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哪跟哪兒?
沈鐘磬恍然,老夫人這是因他不肯和離搞絕食要挾他,不覺有些頭痛,暗道,「不過一件小事,我都忘了,母親怎麼竟不依不饒起來?」
原來,那天傅公公來便是傳萬歲口諭召見他,之後他又連接了幾道密旨,兩天功夫,他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調動了二萬大軍潛伏在上京城東西兩肋,五千精銳化整為零秘密潛入上京城,對政治不敏感,可看到這種佈置,他也知道,萬歲這是預防朝中有人突然嘩變!
謀朝篡位,這可是天大的事情,他怎敢有一絲疏忽?
這兩天整顆心都緊緊地蹦著,他早忘了那日和母親僵持的事兒,而且,這個時候,他哪有功夫處理個人事情?
要加緊佈防,還要若無其事地在百官中行走,以麻痺對手,他有許多事情要做,可母親卻在這裡不依不饒!
而且,竟用絕食來威脅他!
強壓下心頭湧起的一陣一陣的浮躁,沈鐘磬耐著性子勸道,「我只是不同意和離,並沒要把她接回來。」又賠笑道,「母親放心,就算接回來,我也不會讓她主事兒,氣著了母親。」
「放心!」老夫人聲音高昂起來,「被你冷落了五年,她不但不知收斂,竟把楚姨娘打成那樣,你讓我怎麼放心?」又道,「你說讓她不氣我她就不氣了?她就是那種人,狗改不了吃屎!」聲音緩下來,「五年前她好歹沒把我折騰死,好容易被你打發走了,讓我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現在又……」聲音頓了下,又果斷地說道。「你想要她也行,就先找根繩子把我勒死,也免得我落她手裡被折磨死。」
兩天沒吃飯中氣倒很足!
沈鐘磬在心裡歎息一聲,無奈地叫道,「母親……」
「你想要她就別叫我母親!」老夫人別過頭去。
「母親,不是我不想和離,我和她……總是……夫妻一場……」沈鐘磬聲音有些晦澀,「她如今身染重病又無家可歸,一旦離開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佈滿紅絲的眼底少有地帶著一絲哀求。「我總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果真逼死了她,心裡會愧疚一輩子的。」若她還是從前那個乖張暴戾的甄十娘也還罷了,他殺了她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可現在……
眼前閃現甄十娘那雙寧靜祥和無慾無求的眼。他心沒由來地抽動了下。
老夫人咬了咬牙,沒言語。
跪了一地的人,屋裡卻靜的出奇。
幾個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不可置信。
她竟然身染重病?
大姨娘朝楚姨娘眨眨眼。
楚欣怡茫然地搖搖頭。
見老夫人沉吟不語,大有妥協之意,春紅偷偷拽了拽楚欣怡。右手比了手勢。
正擔心老夫人心軟,和離之事功虧一簣,楚欣怡緊張地思索著對策,瞧見這個她眼前一亮。「將軍千萬別責怪老夫人不通情理,老夫人這也是被鬧怕了,打心裡不敢同大奶奶共處在一個屋簷下……」見沈鐘磬瞪過眼來,她話題一轉。「不如這樣,將軍不過是怕和離後大奶奶無家可歸罷了。我們就給她置一處產業,按期由府裡撥銀子養著便是。」
破財免災,將軍府不缺銀子,重要的是能說服沈鐘磬盡快同意和離。
「不行!」話一出口,不等沈鐘磬反應老夫人就果斷地搖搖頭,「又不是我們理虧,哪有給產業給銀子養在外面的道理?」若是讓安慶侯知道了,怎麼肯依?「傳出去,不知道你是同情她,還以為你是為追名逐利停妻另娶而求全了,一世的英名都毀了!」想到甄十娘即嫁進沈家,就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即便和離也不能讓她玷污了沈家的名譽,「……她既然沒法活,和離後就讓她去家廟守著,讓人把香火錢按時送去。」看著沈鐘磬,「也免得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侮了你的名聲。」
楚欣怡一陣哀歎,餘光偷偷覷著沈鐘磬的神色。
沈鐘磬眉頭蹙成川字,「左右這事兒也不急在一天,母親容我再考慮考慮……」外面一堆大事等著,他哪有心思管這些?
不得已,沈鐘磬用起了緩兵計。
不急?
這可是十萬火急的事兒!
再拖延下去,和安全侯府的聯姻立即就泡了湯,娶不上侯府十小姐是小,天下溫婉賢淑的女子不只她一個,沈鐘磬是高高在上的大將軍,想爬他床的女人趨之如騖,不愁再找不到好的。
可是,權勢沖天的安慶侯卻只有一個!
最主要的,安慶候已答應給小兒子沈忠信在翰林院謀個前途。
若聯姻失敗,這事兒還能成嗎?
沈鐘磬雖然也權勢赫赫,可對這些買賣賄賂之事卻從來不屑,弟弟落了榜他只知道罵,逼著他離家遊學,卻從不想利用手中的權勢幫幫他。
想起這個冷血冷情的大兒子,老夫人扭過臉去。
見老夫人掃了自己一眼,碧月會意,「……夫人已經答應把大奶奶留在家廟,將軍還有什麼可考慮的,梧桐鎮離上京不過七八十里,將軍快馬加鞭兩個時辰便到,早處置了老夫人也安心。」看了眼桌上的冷飯菜,「夫人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沈鐘磬心一咯登。
和離不過是一件小事,五年都過來了,還差這幾天了?
母親為什麼逼的這麼急?
他原以為老夫人是看到楚欣怡被打,激起了從前不堪的回憶,才硬逼了他去梧桐鎮找甄十娘,一直也沒多想,此時見自己跪了這麼大半天,多大的氣也該消了,可母親竟不動於忠,心頭不覺隱隱生出一絲疑慮。
相對於二弟的機靈活潑,他太倔強,老夫人打小就不喜歡他,獨獨喜歡二弟,可是,再不喜歡他也是親生的,看到他失意難過,老夫人還是會心疼,會護著他,平日裡也不許別人說他一個字壞話。
可這次卻不同。
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此時沈鐘磬更不敢草率地答應了。
只是,老夫人已經絕食兩天了,他若不答應,恐怕還要繼續下去,這便如何是好?
一瞬間,沈鐘磬心思就轉了幾個來回,眼底的紅絲愈發的稠密。
紫月有些看不下去,偷偷瞧了眼老夫人,「將軍神色如此憔悴,想是幾夜沒睡?」
碧月瞪了眼紫月一眼,見老夫人轉過頭,就機靈地問道,「將軍這兩日去哪了,老夫人一直惦記著呢。」
一個丫鬟竟管他敢的行蹤!
可是,碧月說老夫人惦記,就是代表老夫人在問,心裡反感,沈鐘磬卻不能不回答,「舊部的父親突然去世,我守靈去了。」這是沈鐘磬為掩人耳目和部下早串聯好的說辭。
一個屬下,還用著他巴巴地去巴結了!
老夫人又氣又怒,抬頭見沈鐘磬形容憔悴,眼底佈滿紅絲,又是一陣心疼,也知今天說什麼他也去不了梧桐鎮了,就勉強開口道,「你起來吧,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兒一早抓緊去梧桐鎮把事兒辦了。」淡淡的語氣透著股不容置疑。
她無家可歸,生命只有兩年,他絕不會這麼拋棄她!
沈鐘磬心裡一陣哀歎,正不知如何回答,小丫鬟匆匆進來,「曹相爺來訪。」
沈鐘磬聽了就順勢站起來,「……母親先用飯吧,我去去就來。」吩咐丫鬟,「給母親傳飯。」
出了養心院,榮升正等在門口,「……曹相爺有急事要立即見您,奴才給安排在了書房。」
「去查查,老夫人這段時間都和什麼人來往?」沈鐘磬回頭看看身後,壓低了聲音吩咐榮升,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還有,給二爺傳個信,讓他即刻動身回府!」
母親不講理的擰緊又上來了,只有二弟能哄好她。
……
剛晴了一天,紛紛揚揚的大雪便又扯棉絮似的飄個不停,把眼前的亭台樓宇都湮沒在一片茫茫中。
「中堂就在梅亭,讓您來了直接上去便是。」見管家帶了沈鐘磬過來,守在梅園門口的文清朝他呵呵笑道。
這蕭煜,越來越莫測了,竟能猜出他會來找他。
沈鐘磬抬頭看看風雪中若隱若現的朱紅色八角涼亭,抬腳向山頂走去。
這梅亭便是那日甄十娘為躲楚欣怡胡亂闖進的那個,甄十娘一直歎息富貴人家的奢侈,只為賞個梅花便耗費巨資在半山頂建這麼一個暖亭,卻不知,蕭煜建這暖亭並非為賞梅,而是為了商討密事。
亭壁的玻璃隔音極好,人坐在廳中四處之物一目瞭然,外面之人,卻看不清裡面。
溫了一壺酒,面前擺了一副圍棋,蕭煜正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飲自娛自樂,聽到門聲,就笑著站起來,「賢弟好慢,我以為你昨天就該來了。」
昨天?
他昨日倒是想來,被母親折騰了一上午,下午又睡過了頭,醒來已經亥時,又要去巡防,哪有功夫?
這蕭煜,越來越不像話了!
知道他一肚子疑惑,不登門給他解惑,卻巴巴地在這兒守株待兔,還敢嘲笑他來晚了。
沈鐘磬也不理蕭煜,回頭將斗篷遞給榮升,「……你下去吧,過了午時再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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