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愣了一下，手中的煙差點兒就這樣跌落下來，但他很快回過神來，只顧著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鄭笑爽一臉的鄙夷神色，她不服氣地說道，「不就一千多點的工資，我不幹這份工出去隨便也能換一份收入更高的。」
「換一份工資更高的或者不難，但要想收入更高恐怕也不是太容易吧。」周皓對榮安縣的經濟情況很清楚，一般大學畢業生隨便找一份工作也能有一千多點的工資，但收入要想過兩千，恐怕要過得舒適自在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聘員的工資雖然一年一調，但不過是一百幾十塊的幅度，並不像榮安縣明年公務員和事業編製人員一樣，明年有接近百份之五十的漲幅，一般科員也能有兩千元多點的收入了。
鄭笑爽臉紅不語，她當然明白工資與收入的區別，這幾個月灰色收入確實不少，而且就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據聞過年的話是一年中最豐收的季節，膽子大點的，過一個年比兩年的收入也要高。
「我猜你應該是對於接待辦那個公務員名額將要按陳少英度身訂做耿耿於懷對吧？」要猜出鄭笑爽的心思其實並不難，周皓看鄭笑爽沒有再說話，只是低著頭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慢慢地說道，「按她那專業要求行政管理，你是不適合那個職位的，再說她那專業這幾年生源太多了，即使再怎麼控制，總也有十來個人能報考的，我想信還有其它想打招呼的人，你去考就能保證考到前三麼？」
「但總得有個公平競爭的環境，我才知道能不能考上啊，現在連一個機會也不給我，那肯定沒機會了。」鄭笑爽仰起頭，兩片薄薄的嘴唇邊說噴出幾絲的嘴沫。
「你看你急得像什麼樣子。你以為我會不照顧你麼，你可是我近衛親兵。」周皓指了指桌面上的煙說道，「先過來替領導點個煙，你會做人，我也會替你著想的。」
「真的？」鄭笑爽差點由椅子上面興奮得跳了起來，她瞪著圓圓的眼睛甜甜地說道，「還是領導對我好。」
周皓用手指敲著桌子說道：「光說好話有屁用，行動啊。」
「好咧。」鄭笑爽由椅子上彈了起來，手腳麻利地拿起桌面的煙，抽出一根，親自送到周皓嘴中，「啪」的一聲點著了，然後裝模作樣對著打火機吹著風，搖頭晃腦地說道，「不知道這位大爺這樣滿意了沒有？」
周皓撲哧一下笑道：「你這小妮子，真是拿你沒辦法。」
「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呢。」鄭笑爽吐吐舌頭，完全恢復到了平時那副的樣子。
「那和你談談正事吧，不過我先聲明，你別不能像陳少英那樣像個大嘴巴一樣到處吹就是了。」周皓一本正經地說道，「團縣委那邊會有三個招錄名額，招收的都是中文或新聞專業，我已經和麥副縣長以及縣人事局那邊溝通過了，你到時候就報那個職位，只要進了前九名進去面試，餘下事我替你操作一下，你可別進不了，到時就別怪我了，明年連報考審核的權力也被省市收回去，你再想擠進去就難了。」
「這個一定，一定。」前三面試和前九面試在數量上面已經是三倍的關係，鄭笑爽又怎麼不知道其中的好處，她就只考過一次公務員考試，不是她不想去考，而是限制太多，甚至明明各方面都完全符合，初審的人員還是用各種的理由將她推搪回去。
「下次可別給臉色我看。我好呆是個領導來的。」這一根煙，周皓沒抽兩口就狠狠地掐滅了，不說尊重與否，抽煙畢竟對身體不好，位移之前煙癮倒沒有現在大，也許官大了，要煩心的事也多了。
「領導，不知道能不能再問你一件事？」
「如果你想問的是關於陳少英的，那不要問了。」周皓似乎看穿了鄭笑爽的心思，鄭笑爽吐吐舌頭就告辭出去了。
錢真是一個不錯的東西，收入提高了的鄭笑爽打扮起來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還是清純幼稚的打扮，但那純白色羽絨服下再配以黑色的厚短裙，短裙下面是一雙黑色彈力褲包裹著的肉腿，在周皓面前不再是一個毫無反應的感覺了。
看著鄭笑爽蹦蹦跳跳地出去的樣子，周皓陷入了沉思：沒想到所謂公平公正公開的公務員考試也存在這麼多的黑暗面，除了筆試是整個環節最公平的一項，先是報考資格的設定，再是資格審核，榮安縣各招考部門就能對報考人員作出條條框框的限制，而面試更是如此，小圈子遊戲，打好了招呼一般也會遵守，畢竟哪家沒有子侄，誰也希望通過這個遊戲令後輩晉身鐵飯碗行列。
鄧國興由上海回來了，榮安縣官場對於這個凡人局長將要調離榮安縣的小道消息越傳越真，有些消息還指出繼任者將會是蘇縣長的弟弟現任公路局第一副局長蘇佑安，對於霧裡看花的人還沒來得及去分辨這一消息的真偽，榮安縣官場又響起了一聲驚雷。
周皓由蘇佑靈的辦公室走出來，神色沉重，他快步走回辦公室，幾次拎起了電話，又重重地放下了。
昨天晚上，副縣長任錦文、縣體育局局長任錦武同時被市縣兩級調查組問話後，就沒有再放出來了，也在剛才，周皓在蘇佑靈的辦公室得到了證實，這兩兄弟已經被雙規了，原因就是在體育場館建設和體育器材的招投標中，串通承建商、供應商，以圍標、哄抬價格的方式取得了其中接近四千萬的建設和購置項目，從中收授過四百萬的回扣。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蘇佑靈與周皓達成了一致的共識，現階段不由原體育局的人負責體育局的日常事務，而是由周皓進行托管，所有日常工作需交由現體育局黨組討論後，由周皓作最後的拍板。
對於任家兄弟的事，周皓並不需要負什麼大的責任，因為這些都是在他上任之前已經生了的，只是調查組等到省農運會結束後才進行最後的收網工作。而對於繼任的人選，周皓亦沒有適合的人選推薦，而在他耳裡，他也聽到了蘇佑靈暗暗有意思安排他所親近的人。唯一讓他有所掛心的不過是文一姍這個任錦武的兒媳婦到底會不會受到牽連。
藍色的大眾小車正停在屬於她的停車位，周皓在那光潔的車身上摸了一把，有灰塵，但不多，而動機蓋板還是暖暖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在電梯裡按下了「5」字，腳也不由自主地走到那扇不銹鋼門前，也許她在家吧，還是她丈夫也回來了，周皓有點遲疑，生了這麼大的事，按道理她的丈夫也會放下生意回來的。
周皓最終沒有按下那個門鈴，慢慢地踱向樓梯，邊走邊抽出煙來。
「光」的一聲，那扇鐵門突然打開了，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周縣。」
周皓回來一看，文一姍一身純黑色的打扮，黑西褲、黑毛衣，只是胸前掛著一大塊圍布，手中還拿著一個鍋鏟。
「這麼巧呀文主任。」周皓將煙叼進嘴中，只是幾次也打不著打火機。
「巧？」文一姍淡淡的一笑，拿著鍋鏟指了指大門角上的攝像頭說道，「我看到你在我門前呆了好幾分鐘了。」
這個女人與芸姐一樣，散著令周皓覺得懾人的氣勢，周皓有點不知所措。
「你是怕我先生在吧。進來吧，他不在。」文一姍大方地將大門推開，站在一邊平靜地說道，「他也被抓去了。」
屋內如上次進來一般的模樣，除了嗡嗡地響著的抽油煙機。
「你還沒吃飯吧，我在煎牛扒，我再煎一份給你吧。」等到周皓進來，文一姍這才說道，「不瞞你說，這幾天我的胃口特別好，這兩三年都沒試過能吃下這麼多了。」
文一姍面上平靜的表情並不像是裝出來的，甚至可以說是還有幾分的暗喜，周皓靜靜地站著，看著這個以往眼中能幹的女人煮婦的一面，屋內除了淡淡的油煙味，還有一種芳香的味道，並不像是女人的香水味，周皓總算在餐桌上面找到了答案——一包白色的香煙，台灣牌子的，煙灰盅內還有好幾個煙頭。
「原來你也抽煙的。」
「是呀，平時一直偷偷地抽，這幾天就光明正大地抽。」文一姍只是注視著冒著裊裊炊煙的平底鍋，「你要抽煙就隨便，平常我是不會讓男人在家裡抽煙的。」
幾天？文一姍已經是第二次提到這個時間點，莫非她幾天前就知道了任家兄弟以及自己的先生要出事了？但她看起來確實不像有傷心的表情，女人的心思確實難以去捉摸，周皓鼓起勇氣問道：「你好像早就知道你家公和你先生要出事的？」
文一姍沒有答話，只是等牛扒煎好了，盛上了碟子，這才答道：「你覺得我會對你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