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中路軍營地背山而設。面朝滁州。營地設置暗合八卦。兵衛巡邏、操練井然有序。士氣高漲。
帥帳內。李光弼端坐在上。做多將領在側。左側第三人開口說道:「大人。黃泥澤的唐軍回援揚州了。」
李光弼當這個掃北大元帥。有許多人不服。在這些人眼中。不說他兩世家奴先輔楊英再降楊曌。只說他空降而來就難以服眾。哪怕戰爭初期他綻放出燦爛光芒。
楊碩也是一帶雄主。當年能隱忍外放不爭皇位。受封寧王暗中積蓄。這麼多年來效忠的將領無數。
正所謂上馬打天下下馬治天下。大周初建。軍功顯赫的將領無數。而且形成各種勢力交織錯雜。除了楊碩幾乎不服任何人。
這些勢力不容小覷。即便武照登基後。曾經以各種手段剷除異心者。但那些只是較為激進的。如今殘留下來的勢力都是人精。表面上對武照臣服不敢妄動。但私下裡卻各建山頭。畢竟手裡有兵權不是。
亂世之中。掌兵者大。饒是天策衛韜武略人才輩出。想要徹底掌控整個大周。也非三兩年可成。
李光弼受封元帥坐鎮中軍後。就感受到了強烈的牴觸情緒。中路軍如今尚有兵馬九萬。他真正能夠控制的僅有四萬人左右。剩下五萬人都在軍方大佬手中。
如今北周征戰大唐的三十餘萬兵馬。都是大周的老兵。一直跟隨楊碩。到如今武照真正能夠控制的也不過半數。
不過武照手段過人。將那些軍方大佬手下兵馬一分為三。更是將這些軍中大佬都集中到了中路軍李光弼帳下。所以高仙芝、顏氏兄弟才能夠率領兩路兵馬一路猛進。
他們兩方倒是輕鬆了。可李光弼這邊的壓力就格外的重了。李光弼初來時。就曾遭遇將領挑釁。欺他人出身。幸虧他馬上功夫也不遑多讓。連敗軍中三員猛將。這才暫時震住了這些老兵痞。
沒錯。哪怕是曾經跟隨楊碩正下江南。立下無數戰功的軍中大佬。在武照、李光弼眼中也是兵痞。
好在他們所要面對的是有著大唐戰神之稱的郭子儀。這些大唐舊將自是知曉郭子儀厲害。暫時還不敢在李光弼面前太過造次。
說話的人叫做祁昆。原也是一員悍將。坐鎮大理一帶。早就投靠了楊碩。楊碩舉旗後。他立刻響應。為楊碩平定西南立下赫赫戰功。
手下兵馬十萬。都是征戰四方的老兵。戰力不俗。此番北伐。按照武照之命。親自帶領六萬兵馬趕來。可是卻被安排在李光弼手下效命。而且他帶來的六萬兵馬。其中四萬被抽調到了東西兩路。如今他的部就只剩下一萬人了。還有一萬兵馬被杜斌帶走了……杜斌是他的人。
祁昆也知道這是武照故意為之。不過武照登基後所施展的手段。讓他心中畏懼不敢輕易反抗。不過面對李光弼這種「新兵蛋子」。他可沒有半點壓力。他甚至還想奪取中路軍統帥一職。
杜斌挑釁李光弼。執意攻打揚州。就是出自他的授意。當李光弼同意卻只讓杜斌領部兵馬前往時。他還以為李光弼是想借唐軍之手剷除他。不過聽到李光弼調撥駐紮在鎮江的兩萬兵馬給杜斌後。他才打消了疑慮。
正因為這些因素。他對揚州戰局很是關注。甚至已經得知杜斌陣亡一事。杜斌戰死。他心中有那麼點惋惜。畢竟也是跟隨他多年的人了。但最讓他擔憂的卻是那一萬部兵馬。
那是他的人。他的根基。也是他話語權的部分憑仗。
李光弼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問道:「那又如何。」
祁昆嘴角一抽抽:「末將以為。當派援軍。只要攻下揚州。對滁州形成三面合圍之勢。郭子儀必退。」
「援兵。我若從此地抽調兵馬支援。郭子儀出兵攻打該當如何。若是中路被破南京危矣。我等還有何面目面對聖上。」
「那從鎮江出兵。那裡距離揚州也近。」
「鎮江。哼。揚州守軍不過四萬。還被杜斌誘出三萬。與水軍配合以伏兵之際圍困黃泥澤。杜斌領兵三萬攻打僅有五千兵力的揚州。不但久攻不下還搭上了自己性命。還有臉請求援軍。」
祁昆一愣。眼中閃過一道精芒。李光弼從來沒有用過這麼嚴厲的語氣。對他們也是客客氣氣。哪怕他們屢次挑釁。李光弼也不曾動怒。
可是今日語氣居然如此嚴厲。這其中……
祁昆眉頭一皺。改口道:「杜斌指揮無方。是末將失職。末將願領部兵馬馳援揚州。並立下軍令狀。不破揚州便以死謝罪。」
「軍令狀麼。不必了。」李光弼微微搖頭。淡聲道。「被困黃泥澤的史思明部。被薛玉鳳部所救。如今已經殺回揚州。」
說到這裡。他一擺手。身後立刻有親兵走出。將一封封信箋交與在座的將領:「可憐我三萬兒郎。應征戰四方彰顯我大周君威。可就因為杜斌無能擅自請戰。以至於落得血灑沙場。不知會有多少戶人家心碎憔悴……」
在座諸將皆是大驚失色。前兩日他們才得知史思明部脫困黃泥澤。可今日竟傳來兵敗揚州的消息。頓時紛紛展開信箋仔細研讀。
聽著李光弼悲天憫人的語氣。祁昆臉色大變。心中暗道不妙正有所打算時。卻猛然聽到李光弼吼道:「祁昆。你可知罪。」
「末將何罪。還請大帥道明。」祁昆緩緩站起身來。
「何罪。只因你一人。害的我大週三萬將士折損揚州。你還不知罪麼。」李光弼聲音漸冷。如刀的目光直刺祁昆。
「大帥莫非昏了頭不成。」祁昆也不是善茬針鋒相對。「杜斌請戰。是你准許。與我何干。莫非大帥是想將戰敗的罪名嫁禍到我頭上麼。」
「與你何干。你以為帥不知。杜斌請戰是你指示。眾將復議也是你挑唆。就算不說這些。只說杜斌乃是你手下大將。是你推薦。你就少不了一個識人不明之罪。到如今你還不認罪麼。」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祁昆勃然大怒。右手更是握到了刀柄之上。「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借唐軍之手剷除老子麼。為了殺老子。不惜害得三萬兵馬陪葬。李光弼。你好大的氣魄。」
「一派胡言。」
「哼。若不是。你為何一早得知唐軍於黃泥澤脫困後。不及時告知我等。不派兵馬援救。甚至都不告訴我等。別人看不明白。你以為老子還看不明白麼。」
「住口。既然你不服。那就去陛下面前申訴好了。來人。將其拿下押往南京。請聖上定奪。」
「我敢誰敢。」
噌的一聲。祁昆抽刀在手:「李光弼。你以為老子是個傻子麼。楊曌那廝弒父殺兄篡奪皇位。你跟他沆瀣一氣根就是一丘之貉。你等如此算計老子。不就是看上老子手下的兵馬了麼。
以這種蹩腳借口構陷老子。想把老子押回南京。老子若是回了南京。還能有活路麼。」
李光弼也是騰然而起。怒斥道:「你竟敢直呼聖上名諱。還敢拔刀面對帥。你可是要造反麼。」
其餘將領見狀。慌忙勸說。有勸李光弼消氣的。有替祁昆開脫的。有勸祁昆將刀收回的。一時間嘩然一片大帳內亂哄哄的。
「不可能。」李光弼極為強勢。一口否決了眾人勸說。「他識人不明。連累三萬兒郎血灑沙場;在帥大帳內對帥拔刀相向;更是直呼聖上名諱等若謀反。如何能夠放過。」
「老子也沒指望你放。」祁昆刀指李光弼。「今日老子就是反了又能如何。諸位也莫勸我。還是想想自己好了。
他們能如此對我。也能如此對你們。我若一死。諸位將步我後塵。我全諸位三思。與我一同反了就是。只要咱們回去。聯合在一起。天大地大還不任咱們逍遙。」
沒人敢接祁昆的話茬。謀反之事。不是有兵就能行的。
李光弼輕笑一聲。沒想到今日之事居然會如此順利:「你以為你還能回得去麼。」
「我以為我可以。來人。」
呼啦一聲。數十士兵衝進帥帳。人人手握兵刃。兩三人圍住一人。還有四人守在祁昆身邊。而後一員年輕副將大步而入。來到祁昆身後一抱拳道:「將軍。」
「哼哼。李光弼。你想不到吧。你想殺老子。老子早有防備。」
「老祁。你這是幹什麼。」
「老祁。你瘋了。」
「老祁。還不快讓你的人下去。」
眾將領皆驚慌。根想不到事情會發展道這種地步。更想不到祁昆的親兵居然能夠這麼輕鬆的衝入李光弼大帳。
李光弼的親兵呢。
這個問題只是在他們腦中一閃而過。更多的人則是擔心祁昆殺紅了眼。連他們都殺了。
李光弼身邊也有四個親兵。緊握手中兵刃護在他左右。與祁昆親兵相對。李光弼冷冷掃視一番。沖眾將道:「諸位。你們也看到了。不是帥故意針對他。而是他就心存反意。其實帥之前只是試探他罷了。不過這試探的結果諸位也看到了……」
「廢話少說。姓李的。事到如今任你舌燦蓮花。老子也要殺了你。」
「殺了我。哼哼。知道魏延怎麼死的麼。」
魏延。祁昆一愣。下意識嘀咕了一句:「誰敢殺我。」
頓時心生警惕。可是一切已經晚了。腦後一道風聲響起。只見立於他身後的年輕副將一刀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