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烏雲遮月,寒風蕭瑟,死寂無聲。
楊平安坐在院裡,手中拎著一截木棍,手邊的石桌上放著一盤花生米,還有半壺酒。吃幾粒花生米,就一口酒,置身黑暗中,身體輕顫——那啥,有點冷。
院外傳來三聲更響,他四下張望一番,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
西側牆頭一陣窸窸窣窣之聲,接著傳來一前一後兩聲輕響,兩個人影躡手躡腳朝著磨房走去。走到院中時,猛地看到坐在石凳上的楊平安,不由得嚇了一跳:「什麼人!」
「我,楊平安。」
「大半夜的不睡覺,坐這裡嚇人啊!」
這是哪家請來的蟊賊?楊平安起身說道:「這是我家。」
兩個蟊賊很是專業,知道行蹤暴露,沉默片刻同時出手:「秀才安,算你命苦,原本我們哥倆只想取你的豆腐,現在只能把你打一頓了。」
「要打便打,哪來的廢話!」
蟊賊不是強盜,又是客場作案,地形不熟,自然不是楊平安的對手,最終被打翻在地。
「我也不問是誰派你們來的。我要是把你們打死,然後把你們來偷豆腐的事情告訴醉霄閣,你猜明日縣太爺會否判我一個殺人之罪?」
「不要啊!是我們哥倆鬼迷心竅,冒犯安哥……」
「安哥,手下留情啊,我們是齊家二虎,你忘了咱們還一起喝過酒呢!」
靠,都尼瑪是「虎」,這老虎也太不值錢了吧!
「把身上值錢的物件留下,然後滾!」
楊平安並不願鬧出人命,他只是想瞭解醉霄閣的後台有多大。如今雖然還是沒有弄清,不過卻從齊家二虎的反應中得知,醉霄閣的後台至少壓得住偃師縣令,這就夠了。
齊家二虎一陣摸索,也不知留下了什麼,連滾帶爬的逃出院門。
「喂,門不用關了,反正今晚不會只有你們一撥。你,出來吧,再敢靠近磨房,定要你性命!」
院中沒有動靜。
「難不成以為我誆你?剛才我收拾齊家二虎的時候,你就到了,以為我沒發現麼!」
「你怎麼發現我的?」磨房外傳來疑惑的聲音。
「操,剛才你沒有聽到鈴鐺響麼?」楊平安揮了揮手中木棍,「打不打?」
「嘿嘿,安哥,小弟哪是你的對手?小弟認輸就是。」
「你認得我?」
「安哥,你不會連小弟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吧?小弟是城南的錦毛鼠啊,咱們還一起偷過李寡婦的肚兜!」
我靠,這都什麼綽號!「按照齊家兄弟的規矩,把身上值錢的物件留下!」
這一夜,楊平安收穫不小。
一連六七撥人,全尼瑪是熟人——偃師縣上不了檯面的小潑皮,小無賴,小流氓。以前全都跟偃師四虎合夥進行過小偷小摸等不法行為。
有的不知楊平安厲害,像齊家兄弟一般,被楊平安暴打一頓;有的像錦毛鼠,見到楊平安暴打齊家二虎,主動服軟,總之都留下了身上全部值錢物件,翻牆而入,從正門出去。
昨日醉霄閣大賣之後,他就料定其他酒樓必不甘心,尤其是天然居,夜晚肯定會派人前來。所以他才專門在院中等候。
眼瞅著東方泛起一絲被烏雲所掩的灰白光芒,黎明即將來臨,楊平安終於鬆了一口氣。抓了一把花生米,喝了一大口酒,驅趕黎明前夕的冰寒。
他不知道,就在西側牆頭外那顆老槐樹上,還趴著一個人。此人一身黑衣並未蒙面,從齊家二虎出現時,就伏在樹上,手提單刀,直至黎明,等的就是他鬆懈的一刻。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麼能打,還好我親自前來。也罷,就由我送你上路!」自言自語中,此人作勢欲跳,忽聽耳旁傳來響動,連忙轉頭低呵:「是誰?」
「老肖,你想殺他?」又是一個勁裝黑衣人,出現在樹上。
「竇老二?你什麼時候來的?」
「老肖,你不能殺他。」
「你阻止我?為什麼?」
「原因你不要問,總之你不能殺他!」
「憑什麼?竇老二,你管不著我!」說著話,老肖就要拔出單刀跳入院中,卻被竇老二一把攔住:「我說過,他不能死!」
「竇老二,你真要跟我作對麼?你可知他若不死,我的任務就會失敗,大人怪罪下來,你擔當得起麼!」
「醉霄閣之事,你毋需擔憂。我會向大人解釋,必不會怪罪。」
「你是說他……」老肖也不知想到什麼,沉默片刻後一點頭,「好,我就信你一回。不過今早我會密信一封送與大人,將此間詳情稟明。若是大人責怪,我明晚還來殺他!告辭。」
老肖怒而離去,竇老二繼續趴在樹間。借助黎明微亮,看著院中悠然自得的楊平安,自言自語道:「秀才安,是你麼?」
這一幕楊平安自然不知情,完全沒想過自己會在鬼門關前晃了一圈。
曙光初現,一宿沒有睡好的冬兒匆匆打開房門。昨晚乒乓之聲,還有對話聲音她都聽得清楚。「公子,你沒有受傷吧?」
「你怎麼起得這麼早?」看到冬兒雙眼通紅,楊平安憐惜道,「害你昨晚沒休息好,我很心疼的。」
「公子,那些是什麼人,為何要趁夜潛入府中?」冬兒沒有在意楊平安口舌輕薄,只是擔心他的安全,「你哪裡受傷了?我這就去抓藥。」
一把拉住冬兒小手,楊平安道:「我沒受傷,那些賊人都被我打跑了。如果我再受傷,你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照顧我?」
「公子莫要亂說。」冬兒下意識的伸手掩住楊平安嘴唇,「奴婢會祈求上天,保佑公子平平安安。」
「好香。」說著話,楊平安在冬兒的手心吻了一下。
「呀,公子,你又輕薄我!」冬兒這才發現不妥,自己另一隻手還在楊平安手中,急忙抽出,「我去做飯,公子你回屋歇息吧。」
「不急,等我把這堆破爛處理了。」
楊平安口中的破爛,就是這一晚的戰利品。衣服、鞋子、短棒、腰帶等等,全是破爛,只有銅錢二三十文。小流氓的日子也不好過,黑天半夜的,也不會真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
天明時分,魯掌櫃親自帶人來了,來請那一板豆腐——二十兩銀子買的,可不是「請」麼?見到遍地破爛後,他皺起了眉頭:「楊公子,昨晚可是有賊人搗亂?」
「小蟊賊,已經打發了。收了你的錢,自然要把貨完整無缺的交給你。」
「楊公子果然是重信之人,魯某佩服。看來那些不長眼的傢伙,有必要好好教訓一番了,免得再有人來打擾楊公子。」說到最後,魯掌櫃臉上露出厲色。
看來醉霄閣的東家,來頭真的不小啊!楊平安忽然變得忸怩起來:「那個,重信是我的美德,只是驅趕蟊賊時,我也受傷了,魯掌櫃能否酌情補貼些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魯掌櫃根本沒問精神損失費是什麼,直接抬頭看天,打哈哈道:「日頭真圓啊。」
尼瑪,這大陰天的,哪來的太陽!
一板豆腐交給魯掌櫃,又收了二十兩的訂金,楊平安回房補覺。這一覺睡到日落西山,等他起來後,卻發現冬兒根本沒有歇息,而是將家裡又收拾一遍。在賢惠的冬兒眼中,家裡似乎總有幹不完的活。
在冬兒的伺候下,楊平安洗漱完畢,在院中活動身體,練習八極拳。拳不離手,在古代尤為重要。他現在對古人的信譽還有人品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公子,能否教奴婢做菜?」待到楊平安練拳完畢,冬兒走了過來,她要準備晚飯。
「你是想學那晚的豆腐菜?」
昨晚做的一板豆腐,並未全部交給魯掌櫃,而是留下三塊自家吃。對於冬兒的請求,楊平安欣然同意。就在他準備跟冬兒去灶間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踹門聲。
一聽就知道,油粉三人組來了。
果然,踹門聲從輕到重,最後傳來焦急的喊叫聲:「老四,開門!」
「安安,快開門!」
聽聲音很是著急,楊平安連忙打開院門:「你們怎麼又來了?」
「怎得?難道你不歡迎哥哥?」為首的楊釗衣冠楚楚,一抖折扇,窮得瑟。
「哪有啊。只是,你們怎麼這般打扮?」楊平安看得奇怪。往日裡油粉三人組中,只有楊釗這個自命「玉面虎」的傢伙,很是注重穿著,哪怕再窮也會裝點門面,可是今日連鄧維和謝天成都刻意打扮一番。
「這個待會再說。先說說你家的院門。」楊釗起了話題。
鄧維立刻接道:「老四,你家院門為何踹不開了?」
我家院門就該讓你們踹開麼?楊平安哭笑不得道:「前些日子換了一扇。」
「換門?你可是討嫌哥哥們?」楊釗逼近一步。
楊平安攤開雙手,做無辜狀:「哪敢啊,這不家裡有了女眷,多少要顧忌一些麼?」
「什麼女眷,不就是個剋夫的小寡婦!」
鄧維的話,讓楊平安不爽,他也不介意讓對方明白他的不爽:「我警告你,咱們之間怎麼開玩笑都行,但你再敢辱及冬兒,別怪我翻臉,到時候連兄弟都沒得做!」
「你……」鄧維不敢開口了。
謝天成見狀連忙勸架,蘭花指一擺,娘娘腔響起:「安安啊,你幹嘛這麼大火氣,莫非你真的喜歡上那個小……小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