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十娘怔住,轉頭看向烏雅芳。
烏雅芳接著說道,「您是沒見上一齣戲,點的是離魂記……」離魂記說的是張倩女和書生王舉的愛情故事。兩人原指腹為婚,後因張母嫌貧愛富被迫分開,張倩女因此相思成疾,魂魄隨同王舉一起上京趕考,而則在家臥病不起。後來王舉得官,兩人一起歸來,張倩女魂歸大病痊癒,「若王舉不是得官歸來,哪會有這樁美滿姻緣?」烏雅芳說著,歎了口氣,「……難說張母不會逼張倩女嫁給哪個高官世家。」
甄十娘搖搖頭,「能高中狀元的畢竟都是鳳毛麟角,許多人苦讀一生也未必能出頭。」這世上別的沒有,那些寒門苦讀潦倒一生的學子卻比比皆是,若他們能在考場失利時就及時調整心態,選一門適合自己的職業,也許生活就是另一番光景,「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種田經商也一樣殷福後人。」又調侃道,「……男耕女織,七仙女和牛郎不就很好。」
他們不還是被王母娘娘生生地分開了。
隔了迢迢銀河,一年只能相見一次。
若那牛郎有權有勢又是天庭中的一員,她們又怎會這樣?
士農工商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男人從商種田還有什麼出息?
烏雅芳聽了眼底就閃過一絲輕蔑,微微笑著沒再言語。
一直看著烏雅芳,甄十娘若有所思地皺皺眉。
清淨慣了,甄十娘到底受不了這吹拉彈唱的熱鬧,免強聽完《明公斷》,神態不覺間就有些懨懨。
蕭老夫人見了就推她出去,「……你也不愛聽。別跟著我在這兒受罪。」
「我再陪娘坐一會兒。」甄十娘有些猶豫。
蕭老夫人就跟她親娘一樣,甄十娘打心裡想多陪陪她。
蕭老夫人已經招呼鄭府小丫鬟,「……帶沈夫人下去找個清靜之處休息,開宴時再叫她。」
見老夫人執意,甄十娘就囑咐了惜春惜花好好照顧蕭老夫人,這才站起來。
直望著甄十娘沒了影,鄔四奶奶才回過頭,「……才聽了一出就有些不濟,沈夫人的身體到底是差一些?」
蕭老夫人就歎了口氣,「……也虧沈將軍不惜錢財。每日燕窩茯苓奇珍異草地養著,又一點也不敢讓操心,才調理成這樣。若換個人家,怕是這時候早臥了床。」沈鐘磬四處淘換靈藥偏方給甄十娘調養身體已經不是秘密。
連上京的平頭百姓都知道,要想溜須輔國大將軍,最快的法子就是能送上一株養血的奇珍。
瞭解沈鐘磬的人都知道,這位輔國大將軍固守原則葷腥不進。唯有為夫人尋找偏方奇藥才會突破底線。也因此,民間那些養血的秘方和奇草都水漲船高,身價百倍,前一陣為爭奪西北總兵一職,一張有用的養血奇方、一味養血奇藥甚至都被炒成了天價。
「……不是說她就是神醫嗎?」鄔四奶奶眨眨眼。
「是早年就掏空了身子,若不是神醫。老早幾年前就死了。」想到甄十娘當年被遺棄在梧桐鎮畢竟是將軍府的醜聞,蕭老夫人聲音戛然而止,抬頭招呼小丫鬟。「……上壺熱茶。」
這就是說她這身體什麼也做不了了?
那將軍府的中饋……鄔四奶奶不由看了正襟端坐的烏雅芳一眼,目光閃閃。
「……客房太遠。」簇擁著甄十娘出了戲棚,小丫鬟回頭商量道,「花廳的濃蔭裡也設有軟榻,都用屏風圍著。沈夫人去那歇會兒?」
甄十娘四處尋找簡武簡,「……哥。武哥呢?」不喜歡咿咿呀呀的戲,簡武簡進戲院不到一刻鐘就渾身長了刺似的,甄十娘要陪蕭老夫人,就讓秋菊帶了他們在院裡玩。
「兩位少爺跟府裡幾個表少爺去了海棠苑……」有小丫鬟應道,「走的時候吩咐奴婢在這兒等著跟您說一聲,他們一會兒就回來。」
「夫人先去前面坐一會兒吧。」冬菊就指著前面一片濃密的樹蔭。
見甄十娘點頭,早有小丫鬟跑去拿椅子。
剛坐下,簡就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
「娘,娘!」他臉色煞白,「妖精,妖精,要搶我木偶!」聲音發顫,簡一把撲到甄十娘懷裡,「被弟弟給打跑了!」
這世上哪來的妖精,一定是什麼人裝神弄鬼嚇唬他們!
甄十娘目光銳利地看向鄭府眾丫鬟。
幾個人俱面面相覷
見她們一臉的茫無所知,甄十娘暗暗詫異。
「娘,娘……」簡武隨後跟上來,「……我看到了一個柳樹妖!」氣喘吁吁的聲音興奮中帶著股惶恐,簡武撲到甄十娘懷裡,身子還瑟瑟發抖。
「怎麼回事?」一邊拍著兒子,甄十娘抬頭看向氣喘吁吁跟在後面的秋菊等人。
「哥武哥正在院裡玩,遇到幾個表少爺張羅著要去海棠苑蹴鞠,就跟著去了……」秋菊把經過說了,「鞠掉到了隔壁院裡,角門鎖著,圍牆又太高,大家都翻不過去,哥武哥就去撿……」別看簡武簡人小,學了近一年武功,尤其學的是馮十三的凌波微步,翻牆對他們來說是小菜一碟,「奴婢們正在外面等著,就聽哥大喊著妖怪翻了牆跑出來,隨後武哥也跟了出來,大家就跟著一起跑了回來……」簡武從小膽大,拿喜鵲的話,把他的膽摘出來曬乾了都比窩瓜大,他都嚇成那樣,秋菊等人哪敢進去查看究竟,更別說那道圍牆他們根翻不過去了,一群人都跟著膽顫心驚地跑了回來。
鎖著門,又被圍牆隔著,就說明那裡是禁足的,是簡武簡貿然闖進去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並非鄭府的人有意嚇唬他們,甄十娘暗舒了口氣,抬頭看著鄭府小丫鬟,「……那隔壁是什麼院,住著什麼人?」
幾個小丫鬟俱搖搖頭。
「……那裡是禁足的,奴婢從沒去過。」一個綠衣小丫鬟說道。
「就是個空院子,裡面沒人!」隨簡武簡跑回來的一個六七歲的男孩說道。
「不是!」另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辨駁道,「我就聽到過裡面有小孩哭!」
見簡武簡已經安靜下來,甄十娘就鬆開他們,彎腰拉了小一點的男孩,「你叫什麼名字。」聲音慈祥親暱,「既然禁足,你是怎麼聽到哭聲的?」又問,「在海棠院嗎,那裡不禁足嗎?」
「海棠苑不禁足,是隔壁的望春軒禁足。」有小丫鬟解釋道。
「我叫奎哥!」小男孩清亮亮地說道,「那裡有個洞可以鑽進去,我聽到有人哭就鑽了進去,裡面養了好多花,還有小河,可漂亮呢。」
「那你見過妖精?」甄十娘問道。
奎哥搖搖頭,「沒有。」有解釋道,「我剛進去就給護院攆了出來。」
鄭府小丫鬟都白了臉,已有人匆匆地傳信去了。
甄十娘終於聽出了個大概,見簡簡武都安靜下來,正張著大眼聽眾人說話,就拍拍他們的後背,「……妖怪什麼模樣?」語氣輕柔,透著股安寧的氣息。
眾人瞬間靜了下來,俱屏心靜氣地看著簡武簡。
剛剛被他們一咋呼,就都六神無主地跟著跑,大家還真不知道簡武簡在隔壁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兒。
「身上長滿了魚鱗!」簡又搖搖頭,「好像是樹皮,他一上來就搶我木偶,我慌了神,也沒瞧太清楚。」沈忠信剛送的活動木偶,簡武簡還沒稀罕夠,這些日子連出門也帶著,剛剛蹴鞠時就掛在了腰間。
「就是樹皮!」簡武肯定道,「沒穿衣服,皸裂的一道一道,看著像魚鱗。」
「……有眼睛、鼻子、嘴嗎?」甄十娘問道。
「有,都和人一樣,就是很醜,臉上也一層一層的。」簡武說道,「見他搶哥哥的木偶,我就拿鞠打他,他轉身就跑,我還看到他光著屁股呢!」
長的和人一樣,能被嚇跑,就說明他也害怕,也有七情六慾,這就是人!
能搶東西說明他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能看到屁股,說明他的確沒穿衣……這就排除了是特意化了妝嚇唬人的可能,難道真是個皮膚跟樹皮似的孩子……甄十娘眉頭擰起來。
這世上,怎麼會有長成這樣的人?
那樹皮真的能取暖,這麼冷的天竟然不用穿衣服?
「……難道真有妖怪?」秋菊等人都傻了眼。
見大家都白了臉,人心惶惶的,甄十娘緩緩站起來,「都散了吧,是哥武哥看花了眼。」
聲音淡淡的,透著股不容置疑的肯定,原就沒看到什麼的鄭府幾個表少爺都不由自主地跟著點頭,只簡武身子一緊,驀然抬起頭。
他怎麼可能眼花!
他明明就瞧的清清楚楚!
正要辯駁,甄十娘一把擁著他,對上娘親遞過的眼色,簡武瞬間閉了嘴。
「……大家都散了吧。」甄十娘看著圍了一圈被魔法定住了似的小丫鬟,「還不帶你們主子回去,等著鄭夫人發怒?」
如果她猜的不錯,知道這群表少爺竟然趁府裡忙亂,人手鬆動之際偷偷去了禁區,並讓她們這些外人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鄭夫人一定會勃然大怒。
ps:還好,沒有超過十點,降到十四了,親幫我頂頂吧,好歹別落到十五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