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常務會議，周皓是第一次有資格坐在這張圓桌上面，儘管是在坐在最末位，但他還是早早將議程內容都認真看過，常規的幾項議程都得到了一致性的通過，臨時增加的有關於農業局採購儀器的事，因為已經事先通過越洋電話得到蘇佑靈的同意，常務副縣長牛德華簽名落實，也只是補辦個程序而已，只是蘇佑靈的面色一直繃得緊緊的，川字的眉頭從沒有舒展過。
本以為會議會在平靜之中結束，沒料到蘇佑靈卻不願意結束會議似的，他淡淡地說：「同志們，在作會議總結之前，我還想說一件事。」
看到蘇佑靈的表情，與會的副縣長都是擺出端正的態度來，目視著這位班長。
蘇佑靈語氣緩慢，聲音卻帶著威嚴：「上周省辦公廳副主任汪國強同志下來視察省農運會的籌備工作，所以眾所周知的原因，這兩個星期我們在座的同志大部分都先後外出了。」
蘇佑靈頓了一下，然後目光落在牛德華面上說道：「沒料到有些同志竟然乘機做了些擾亂縣府班子團結的事。」
牛德華將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然後說道：「不知道是些什麼擾亂班子團結的事。」
蘇佑靈「哼「了一聲，沒有答話，繼續說道：」至於什麼事，我想大家都再清楚不過了，我奉勸某些人，別以為可以趁著我不在就打著小算盤，將責任推到我身上。不過我不扛下這個責任，我恐怕就要落到各位身上了，所以我就算是扛不下也得扛。」
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在座的人都是大約知道個來籠去脈，對於具體情況也並不清楚，但蘇佑靈在韓國就接到市委和市府的訓斥電話這件事，早已在大院內傳開了。市委、市府的訓斥並非只是針對蘇佑靈，但對於蘇佑靈對榮安縣府的掌控力就產生了懷疑。
蘇佑靈嘀嘀咕咕了一大篇，一直是言之無物，牛德華的茶杯是放下又拿起，拿起又再放下，幾次將茶杯放在桌上面的聲音都是重重的。
「牛副縣長，你是不是不耐煩了，茶杯別弄出聲響來。」蘇佑靈不耐煩地打斷了自己的說話，「你要是不耐煩就上廁所去。」
「我上不上廁所關你什麼事。」誰也沒料到牛德華完全不甘示弱地頂撞了回去。
周皓以前在外面看那些領導全部是一本正經的，沒料到關上了大門的常務會議其實也和平常人差不多。
「你……」蘇佑靈被氣得面紅耳赤，牛德華第一次在常務會議上面如此的公開頂撞，來來是打算藉機敲打敲打，一來打下他的氣焰，而來給其它在場的人提個醒，不要想背後耍計謀的，「哼，散會。」
蘇佑靈被氣得連簡短的總結也沒有做，直接散會了。
牛德華這時候反而顯得不緊不慢，和任錦文並排地走出會議室，一路有說有笑，似乎什麼事也並沒有生。
周皓等其它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收拾起筆和本子，飛快地往樓下趕，今天早上體育局還要搞一個場館現場檢查，早上十一點開始，檢查完剛好吃午飯，他蹦跳著上了吉普車，車上盧天和鄭笑爽已經停候多時，車子一溜煙地開往榮安體育館。
到達了體育館外，周皓就感覺到了多少的奇怪，場館的裝修已經完成，諾大的停車場外面只有幾輛黃色或白色的貨車，稀稀疏疏的農民工正在由車上搬著廣告支架起來，布場工作已經開始了。
「怎麼回事？體育局沒有人到場麼？」盧天也察覺出異樣，按理說第一次場館考察，而且專門通知了周皓這個分管的副縣長，沒有電視台來做採訪報道，最少體育局裡面的幾個班子成員也會到的吧。
鄭笑爽探著頭在透過車窗張望，情況確實如此，她看到周皓也是左顧右盼的一面疑惑。
「莫非地點錯了？」周皓有點不相信自己了，畢竟是上周決定的事，也許是自己太忙將這次視察的目的地搞錯了，他掏出機要電話本，翻了兩頁，又合上了，電話裡面已經存有文一姍的電話，直接打給她這個辦公室主任就可以了。
電話響了幾下，沒有人接近，周皓正要掛掉電話，卻見有一個穿著黑色職業套裝的身影由一輛白色的貨車後面閃了出來，手中拎中一個紅色的手袋，那副水蛇般的腰姿不是文一姍又是誰呢。她也看到了周皓的車，正在慢慢地走來，隨著她手中的防盜鑰匙按了一下，白色的貨車後面閃了幾下黃光，原來她的車子剛好停在那個位置，被貨車所遮擋了視線。
「任局呢？」周皓跳了車，整理了一下衣衫。
「沒來。」文一姍的臉容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之中帶點冷艷。
周皓面上一黑，沉了下來，對方若不是文一姍，估計他就要當場火了：「就你一個人過來了？」周皓這下看清了，貨車後面再也沒藏得住更多的車。
「我陪你兩個人進場館看一下吧。」文一姍淡淡地說道。
「小天，你帶鄭秘到處走走，回頭電話聯絡。」周皓聽清了文一姍「兩個人」的意思，對著剛走下車的盧天和鄭笑爽說道。
盧天「嗯」了一聲又跑回駕駛員的位置，鄭笑爽也察覺到了異常，又跟著夾著手袋回到車上。倒口鏡裡，周皓和文一姍正由朝著體育館的正門走去。
體育館內果然沒有看到體育局的人，周皓不耐煩地問道：「到底什麼事？上周不是說今天十一點要搞來體育館檢查的麼，怎麼你局裡面就你一個人來？」
「你還不知道吧？有人要整你。」
「什麼？」周皓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什麼事？」
文一姍看到周皓的激動，反而有點高興，男人始終是有點火氣才像是男人，她邊走邊說：「上周不是省政府辦公廳的汪副主任不是下來了。」
「是又怎麼樣？」周皓依然有點激動，他不服氣地說道，「沒見過他提什麼意見呀？他要整我？」
「先聽我說完好不好，別那麼激動。」文一姍安慰地說道，「汪副主任這趟下來是省長直接交待下來的，據說他在市府那邊大雷霆，點名批評了福華市下屬的四個縣，其中還提到榮安的準備工作做得最差的一個。」
「真的？不會吧？」周皓確信汪國強下來的當天沒見他提出過什麼問題，而第二天他到縣農業局調研，也沒聽到黃文偉局長反饋回來太多不利的信息。
「千真萬確。」此話由文一姍說出來，消息來源自然不必說了。
「怪不得早上的常務會議牛副縣長和蘇縣長兩個人在鬥牛了。」周皓有點懵然，依然不明白這又關自己什麼事，莫非是因為自己是分管這一攤的副縣長，所以擱上了責任？
「蘇佑靈這個人你得小心，搶功勞擱擔子推責任都是他的強項來的。」文一姍與蘇佑靈接觸不多，這樣一番評論自然是出自他爸爸文有為的口中，她只不過是順口套用。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市委市府現在要責怪下來，蘇佑靈要將我當成替死鬼？那樣的話早上那番鬥牛只不過是做戲給大家看而已。」周皓恍然大悟地說，「如果我的推論是正確的話，那任局今天的所作所為就是也是做戲出來給大家看了，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站穩了陣線，堅決和我劃清界線。」
「推論基本正確，不過到了今時今日，你才明白未免有點遲了。而且你只自其果不知其因，這樣混官場早晚要當災的。」文一姍搖著頭說道，「真不明白你這個水平為什麼能當副縣長。」
「我不配當那你的那個狗屁家公老爺就能當！呸！」周皓已經是在極力的容忍，體育局班子裡面五票就有三票有著密切的關係，怪不得又會有這麼一出的鬧劇的上演。
「罵兩句就能頂飯吃？不過你生氣的樣子要比你耍皓的樣子要可愛得多。」文一姍爽朗地笑了幾聲，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與周皓的見面，在那副縣長的辦公室裡，他是那麼的嚴峻。
「我不單要罵你家公，還要罵你爸。不是他和唐書記搞的鬼，我要背這個黑鍋。你一家都沒有一個好人。」周皓越說越氣，大神鬥法，傷及自己這種無辜小神，而差點兒就連怎麼個受傷也不知道了。
「你要罵任錦武，怎麼罵我都沒意見，你罵得越歡我越高興；但你罵我爸就不行，因為我是他的女兒。」文一姍理了一下長長的秀，又恢復一副冷艷的表情。
「你是他女兒又怎麼樣……」周皓剛要往下說，看到一面緋紅的文一姍馬上住了嘴，那一夜，文有為差點成為了自己的便宜岳父。
周皓瞪得圓咕咕的大眼又恢復往昔的平靜，文一姍又怎麼會察覺不到，她安慰道：「好了，該說的我說了，不該說的我也說了，你想想辦法吧，不然工作不到位這個帽子蓋下來，你的官路就會有一個污點。」
文一姍扭動著高跟鞋的腳步，窄窄的裙擺微微地擺動著，一直往正門外走，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