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皓，你醒啦。」
李志安慢慢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歐少芸就坐在床邊的棕黃色木椅子上面：「歐主任，怎麼你在這裡？」
「自打你被送到醫院我就來了。」歐少芸有點激動而帶點興奮地說。
「醫院？」李志安這才抬起頭看了看房間，一片的白色，床邊也放著大大的藍色氧氣瓶和只有在電視裡面看過的儀器，而自己手上還在掛著點滴。房間內除了歐少芸外，還有一個壯實的平頭青年，樣子有點熟悉，喔，對了，是鄧國興的司機。
「小軍，通知一下鄧局說是小皓醒來了。」歐少芸吩咐地說道。
「蘇縣長他們要不要也通知一下。」小軍掏出道。
「蘇縣長那邊我親自通知就行了。」歐少芸拿過她那個藍色的手袋，熟練地掏出純白色的諾基亞新款手機。
「蘇縣長？蘇佑靈？」這關我什麼事，李志安喃喃地說道。
歐少芸這時候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麼，對著李志安關切地說道：「小皓，你看我都高興過頭了，都忘記了先替你把醫生叫來。」說罷，她就拿起床頭的緊急鐘，輕輕地按了兩下。
「小皓？」李志安抬起頭來迷茫地看著歐少芸。
鹽水瓶上面都寫有病人的名字的，李志安看著歐少芸，也看到了鹽水瓶上面寫著的名字「周皓」，李志安驚呆了，周皓，莫非就是前段時間說得沸沸揚揚，只有二十八歲的就已經通過公選程序，將新調到榮安縣掛職的副縣長嗎？這中間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了？
沒容得李志安細細地思考，病房的大門很快就被打開了，六七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沒有敲門就這樣進來了，有醫生、也有護士，帶頭的人李志安認出來了，就是榮安縣人民醫院的院長孔令祺，縣人大代表，平時牛哄哄的，看到病人就吹鬚碌眼，看到領導就點頭哈腰的。
「周副縣長醒來了，麻煩孔院長替他檢查一下。」歐少芸看到醫生進來了，連忙站了起來說道。
「這個當然。麻煩歐主任你們倆先出去一下吧。」站在孔令祺身後的醫生和護士，沒等吩咐，就將李志安圍了起來，有人拿著小電筒照看著他的瞳孔，也有人在查看著心電圖的數據，有個中年護士看著實在是沒地方站了，拿氣冷氣機的遙控器似乎在檢查著室內的溫度。
李志安看著歐少芸和小軍退出了病房，他配合著那些醫生護士的檢查，思考著到底生了什麼事。
「周副縣長你可是睡了整整的一天一夜啊，可忙壞了我們的醫生。」孔令祺站著閒著沒事，和李志安搭訕起來，「市人民醫院的救護車都已經開了過來，準備將你轉送過去，還好老孔我相信我們醫院的醫生水平，堅決不同意……」
孔令祺的話李志安沒全聽入耳，他一言不地檢查著自己的身體，這副身體似乎並不是自己的，皮膚比自己的要白得多，細長的手指上面套了一個閃亮的鉑金戒指，這樣的細皮嫩肉顯然和自己曾經在田里面打滾多年的形象並不相符。
到底怎麼回事了，我明明剛剛和張清蓉一同下的山……，李志安百思不得其解。
「有鏡子嗎？」李志安忽然朝空氣吼了一句。
那幾個醫生、護士都停下了手腳，左看看，右看看，沒有回答。
還是孔令祺見多識廣，他很快回答道：「我們的醫生護士上班哪會帶著鏡子的呢。況且這病房裡面放鏡子也不吉利。喔，對了，洗手間裡面有。」
李志安用手一撐，挺起身子，提起雙腳就下床來了，他沒現身上有什麼異常疼痛的地方，除了手臂上的擦傷痕，似乎額上也有點灼熱的痛感。
那中年護士手腳麻利地提著鹽水瓶跟著跑進洗手間，孔令祺排在第三也衝了進來。
李志安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鏡上面那副陌生的面孔仍然令他驚呆了，他端詳著那副只有二十七八歲的容貌，就四個字：俊俏、白淨，唯一不足之處就是雙眼有點像鬥雞眼的感覺，十分的詭秘。
「周副縣長坐的是好車，三菱吉普，氣囊都打開了，所以你就只擦傷了一點，小盧司機更加是完好無缺。只可惜了開皮卡的小青年……」孔令祺安慰地說道，多個醫生已經細細地檢查過幾遍，周皓身上確實沒有什麼內傷，連外傷也只是輕微的擦傷，所以他才這麼大膽拒絕了市人民醫院的救護車，堅決將周皓留在縣裡醫治。
「只可惜什麼？」李志安突然惡狠狠地扭頭問道。
「不可惜，不可惜。」孔令祺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改口說道，「那皮卡上面該死的小青年自己死了也就算了，連累了副駕駛上面那個女警受傷了，還撞上了你的車。」
什麼，那皮卡上面的小青年，不就是我嗎？我死了？那我又是誰？怎麼會在這裡。想到這裡李志安就覺得血氣不足，有點頭昏目眩的感覺。
還是那中年護士看得真切，一手高高地舉著鹽水瓶，一手扶著搖搖欲倒的李志安說道：「快來幫幫忙，周副縣長好像又要暈過去了。」
圍在外面的醫生、護士又圍了上來，七手八腳都扶著李志安，連孔令祺也伸出肥肥的大手撐著李志安的腰。
沒完成的檢查在繼續著，李志安睡在床上，任由著那些醫生護士的擺佈，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即使接受過高等教育，那個平時靈活的大腦卻是變得死死沉沉的，一片空白，連一絲一縷的記憶碎片也沒法浮現出來。
病房的隔音做得並不十分的好，外面不斷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上面那兩塊小小的玻璃也擠著幾個肥肥胖胖的腦袋。
「一切似乎正常。」一個醫生對孔令祺說道。
「似乎正常?這樣的話你都能說出來。」孔令祺吼了一句，周皓儘管只是未上任的副縣長，但如果他在醫院裡面出事，那是絕對不容許的，他不放過立功的機會，也不容許犯下過錯。
「絕對的正常。」另一個醫生也幫腔堅定地說道。
「這就好了。」孔令祺長吁了一口氣，他掉頭走向病房門，顯然門外站著的人是比睡在床上的人來頭更大。
門「吱」的一聲打開了，為的人約摸五十出頭，頭上短短的斑白頭，滿面通紅：「孔院長，周副縣長怎麼啦？」
孔令祺上前高興地說道：「蘇縣長，周副縣長已經平安無事了。」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蘇佑靈高興地和孔令祺重重了握了一下手。
李志安面無表情地望著門外的眾人：除了站在最後面的歐少芸之外，縣長蘇佑靈站在最靠前的位置，身後站著副縣長李澤雄、副縣長梁諾安、府辦主任魏言祿，這幾個人都是縣府大院裡面切切實實的實權人物，他們都來了，只可惜來探的是周皓，而不是我李志安。
蘇佑靈和一眾醫生護士握手之後，才慢慢走到病床邊，對著已經坐了起來的李志安說道：「周副縣長這真是鴻福齊天，你這一撞，可急壞了我老蘇了，連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方天明同志也打電話下來關心你呀。」
「謝謝蘇縣長的關心。」李志安儘管心情不大好，但還是能嗅到由蘇佑靈嘴上呵出來的酒氣。
「來，我先替你介紹一下這幾位，他們都是班子的成員：這位是副縣長李澤雄同志、這位是副縣長李諾安同志，這位是兩府辦主任魏言祿同志。」
「李副縣長好，梁副縣長好，魏主任好。」李志安哪裡碰到過這樣的陣勢，馬上強打起精神來，需知道平時在大院內看到這些人都是馬上站好，恭敬行禮的。
「周副縣長太客氣了。」蘇佑靈沖李志安點了下頭說道，「上次匆匆一別，盼著你來上任，卻沒料到你就在本縣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這個當縣長推卻不了責任呀。」
歐少芸剛才人少的時候還親暱地稱呼周皓為小皓，現在又變了一種語氣：「都是我們接待辦的失職，沒料到周副縣長提前一天上山了。」
李志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原定星期六上山狩獵的竟然就是周皓，就提前了這半天的功夫，都不知道是誰當的災，反正李志安現在也沒覺得得益了，自己死了，難道還會是好事？
幾個副縣長都以蘇佑靈馬是瞻，如今周皓已經脫離危險，自然是沒有什麼需要牽掛的事了，這等所謂公選出來掛職的幹部，背後水大都很深，鄧國興這個局長就已經如此的了得了，更何況是一個實職的副縣長呢。
蘇佑靈對孔令祺交待再三，又安慰李志安好好休息，最後和幾個下屬一起大搖大擺地挪動著同樣胖胖的軀幹走了。
蘇佑靈等人走了之後，孔令祺和那些醫生護士很快也退了出去了，諾大的病房就只剩下李志安和歐少芸二人。
歐少芸見沒有外人，掏出手機，拔了個號碼，耳語幾句之後就遞給李志安說道：「是表姐夫的電話，剛才領導來得急，所以我沒讓他帶著童童過來。」
李志安想抬起右手接電話，右手去偏偏不聽使喚，反而是左手提了起來。電話接過來捂到耳邊，還沁著淡淡的香水味。
「是小皓吧，我是鄧國興。」
「嗯，表姐夫。」李志安輕聲地答道，他擔憂著聲音上面會不會出現問題，即使他能聽出自己的口音不再是地道的榮安口音了。
「聽少芸說你已經完全康復了，沒事就好。」鄧國興在電話的另一邊也顯得有點興奮，「童童已經睡了，她剛才還一直鬧著要見一下小表叔，回來看了半集《尋秦記》的大結局就睡著了。既然你已經痊癒，那改天方便的時候我再帶童童過去。」
「嗯，好的。」李志安答得言辭十分簡潔，擔心露出馬腳來。
李志安掛掉電話後，合上遞給歐少芸，禮節性地說道：「麻煩了歐主任。」
歐少芸邊接電話，黑乎乎的眼珠亂轉了幾下：「上手得還是挺快的，不過沒外人的時候你還是可以叫我芸姐吧。」
「嗯，好的，芸姐。」李志安看著歐少芸的表情，並不像有什麼傷感之處，心裡面十分不樂，「芸姐，那個開皮卡的……小青年是不是？」
歐少芸沒想到李志安竟然提起這些，眼睛馬上濕潤了：「嗯，這個事我會處理好的了。你也別想太多，早點休息。」
李志安看著梗嚥著離去的歐少芸，心中不是滋味，主任心裡還是有我，只是今後我該何去何從呢。
《尋秦記》是香港無線電視最近熱播的電視劇，講述的是古天樂扮演的項少龍在偶然的機會下面穿越到了秦朝。項少龍那種因緣際遇在網絡上被稱為穿越，那自己這種情況算什麼？李志安默默地想道，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因為撞車的原因，一個毀掉了身體，一個散掉了靈魂，兩個人表面上只存活了一個，但實際上倖存者就成了二人的結合體……
位移，這兩個字在李志安腦海中閃過，對，零度位移。
儘管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但李志安，不對，是周皓才對，他已經慢慢地又瞇上了雙眼，靜靜地又進入了夢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