是常常如沐春風呢。
那瀲灩的眸光,比湖面的漣漪蕩漾得更誘惑。
那淺淺的笑容,唇角微勾,一個迷人又親切的弧度。
那山林般好聞的氣息,無比清新,浸人心脾。
墨衫如風……
再看此時,真是唉聲歎氣哦。目光不是凌亂,就是赤紅;笑容,就別指望了,能不罵人就謝天謝地;山林般的氣息,已經完全被酒氣所掩蓋。
他們的王爺活脫脫瘦了一圈兒,邋遢,脾氣暴躁,一喝酒就喝醉,醉了就打人砸東西。不喝到天亮不回府,回府就發酒瘋,發完酒瘋就睡覺。
印王爺的表現,真真兒讓人肝顫,王府裡人人自危。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印王爺的近況傳到了皇上和秀妃娘娘耳裡。皇上心疼得很啊,賜各種賜,賞各種賞吧,想以此撫平這剛找回來的兒子心中的創傷。
秀妃娘娘也急啊,這可怎麼是好?左思,右想,決定挑幾個可心的丫頭過去侍候。暖暖床,交個心啥的,不能和渡雲公主大婚,總也要有幾個貼心人伴在枕邊不是?
還是這為娘的想得周到啊,這就精挑那個細選,組了一隊人,直接送到印王府裡。
秀妃娘娘的意思,誰敢違抗?再說了,當娘的,還不是體貼兒子傷心傷肝才出此下策。
又一個秋雨綿綿的早晨,印王爺在明伢的攙扶下,從某個酒館跌跌撞撞回了王府。
上前來侍候的,不是圓順兒,而是一個叫藍葉的俏丫頭。那機靈勁兒別提了,說話脆生生的,語氣軟嗲嗲的,一雙柔嫩白皙的小手,就在印王爺身上這麼揉啊捏啊。
不過嘛,她的日子也不好過,頭一天上崗,就被印王爺發酒瘋用茶杯打破了頭。
這位爺一覺睡到下午醒來,完全不記得有這麼回事。
藍葉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啊,額頭上的傷慘不忍睹,愣是不許人處理傷口,非要頂著個大包,還凝著血漬,到王爺面前表功。
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是個男人看見這情景,都得起個憐香惜玉之心吧?王爺是男人,自是不例外,喝了一口茶,賜了座,才問起事情的緣由。
明伢恭敬地行了禮,把早晨回來後,藍葉姑娘為了侍候王爺而遭受的種種淒慘之事報告了一次。
印王爺簡直不可思議,這事兒是他幹的?怎麼一點印象都沒了?他揉了揉額頭,感覺氣血虧空,頭重腳輕,隨口叫道:「圓順兒……」
「圓順兒被秀妃娘娘調去別的院了,如今王爺的院裡,全都是新來的丫頭們。」回話的還是明伢。
印王爺擺了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去把圓順兒給我叫回來,用慣了順手……那就讓他管這幫新來的丫頭吧。」
很快,圓順兒顛顛地來謝恩。
印王爺梳洗完畢,又準備帶明伢出門了。最近,印王爺在外喝酒過夜已是常事,誰都不覺得有多稀奇。
王爺行蹤不定,一會兒喜歡去大酒樓,一會兒窩在小酒館。靈國都城凡是喝酒的地兒,均留下了王爺的身影。
酒,色,缺一不可。王爺似乎心中極苦,還在思念杳無音訊的王妃,是以烈酒入喉,卻沒招美人相伴。
不過,外面沒招,家裡有啊。
藍葉是第一個能近王爺身的女人……某個早晨王爺回府,藍葉傾身相伴。
過程如何旖旎,王爺喝醉了酒不記得了。只知黃昏醒來時,床榻不遠處,躺了個一絲不掛的女人,正半裹著錦被,睡得香甜。
印王爺嚇得穿著內衣就跳下了床,暴喝一聲:「滾!滾出去!」
迷糊的藍葉一驚。
與此同時,明伢也衝了進來,嚇得一頭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