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琳是周皓在榮安縣內最懼怕的一個人，她總喜歡與周皓針鋒相對、冷嘲熱諷。周皓能體體諒姐姐的動機，兩姐弟一直以為的感情就挺好，姐姐為了這個家庭犧牲了不少，甚至當初與麥家祥拍拖多少也是因為李志安的關係這才變得緊密，但她的感情之路又是親自毀於自己手上的。男人有幾個女人在周皓而言並不覺得是值得口誅筆伐的事，偏偏那個男人是麥家祥，疼之深，恨之切，因而周皓才容不得姐姐與麥家祥繼續的交好。
一如既往，每逢周皓到李家坐坐或吃飯，李曉琳總會借口不回家。吃完飯之後，王妙芬承擔起洗碗的任務，李光漢與周皓二人各自掏出煙來，聊起了家常。
「李叔怎麼不抽我送你的中華煙了？抽完了？」周皓每次到李家，兩條中華煙總是不會落下。
「口味不習慣，其實抽這種一塊五的大前門煙還是挺舒服。」李漢光咳嗽了兩聲，指了指電視櫃下面說道，「你送我的煙還有好幾條放在那裡，等來了客人或逢年過節我才捨得抽，不過你下次還是別送了，這麼好的煙我這個鄉下人抽起來總是心裡不踏實。」
「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了？」周皓進門不久就發現李漢光的臉色較以往蒼白，初時還並不在意，但吃飯時候喝了幾杯酒，那塊蒼白佈滿皺紋的臉已變成一片的慘白。
「可能是天氣的緣故吧，前一段時間偶爾還真有點頭暈的感覺。」李漢光拍了拍胸腦說道，「上個星期我在縣人民醫院檢查過身體，檢查的結果還是那個院長親自打電話通知我的，也沒發現什麼毛病，醫生給我開了幾服補身子的藥就回來了。」
三幾個碗碟，王妙芬沒多少功夫就洗完了，她替兩人換了熱茶，然後搬了個小椅子在旁邊靜靜地坐下了，那個椅子矮矮小小的，已經用木板修補過幾次，周皓心知肚明，這個椅子由自己懂事而來就是母親的專座，上面那些釘子不少就是出自李志安之手。
「老伴，你陪縣長聊一下，我出去走一走。」李漢光「吧吧」地拍了拍落在腿上的煙灰，然後起身告辭，他拉緊著皺巴巴的黑色棉襖，迎著寒風出門，門外傳來他一連串的咳嗽聲。
「李嬸，縣人民醫院的儀器設備和技術水平還是不咋樣，我看李叔還是去市人民醫院檢查一次吧。」周皓擔心地說道，「我看他臉色很差，看上去和上兩個星期比起來簡直要老了不少。」
「老骨頭，不礙事的。而且他暈車，要把他架到福華市那麼遠，我怕他是一萬個不願意的。」王妙芬憨厚地說道，目光一直落在周皓臉上。
「現在的交通已經不能和以前相比了。而且坐我那輛吉普車的話就算是不能坐車的人也不會暈車的，還是找天我讓我的司機送李叔出去徹底地檢查一次，就好令人安心。」
「又要勞煩縣長你，這怎麼好意思呢。」王妙芬每次接受周皓的好意總是有點疙瘩不安，但除了給李漢光帶煙這上面她不太同意之外，周皓每次的好意總是到了點子上面，似乎他對自己夫婦二人身上的病痛還是很知根知底。
「哪有勞煩，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太感謝你了。」向來直腸直肚的王妙芬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縣長啊，這個，這個有個事我想問很久了，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李嬸，有什麼直接說好了。我周皓說過，只要你倆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只要一句話，我馬上替你們辦。」
「你看我們家曉琳怎麼樣。」王妙芬注視著周皓說道，「連村另一頭那個副縣長李澤群也說縣長你經常過來，是看中了我們家的曉琳，偏偏曉琳又不懂事，老是惹你生氣。我這個做母親的看著焦急，想著有些事還是得問個明白才痛快。」
「曉琳是個很懂事的女孩，溫柔大方，性格也很直爽。但是我對曉琳的感情並不是那一回事。」
王妙芬的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失望：「縣長能這樣說，我很高興。我也知道我們家的家境很差，自然沒辦法和縣長你比，所以我一直對那些說三道四的人說縣長你不是喜歡曉琳的。」
「不是家境的原因。」周皓遲疑地答道，「我對李叔李嬸好，是因為我對你二老的大諒佩服。說句真心的話，我在內心裡是希望當你兩位的兒子，好好伺候你們。」
「啊，這怎麼行。」王妙芬臉上的失望煙消雲散，遲鈍的大腦略一啟動，她似乎有所明白了，「真有你這樣的兒子那是我和漢光的福氣，我是巴不得有這樣的好事。」
「那我以後就叫你媽好了。」周皓欣喜地答道，嘴上甜甜地叫道，「媽。」
「哎，好。」王妙芬馬上擺著手搖著頭說，「還是不好，這個事還得和漢光商量一下才可以。而且無名無份的我也怕外人越傳越離譜了。」
「那就最好了，如果你倆不介意，我倒是想搞一個正式的上契儀式，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稱呼你倆作爸媽了。」周皓抬了抬腕表，知道也差不多時間離開了，每次他總是喜歡提起相同的話題，然後再結束這個溫馨的時刻，「時候也不早了，曉琳怎麼還不回來呢？」
「這個女兒她說今天晚上到笑爽家去睡不回來了。」王妙芬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這個女兒一直挺乖的，很懂事，不是那種胡亂的女孩來的。」
「那我先也先走了，過年前我再來一趟。」周皓站了起身，想了想，又回過頭來囑咐道，「李叔的事我會盡快安排的了，請李嬸你放心就好了。」
吉普車紅色的尾燈在漆黑之中轉了幾個彎，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王妙芬剛回到屋內，李漢光就跟在她身後進來了，邊走邊說：「老伴，事情問得咋樣了？」
「哎呀，給你嚇了我一跳了。」王妙芬按了按胸口，又喝了口熱茶，這才說道，「縣長說他對曉琳沒有這個意思。」
「唉，我也應該早猜得著了，縣長又怎麼會喜歡一個窮家女呢。」李漢光一臉的失落。
「老頭子，這你就不懂了。」王妙芬走到門邊，慢慢把門掩上說道，「這你就不懂了，你說縣長這麼年輕一個人，怎麼好意思在我這個老人家面前承認喜歡我的女兒呢，現在的年輕男女不流行這個的了。」
「你這話怎麼說的，一時說不喜歡，一時又說他喜歡，到底是怎麼一個回事。」李漢光有點焦急了。
「縣長說不喜歡曉琳，但他說想叫我和你當爸和媽。這意思就擺著了嘛。」
「擺著什麼？」
「你這個老頭真是不開化的。他一方面不承認，但另一方面又怕我把這個事當真，才會來一個折衷的辦法來承認。」
「這個太好了。」李漢光高興地往櫃裡面摸出一包中華煙，慢吞吞地撕開了包裝，叼著一根在嘴角，火機晃了兩下，「啪」的一聲點著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暢快，但很快疑惑地問道，「那你說曉琳這麼一個態度又該咋辦好？你說有什麼法子能讓他倆好起來？」
「哎，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好。自家女兒的心思你就真的沒我清楚了。」王妙芬眼角瞅了李漢光一眼，得意地說道，「我看曉琳也是喜歡上縣長的。」
「不會吧，她要是喜歡縣長又怎麼會每次縣長過來他都找個借口躲開，這樣子哪像是喜歡人啊。」李漢光搬來椅子讓妻子坐下，然後自己才靠在牆邊舒服地抽著煙。
「她這是害羞。」王妙芬肯定地說道，「而且縣長和志安那事多少有點關係，她放不下自己心裡面的石頭，也惦記著怕我們兩個老人家不同意，所以就乾脆避開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沒看到每次縣長過來，曉琳回來之後總要問起縣長過來談過些什麼嗎？她要是不關心縣長，又怎麼會問。」王妙芬皺著鼻子，指著空氣中渾濁的煙圈說道，「你就不能少抽一點煙嗎？這麼個抽法身體會越來越差的。」
「這中華煙，對身體不會有什麼害處的，不然怎麼會賣得這麼貴。」李漢光邊說著，邊欣賞著手中中華煙長長的過濾嘴，兩個淺色的「中華」二字閃著淡黃色的光澤。
「你就繼續得意，縣長已經和我說好了，他說讓會安排他的司機盡快送你到福華市的大醫院再詳細檢查一下身體，你可不能不同意。」
「好好，我去便是了。哈哈，這個未來女婿送岳父去檢查，這是應分的，我受得起。」李漢光樂滋滋地說著，忍不住又是一連串的咳嗽。
此時，遠在鄭笑爽睡房之中的李曉琳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揉著鼻子，抬頭看著空調顯示的溫度——28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