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萬仙匯京城(三)
風嘯嘯兮摧穹茫,
雲蕩蕩兮舞丹陽,
旗獵獵兮蔽天地,
鼓隆隆兮震四方。
翹祈盼兮獨枕東床,
為爾消瘦兮寸斷愁腸,
鏡中花黃兮聊撩翠帳,
夕陽泣血兮歲月漸長。
眼亂亂兮細思量,
心恍恍兮隨君往,
夢渺渺兮煙霞蒗,
聲啼啼兮若鶯傷。
伴著琵琶的時緩時急、時緊時慢、時碎時沉、時剛時柔的玉珠之音,女子輕啟朱唇輕聲的吟唱著。
我眼前早已有了些迷離,似乎看見了在重重的霧裡、在漫漫的雨中,一個著了白衣的少女,倚在了個草堂的門前默默的看著遠方小路的盡頭,那裡是她心中的人離開後身影消失的地方。
那一日少女含著淚水沿著小路默默的送他到了路的盡頭,他身披鎧甲腰懸長劍大步而去,然後在隆隆的戰鼓聲裡騎在戰馬之上,高舉著寶劍大聲呼喝著衝向敵人,在他的身後旌旗獵獵千軍萬馬中隨著他奮勇向前,直到他栽向大地,鮮血染紅了夕陽。
少女怎知這個傷悲之事,一直在默默的為他守候,每天早早的就來到了路旁,癡癡的佇立良久再默默的離去,回到屋中坐在床上,淚水如雨般濕了翠帳,恍惚間看到了他笑著向她走來,可再細細的看去,無盡的歡喜又化成夢鄉,那種情懷讓天為之悲苦、讓地為之情傷。
歌聲漸漸的終不可聞,恍惚間少女輕盈的慢慢的轉了身走回了屋中,霧也將草屋慢慢的悄然掩沒,隨後緩緩的一起悄失在遠方。
我癡癡的聽著琵琶聲聲如泣如訴、吟歌柔柔如雲如煙,一陣酸楚一陣彷徨在心裡湧來滾去,一陣絕望一陣無助在心底交替徊轉,一時不知了自己身在何處,淚水也禁不住汩汩而下。
「爺、爺。」遠遠的飄來艷艷的聲音,我猛的從傷感中驚醒,張眼再看時淚水早已濕了胸襟,不由的長長的歎了口氣,心裡感歎那個歌中的少女此生當是在似夢似醒中渡過了。
「你怎麼了?」公主輕輕的拉著我的衣袖柔聲道:「你怎麼哭了?」然後伸手輕籮著長袖在我的臉上輕輕的擦了幾下,將淚水抹去。
我依然還沉浸在那個如歌似夢的景裡,這個女子用了些哀婉綿柔的聲如此唱來,任你是鐵打的心腸也會為之落下幾滴淚水來,任你是英雄無雙也禁不住陣陣的心悸神搖。
「好」、「好」、「好曲」,靜默良久酒樓中人亂亂的喝采聲忽的四處響起,一眾武將們大扯著嗓子拚了命般的叫著好,一個個的將手掌拍的山響。
茅盈仰長歎道:「生也苦、死也苦,紅塵處處難自主。情也苦、義也苦,鶯啼燕啾淚如初。前行後去均無路,迷霧蕩然不知數。欲泛舟、向何處,心繫天涯南北路。」
聽了此言,眾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個個的又默然的不再出聲,臉上也均有了些傷感之色,酒樓中之中頓時安靜下來。
「好一個生也苦、死也苦,紅塵處處難自主。」隨即有人在樓下「啪啪」的拍著手拾級而上:「我再與你補上幾句:『不自主就不自主,逍遙玄津萬流無,何須體其苦』。」說著一個身著了灰色長衫、披散著長的圓臉的中年人赤著腳拉哩拉遢笑嘻嘻的踱了上來。
茅盈緩緩的立起了身,對著中年人一彎腰道:「謹受教,仁兄言語中頗多玄機,不知該如何稱呼了?」
中年人將酒樓中的人依次看了一遍,然後慢慢的走到了茅固的坐前立住了腳,圓圓的鼻頭一陣猛嗅,茅固急忙站了起來讓了座。
「我實在是記不起自己叫什麼名字了,」中年人毫不客氣的歪著頭坐了下來,一臉思索的道:「好像很會久以前他們叫我什麼『顛道人』,好像又叫我什麼『離火真人』,我實在是記不起來了。」說著隨手端起了茅固的酒碗仰了脖了一飲而盡,然後巴嗒了一下嘴又道:「這酒兌了水,沒味。」
眾人均伸長了脖諤然的看著他,一個個的臉色甚是奇異,我有些訝異的看著這個性格極是灑脫的中年人,心裡將李華告訴我的仙神們想了一個遍,始終也無法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何來歷,公主和艷艷一旁一個緊緊的偎著我。
「這位公子,我們的約定不知還做不做數?」抱著琵琶的女子在一旁打斷了我的思路,忙回頭一看,她平靜的站立在一側,怔怔的看著我。
「你彈的真是讓俺有些忘記了自己是誰,」我慌忙的點了點頭,這一會竟將她忘了去,於是有些歉意的道:「能聽小姐這一曲也不枉了此生,說的當然作數,」扭了身對著身邊站著的管家道,「取二十金送於這位小姐,」然後回過身來接著問道,「不知小姐可否能告訴俺,你彈的這曲叫什麼名字?」
女子緩緩的伸了手接過了管家遞過去的銀絹,隨手又將桌上放著的金錠取了,淡淡對著我道:「這是『羅袖輕雲歌』,這個世上識它的人沒幾個。」
聽了這話,我頓時想起了在柳柳山莊與江萬才一起看的那個少女依雲板韻而舞的景,眼前似乎看見了少女輕盈縵搖的身姿,不由的呆楞起來。那個舞是如此的美妙,她的歌聲似乎就是這個讓我陷入迷境的調式,不過一個是在雲板聲中清唱、一個是在音律調和**聲。
「好,真是好曲。」我忽然又想起在碧海山莊時那個石室前的石凳上看到的詞,此時如此真切的一一的印在了我的腦海中,想著方纔她的歌詞中的景便隨口道了出來:「風烈烈兮車行,雨忽忽兮嘉勝,鼓隆隆兮四海偃,佳人渺兮遠逝。」心裡默默的道,這詞與她曲中的景到是極相合了。
女子身子忽的一顫,一雙大眼死死的盯著我大聲嬌呼:「你這詞從何而來?你怎的會他的曲?」然後身子向前一縱已是到了我的身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灰敗的臉色激動的通紅的接著道:「你快告訴我他在哪裡?我找了他整整十年了。」然後眼淚如泉水般湧了出來。
在女子撲到我身前時,黃燦和陳中機大喝一聲也到了女子的身後,兩人四隻手同時抓住了女子的肩和胳膊,女子似渾不在意一般將肩輕輕一晃,對著我流淚說話間,黃燦和陳中機兩人已是身子倒飛而去,「乒乓」的撞倒了好幾張座椅。
茅盈身子一晃從座椅間輕巧的繞過了已是被驚的呆呆坐著一動不動的將軍們,大手一伸將幾已坐在地上的兩人一把扶起,隨即大踏步的立在了女子的身側,伸手抓向她的臂膀,我急忙搖了搖頭,茅盈緩緩的退了後。
「好、好,不虧是他的傳人,真是一身的好功夫。」自稱為顛道人的中年人拍著手道:「只不過他已不在了這個人世,你如何尋的著他?」四周坐著的將軍們已是均立起了身子死死的盯著我身邊的女子,一個個均是蓄勢待的模樣。
女子一呆,然後抬著頭流著淚看著顛道人道:「大師能不能告訴我,他去了哪裡?為何說他不在了這個人世?」
顛道人歎口氣道:「你也不用再四處去亂尋他了,」說著用手指一指我接著慢慢的道,「他曾經在一個隱密的所在見過他們三個,你盡可問了他便是。」說完,端起不知是誰的酒碗又是一飲而盡。
女子楞了片刻,竟然「撲通」一聲重重的跪在了地板上對著我聲音哽咽的道:「還請小哥能告訴我,小女子此生絕不敢忘。」
我初時聽著那個顛道人的話覺的莫名其妙,可接著心裡隱隱的有了些不妥的感覺,記起在山中的石室中有三具屍骨,恰巧的是他口中的三個人,如果真如他所說,這個面前的女子所尋的人已是化成了塵土、一命奔了西了。
看著女子淚眼婆娑的緊緊的盯著我,不由的心裡有了些酸楚和不忍,這話真不知一時從何說起。我如果明白的告訴她,那三人已不在了人世,面前的這個女子憑著心內的堅信和自己點燃的一點希望十年而四處奔尋不止,猛遭個打擊一定會逼的她就此走上絕路。
沉吟了一下,我對著女子道:「此事說來話長,既然你已尋到了此地也就不用再忙了,你先起來罷,還須顧好了自己,不然如何能有些個氣力再尋人去?」心裡其實已是有了個決定,這個事一定要瞞住了她,隨便說些什麼將她哄住,再給她一個大大的期待,然後再想法子慢慢的將她的思念磨去。
女子對著我用力的點了點頭,起身站了起來,公主急忙將她拉在了自己的身旁坐下。
中年人看著我語氣極是不滿的道:「你又何必如此呢?其實有些話可以明說的,也罷,這就是因果了。」說完長長的歎了口氣,將手伸向了另一旁坐著的朱彥面前的酒碗,朱彥眼疾手快一把奪了去,王善頓時「哈哈」的笑了起來。
這個中年人此時在我心裡已如個神明一樣,他能夠將我的經歷說的如數家珍一般清晰定非常人,眼看著他一臉諤然的看著朱彥一口喝乾了酒,在他周圍的將軍們一個個的樂不可支,我不由的也笑出了聲,身邊的艷艷早已「咯咯」笑的倒在了我的身上,一眾少女們也一個個手捂了嘴眼角彎的不知向了何處……
「那位大師可過來坐罷,俺還有許多的不明的事想問問你。」我笑著對著顛道人道。
顛道人悻悻的站起了身向我行來,一邊行一邊晃著頭道:「海水不言深,小家理難尋,從來懶與爭,可笑不識人,」一邊說著一邊行到了我的桌前,盼兒忙起身讓了,拉著樂兒轉過桌兒站在了我的身後,耳聽著他又接著道,「不過你到是有些好心腸,罷了,小二取個大碗來。」
小兒忙不迭的大聲應了,慌忙到了另一個桌上取了碗,然後轉了身飛快的放在了他的面前抱起酒罈倒滿了酒,將酒罈放在了他的身邊的地板上。
顛道人上上下下的看了我幾眼,搖了搖頭道:「可惜、可惜,你沒有那個命又何必去硬掙,要知天意是不可違的,凡事都有個定數,」將酒一口乾了接著道,「你那位小友可是了得,現在總算是得了我的真傳,不過還遠遠的不夠,如果你能定下身子不再近了這些女子們,說不得我也可幫了你,要知道人生不過幾十年,一切都是糞土爾。」然後又是不住的搖頭。
公主「哼」了一聲道:「你最好不要亂說話,我們是糞土你又成了什麼?何況我們的事不勞你費心,如果你能照顧好自己,也不用這般到處亂亂的尋酒喝。」說完,臉上的神色似乎甚是不屑一顧。
顛道人眼中似乎突然多了些光彩然後忽的又滅了去,對著公主輕輕的點了點頭道:「你身子極貴可又極賤,定是個大有來路之人,」低了頭閉著眼怔了一下,忽然輕聲的接著微笑著道,「唔,原來如此,可惜了、可惜了,正所謂『畫中春溜滿,空留桃花色,雖是念舊情,可憐獨自歌。』可惜了,可惜了。」臉上是無盡的惋惜之情。
我呆了一呆,聽他所言似乎公主的結局並不太好,說來也是我極不負責任了,如果真的離開了去剩下她天天空守了閨房,那和殺了她沒什麼區別,而且李華也曾說過些類似的話。不由一陣心煩氣燥的看著顛道人道:「大師可有個什麼法子兩全了,如果能讓她避了些惡事,你讓俺做什麼都成。」
顛道人點了點頭道:「這個事說來還得你自己去解開了,」聲音一頓,抱起地板上放著的酒罈對著壇口一陣猛飲,然後伸了手將嘴角的酒嘖輕輕的抹去打了個酒嗝,接著手輕撫著前胸一付滿意的神色道:「三日後我去尋你,到時再說。」說完竟自起了身,似乎眼前再也無人般的搖搖晃晃的向樓梯口行去。
我怔怔的想著顛道人的話,耳中又傳來了他的的聲音:「游四洲兮恍惚,將以行兮心傷。逝無蹤兮路遠,且逍遙兮夢長」。目送著他一面大聲的唱著一面「光、光」的踏著大腳走下樓去,回了頭看著公主,公主似乎很是惱怒的緊咬著嘴唇。
「好了、好了,喝酒、喝酒。」韋天的聲音又再次響起:「讓這人攪的我幾乎沒了酒興,來、來,喝、喝。」眾人轟然的就應了,各種聲音又亂亂的響了起來,呼三喝四的行酒的吵雜聲立時又充滿了酒樓。
茅盈、黃燦和陳中機對著我點了點頭,遂轉了身回到了座椅中,緊接著就加入到了亂亂相擊的酒碗的戰團之中。盼兒和樂兒也緩緩的行到了自己的位前坐了下來,看著公主一言不。
這時坐在公主身側的唱曲的女子低了頭對著我道:「小哥,還請你告訴我,他到底在何處?是不是他已忘了我了?」
我怎能告訴她那三人在何處?看著她一臉的期待心念急轉,一邊想著編些什麼話搪塞過去一邊慢慢的隨口道:「幾個月前俺曾遇上過他們三人,不過一見即散,也不知他們現在何處,想來不多日後他們也會來了京城尋你,你只管耐心的等著便是了。」
「這麼說,你也不知他們現在的下落,至於他們能不能來京城你也不知道麼?」女子一臉的失落,然後神情恍惚起來。
萍兒對著女子大聲的道:「我家爺說他們能來他們就能來,你不必那麼傷心,就只管等著便是。」說話的語氣極為堅定。
女子對著萍兒笑了笑道:「謝謝你,只是我可能心急了些,不過已是十年沒了音訊,這一會即然已知了他們的下落,反而有了些失落的感覺,想來定是心裡對他失望的緊了。」她嘴中這麼說,可我從她的眼神中分明看出那正熊熊燃燒著的希望之火,一時對於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也沒了把握。
「你彈的真好,讓我幾乎失了神一般。這幾日你就與我在一起好了,免得有人又多了心。」公主狠狠的挖我一眼,然後臉上堆著笑對著女子款款的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們認個姐妹罷。」
女子笑了笑道:「看著你們一個個極是不俗,我方才大膽的說要個十兩金,你們可別往心裡去,」說著臉上有了些羞澀,「你要與我做個姐妹,那我可真開心的緊了。我姓何,名秀姑。」說到這裡眼中又多了些迷茫,輕聲的歎了口氣。
聽了這幾話,我有了些不相信了自己,呆楞楞的看著她一時有些百感交集,心潮起伏不定。
「再看、再看,」公主伸了手在我的腿上狠狠的一擰,低聲的對著我嬌喝道:「你再看我就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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