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掛了景向晚的電話後就蜷縮到床中央。死死地咬著拳頭。閉著眼睛默不作聲地哭了很久。
中間他又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潘顯的。估計也是聽到消息後打電話找他的。不過景初已經沒有力氣應付任何人了。乾脆把手機電池拔出來丟地上。然後把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裡。就像一隻遇到危險就會把頭埋在沙子裡的鴕鳥。
過了彷彿半個世紀之久。簡白終於解決完他那邊的事情。慢慢地走回房間。打算跟景初好好解釋一下。
說來有些好笑。老爺子對他的主動挑釁行為暴跳如雷。恨不得馬上飛回國內直接掐死他。他們父子倆除了十年前陳昔的事情。已經很久很久沒這麼針鋒相對了。
也可能這麼多年過去。老爺子的性子終於軟化下來。又或者老爺子只是為了顧忌他的身體。他們爭論到最後。老爺子也只能咬牙切齒地說:
「簡白。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底線。我已經夠容忍你了。」
老爺子這算哪門子的容忍……他一面做出置身事外的姿態一面又教唆李叔時不時離間他的景初的關係。這就跟做了**還要立貞節牌坊一樣。簡白要是看不出他心裡的那點小九九。就白活了這四十多年了。
於是簡白也毫不退讓。甚至有不怕彼此撕破臉皮的意味:「老爺子。我想我們各自的底線如今彼此心裡都明白。何不如各退一步。說實話我這四十年來手裡能抓住的東西不多。如果連最後那點點期盼也被剝奪了。我不介意拚個魚死網破。」
這句話其實是非常傷情分的。老爺子在電話那頭噎了很久。最終惡狠狠地摔了電話。
於是最後。他們父子倆不歡而散。
簡白故意讓人把他和景初的照片發到網上。找了水軍灌水頂貼。要的就是有人看到這個帖子後第一時間通知老爺子。老爺子思想比較古板。自然容不下簡家出了這種事情。所以在第一時間找人網絡監控並且全面封殺相關消息。
他其實是故意激怒老爺子的。他只是想給老爺子造成一種他和景初的關係遲早會為全世界所知道的景象。為的就是看看老爺子會有怎樣的反應。沒想到結果大大出了簡白的預想。老爺子只是打電話過來把他罵了一頓而已。
經此一鬧。簡白估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老爺子都不會再有動作。除非對方經不起刺激真的跟他魚死網破。
但如果用博弈論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情。老爺子按兵不動要比跟他魚死網破的收益要大。這場博弈雙方的最優策略本該是按兵不動。簡白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來了招打草驚蛇。
現下簡白主要的任務就是回房間好好安慰一下景初。然後解釋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然而當他推門走進臥室的時候卻發現景初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躺在床中央。房間裡甚至窗簾都沒有拉開。使得外面的陽光無法照射進來。給人以一種密不透風的逼仄感。隱約中。簡白似乎聽到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簡白只覺得有些心疼和擔憂。景初的抽泣聲就好像細細密密的針齊齊朝他心臟刺去一樣。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簡白連忙把房門關上。走到落地窗邊把窗簾一把拉開。然後推開落地窗。讓新鮮的空氣和陽光湧入。驅散房裡的陰沉。
他走到床邊。坐到床頭靠近景初腦袋的位置上。忍不住心疼地蹙眉。俯下身。隔著一層涼被。和聲細語地對蒙頭在被子裡的小人兒說:「阿初。怎麼了。」
被子裡的人僵了一下。抽泣聲瞬間就消失了。過了大約兩秒鐘。景初忽然猛地轉了個身。背對著簡白。拒絕的姿態明顯。
「……」簡白失笑。景初好歹也是二十四歲的人了。可有時候就跟三歲小孩一樣沒事淨使小性子。簡白今天心情不錯。不跟景初計較。於是更為和顏悅色說道。「好啦好啦。誰又惹我們家景小爺生氣了。」說完。簡白不容景初抗拒地扯下對方蒙在臉上的被子。
然而被子剛扯下來。景初大概因為沒了東西遮掩。惱恨地猛地轉頭瞪大眼睛瞪簡白。景初此刻兩隻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連鼻頭也泛著紅潤的水光。看起來有些可憐。又莫名有些滑稽。
「好啦沒事的。一切不都有我嗎。」簡白無奈地把景初拉近懷裡。溫柔地輕輕拍小人兒的背脊。安慰說。
可景初卻惡狠狠地推開簡白。就像一隻被惹怒了渾身都豎起毛的小獸。眼露凶光。低吼道。「你他媽離我遠點。」頓了頓。又說。「老子現在不想看到你。滾開。」
景初吼完這兩句話。就有些氣短。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很後悔。他不應該這樣凶簡白的。可一想到剛剛景向晚在電話裡頭那幾聲歎息。又覺得簡白太過分了……無論簡白這樣做出於什麼目的。都不該以傷害到他最親最愛的人為代價。
而簡白被吼得剎那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住。
景初見狀沒由來的一陣心煩意亂。不想再面對簡白。更不想再面對如今糟糕透頂的狀況。他乾脆搶過簡白手裡的涼被。再次用被子蒙住腦袋。轉身背對著簡白。
「你走吧簡白。」景初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聲音悶悶的。也不知道是蒙在被子裡的緣故或是景初情緒不佳。「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你要在我面前。我一受刺激怕什麼話都能說得出來。」
比如分手。
說完景初就縮在被子裡一動不動了。可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簡白坐在床邊陪了景初一會兒。不吭聲也沒有任何動作。他在等景初自己先沉不住氣冒出頭跟他解釋為什麼無緣無故遷怒於他。可惜等了很久。把簡白最後的耐心都耗盡了。景初也不肯冒出頭哪怕是再看他一眼。
終於。簡白臉上溫和關切的表情再也掛不住。面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他和景初才復合一個多月。這三十幾天裡景初已經不知道耍過多少次小性子。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這樣不知自控和收斂的景初。簡白不太喜歡。
可是靜默了半個多世紀之久。簡白始終沒有發作。他們倆已經有一個總是衝動而任性。他不能也像景初一樣凡事都由著性子來。
「那你好好靜一靜。」簡白的語氣冷了下來。但還是盡量保持住克制。說完他便站起身。遲疑地看了一眼床上。可惜床上的那個小人兒依舊一動不動。簡白閉上眼睛在心底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地走了。
但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想到這場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爭吵。最後竟然發展成持續時間長而且彷彿沒有盡頭的冷戰。
他們的這一場冷戰來得異常迅猛。而且波及面很廣。之後的這些日子簡宅上空彷彿終日籠罩著壓抑烏黑的陰雲。下人們完全不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一看到簡白陰沉可怖的表情。便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了。
其實造成冷戰很大部分原因還在景初。因為冷戰的最初兩天簡白還是試圖跟景初講話的。可無論簡白挑起什麼話題景初都垂眸沉默。唯一一次例外就是簡白認真地解釋他把他們親密照片發網上的原因的那天。景初聽完後抬頭冷冷地撇了簡白一眼。
冷戰其實對情侶雙方都打擊挺大的。這件事的傷害程度不亞於分手。
景初一邊是跟簡白冷戰一邊又頂著家庭的壓力。可想而知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極致。他經常一個人關在房間裡。每次跟景向晚通過電話後都忍不住默默掉眼淚。
景向晚告訴他最近這兩天他媽總在家裡無緣由地鬧。不過景向晚作為一個男人。自然不會跟女人吵。所以只是默默地承受著。可即便如此。他媽還是無法承受景初不但跟個男人好上了。而且還被人發親密照到網上的事實。前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
景初聽到這個消息就差不多情緒崩潰。哭著說爸要不我回去跟您一起接我媽回來吧。我媽要打死我我也認了。我實在沒辦法。沒辦法……
可景向晚拒絕了他。說阿初你就好好待在那個人家裡。等風平浪靜了再回去。這時候你要回來。恐怕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那個男人了。
景初有那麼一瞬間甚至產生了他不要那些虛妄不切實際的愛情。只要他母親能原諒他。可大概這也只能是奢望了。景初只覺得那一瞬自己彷彿被整個世界拋棄一般。無依亦無靠。
而簡白的脾氣也不太好:他自從病好後只要閒著。就會搬工具但別墅陽台上練毛筆字。可因為跟景初冷戰的緣故。他總靜不下心來。整天心浮氣躁。看什麼都不順眼。以至於這兩天寫的毛筆字一團糟糕。字形慘不忍睹。
他該解釋的都已經解釋了。可這破小孩仍舊跟他鬧脾氣。簡白覺得景初真的是被他寵壞了。以至於恃寵而驕連對他基本的尊重和理解都沒有了。簡白有時候甚至覺得。也該冷冷景初一陣子。以免這孩子蹬鼻子上臉了都。
於是後來他們倆誰都不肯最先提出和解。一切忽然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