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輝灑在西安城那古老而高大的城牆之上,城牆上那坑坑窪窪的牆磚,還有那斑駁的夕陽,無不向人訴說著西安那滄桑的歷史。
自從西漢定都長安以後,長安就成為了中國的政治中心,並且也是整個國家經濟運行的中樞,所有的資源、人力全部向著這裡移動,經過數百年的展,長安成為整個中國無可爭議的中心城市。雖然在東漢、三國,南北朝時代,長安似乎被人遺忘,但在隨後到來的盛唐時代,長安再次成為中國的政治、經濟中心,並以其海納百川的廣闊胸懷成為融會東西文化的大熔爐。
不過,由於安史之亂的爆,長安衰落下去,再加上江南地區經濟的快展,長安最終一蹶不振,此後的朝代再也沒有在這裡建都,這裡已經漸漸成為了一座毫不引人注目的西陲邊城。
明朝末年的大動亂更加劇了西安的衰落,明軍與李自成大順軍的爭奪,大順軍與清兵的拉鋸,使得這裡殘破不堪,而當李自成撤離西安時,他放的一把大火更是讓西安城再不復往日的輝煌。
當林清華派來的鎮虜軍最終協助陝西忠明武裝拿下被清兵佔領的西安城後,整個城內已經找不到一處完整的房屋,而那李自成花了很大力氣修建的大順行宮更是成為了一片名副其實的廢墟。
這種窘迫的狀態迫使陝西的官員們不得不在軍帳之內辦公,就連堂堂大明楚國公林清華也不得不住在帳篷裡。
與往日不同,今天的中軍大帳中坐滿了人,而且他們的面前都擺放著各種食物與酒,很顯然,一場盛大的宴會正在這裡進行。
與成都大西行宮中召開的那場宴會一樣,今天宴會的主角仍然是林清華,而那些被請來的賓客則換成了明朝的陝西官員。
其實與其說是明朝的官員,不如說是自封的官員更合適,因為連年的拉鋸戰已經使得以前的官僚機構無法正常運轉,而且以前明朝任命的官員不是死在戰亂之中,就是逃得無影無蹤,因而現在的陝西官員全部都是擁兵自重的武將自封的,誰的兵多,誰的官兒就大,誰的軍隊戰鬥力強悍,誰的官位就更穩固,以此推論,現在的整個陝西,官兒最大,官位最穩固的人自然非大明楚國公林清華莫屬。
林清華此次一共從四川帶來三萬鎮虜軍,若是再加上陝西留守的一萬餘鎮虜軍部隊的話,那麼現在的陝西一省就有四萬多鎮虜軍。雖然兵力不算多,但是其戰鬥力卻居全陝西軍隊之冠,而且由於林清華有著大明楚國公的頭銜,再加上鎮虜軍剛剛大敗強悍的三萬蒙古騎兵,因此沒人敢和他對著幹。
既然楚國公的邀請函送到了自己手中,因而眾人沒有哪個敢不給楚國公面子,在宴會開始前半個時辰,除了少數幾個之外,其他人已經到齊,就等著林清華入帳了。
還是與上次一樣,林清華姍姍來遲,為了顯示自己的威風,林清華命令衛隊開道。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眾人正在酒桌上聊得起勁時,卻聽見帳篷外傳來一陣整齊的步伐聲。正當眾人疑神疑鬼之時,卻見帳篷的簾子被兩名身高體壯的衛兵掀開,緊接著,一隊身穿鎮虜軍軍服,頭戴頭盔,腳蹬長筒靴的林清華衛兵走進了帳篷,他們人人手持快槍,快槍的槍尖兒上插著雪亮的刺刀。
衛隊進入帳篷之後,那本來還算寬敞的中軍大帳立刻顯得狹小起來,幸虧衛隊很快停止了邁步,否則的話,帳篷很有可能被那整齊的腳步聲震倒。
隨著軍官的口令聲,衛隊很快立正、轉向,分成兩列正對兩邊的酒桌,士兵們隨後將手中端著的快槍放了下來,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桌子上的那些官員。
雖然在坐大多數都是久經戰陣的武將,但畢竟林清華的這個舉動太過駭人聽聞,因而一時之間眾人倒真有點兒不知所措,紛紛東張西望,並在心中猜測著林清華的用意。
正當眾人心中惴惴之時,忽然聽見帳篷外有人高喊一聲:「楚國公到!」
又是兩名強壯的衛兵引路,緊接著一名身穿鎮虜軍軍服的年輕人跟在他們身後走進了中軍大帳,而他的身後則還跟著兩名同樣魁梧的衛兵。
年輕人兩眼直視前方,邁著大步徑直走向那最裡邊的上席。
不待旁人解釋,眾人已然明瞭此人是誰,因為除了大明楚國公林清華之外,還有誰敢坐在那裡呢?
其實在坐的大多數官員並沒有見過林清華,他們只是從別人那裡聽說了楚國公林清華引兵入陝西,並將入寇的蒙古騎兵擊敗,但他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林清華本人,今日才是他們第一次領教林清華的威風。
幾名機靈的官員立刻走出席位,繞過擋在酒桌前面的鎮虜軍衛兵,跪在走道上,口中高呼「參見楚國公。」
有他們帶頭,其他人也紛紛有樣學樣,一時之間,整個帳篷中有充滿了喧鬧聲。
林清華滿意的看著跪在下面的那些官員,心中暗自讚歎莫不計的主意確實非常好。按照莫不計事先的吩咐,林清華並沒有急著讓那些官員站起身,而是大大咧咧的坐在那裡,向著眾人大講了一通濟世救民的道理,等那些官員們跪得膝蓋生痛之後,林清華才命他們站起。
正當眾人忍著膝蓋上傳來的疼痛走回座位時,帳篷外卻又響起一聲喊叫聲:「緊急軍情!」
眾人驚疑不定的向那帳篷口看去,片刻的沉寂之後,那帳篷口黑影一閃,一名身穿儒袍的文士奔了進來。
在眾人不解與迷惑的目光之中,文士迅奔到林清華面前一丈遠處,隨後向林清華稟道:「稟楚國公,湖廣戰事已起,桂王兵分兩路,一路渡江攻打安慶,一路出九江,攻岳州,湖廣告急!」
眾人聞聽之下,大吃一驚,這文士的話就像是在這裡引爆了一顆炸彈,使得這裡在坐的每一個人都惶惶不安,片刻的遲疑之後,眾人齊將目光投在那正襟危坐的楚國公的臉上。
出乎眾人意料,林清華臉上並未表現出太大的震驚,他只是輕聲說了句:「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不就是桂王的幾萬羸兵嗎?只需幾仗就能將他們全部消滅!」
帳篷中立刻沉寂下來,靜得有些可怕,緊張的氣氛讓幾名文官有些受不了了,搖晃了幾下之後,他們就向後倒去,只聽得「乓乓」幾聲,他們身邊的桌子上的各種美食、器皿就打了一地。
幾名鎮虜軍衛兵毫不客氣的將這幾名昏倒的官員扛了起來,幾步就將他們弄出了帳篷。
剩下的那些還算清醒的官員紛紛伸出袖子去抹額頭,雖然他們頭上什麼汗也沒有,但他們依然樂此不疲,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定下心思,並安慰自己內心的驚恐與不安。
林清華將眾人的表現看在眼裡,隨後安慰眾人道:「諸位不用擔心害怕,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們只管喝酒吃菜就行了!」他轉過臉去,看著那名文士,說道:「莫先生,你將事情大致的說一下,免得諸位同僚大驚小怪,影響宴會心情。」
莫不計說道:「遵命!」他轉過身子,掃視一眼眾人,隨後說道:「諸位不必驚慌,那桂王不過是跳樑小丑而已,用不著害怕他。想必諸位一定知道川中諸將斥責桂王的那封聯名信了吧?」
莫不計將頭扭到右邊,看著一名中年將領,問道:「孫守法孫大人,你應該聽說過此事吧?」
孫守法趕緊站起,略微沉思一會兒,隨即說道:「是的,下官確實聽說過此事,但由於南京距離西安甚遠,而且朝廷上也沒有什麼明詔,因此下官無法得知詳細情況,只知道這其中似乎跟中興皇帝遇刺一事有關係。」
莫不計笑了笑,隨即又走前幾步,詢問孫守法身邊坐著的一人,說道:「武大定武大人,你想必知道的多些吧?」
武大定是個粗人,沒有孫守法那麼多顧慮,於是便大大咧咧的說道:「確實聽說過,那些川將指責桂王派人刺殺了中興皇帝,要桂王退位自裁,此事雖然沒有朝廷的明詔,不過武某相信這不是謠言。」
莫不計笑道:「不錯,武大人說的對,那封信上確實是這麼說的,而且眾川將都在信上簽字畫押,因此絕對不是謠言,這是千真萬確的真事!」莫不計深深歎了口氣,說道:「本來眾人是想讓那桂王自知理虧而自行退位的,但卻不料那桂王不僅心狠手辣,而且臉厚無比,他見陰謀敗露,便狗急跳牆,妄圖殺害眾將,他向楚國公下了密旨,命楚國公緝拿並就地捕殺眾將,但楚國公宅心仁厚,不忍加害忠良,於是便將那密旨押下了。豈料那桂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見楚國公不處置那些川將,便認為是楚國公幕後策劃了這一切,於是就心生怨恨,在多方籌集兵力之後,他便派兵攻打湖廣,因而今日才有這湖廣之戰!」
對於莫不計演的這齣戲,林清華非常的滿意,他向著左邊望去,緊緊的盯著幾名官員。
那幾名官員早就投靠了林清華,見林清華向他們投來目光,於是當即心領神會,一起走出席位,向林清華稟道:「楚國公宅心仁厚,讓我等十分佩服,那桂王篡權奪位,刺殺中興皇帝,實乃令人不齒之徒!我等望楚國公高舉義旗,舉兵討伐桂王,為中興皇帝報仇!」
莫不計轉過身子,故做驚訝道:「幾位何出此言?」
其中一人答道:「我等早就聽說了,楚國公不僅數次擊敗強敵,為大明社稷立下赫赫戰功,而且愛民如子,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青天。如今天下紛擾,百姓不寧,社稷不振,正是需要一個為民請命之人出手之際,而楚國公則是此當仁不讓之人選,因此我等這才為天下百姓請命,斗膽請楚國公清除宵小,掃平海內,建不世之奇功!」
莫不計連連點頭,讚道:「幾位當真是明事理之人,與一般愚蒙不同,果然是心繫社稷之人,待朝堂上的宵小束手就擒之際,定是幾位飛黃騰達之時!」
說完這些,莫不計轉過身子,又掃了眼眾人,問道:「不知諸位的意思怎樣?」
聽到莫不計這樣說,眾人哪還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於是眾人紛紛重新走出席位,站在走道之上,向林清華齊聲道:「我等願意追隨楚國公!」
聽著眾人那並不太整齊,而且也不太響亮的聲音,林清華心中一陣高興,他知道莫不計的計謀成功了大半。
之所以只說成功了大半,那是因為還是有那麼幾個不長眼的人沒有表態,他們仍舊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冷眼旁觀。
林清華咳嗽一聲,隨即說道:「我看還有幾位同僚似乎有些異議,不妨說出來,讓大家看看有無道理。」
莫不計向那幾人看了幾眼,隨即轉身向那最先站出來表態的幾名官員使了個眼色。那幾人心領神會,當即走上前去,其中一人指著一名坐在席位之上的官員,毫不客氣的質問道:「怎麼?宋大人,你莫非有什麼異議不成?」
那宋姓官員慢慢的站了起來,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楚國公好像應該只是掌管湖廣、河南、四川三地吧?這陝西好像還不歸你管吧?怎麼?莫非楚國公想越俎代庖不成?」
不待莫不計話,那幾人就湧了上去,將那官員推倒,口中高呼「你定是桂王一黨」,幾人拳打腳踢之下,不多時就將那人打得滿臉是血。
「好了!」林清華暴喝一聲,說實在的,他並不太喜歡這樣的官場伎倆,他見再這麼打下去,非把那官員打死不可,遂說道:「他是不是桂王一黨暫時還不能定論,這個……」
見林清華心腸似乎有些軟,莫不計趕緊接口道:「現在確實還不能肯定此人是否是桂王一黨,不過也不能說他一定就不是,因此不如先將其關押起來,以後慢慢審明。」說完便走上幾步,向著林清華擠了擠眼睛。
林清華沉默片刻,隨後說道:「那就依莫先生之言,先關起來。」
莫不計趕緊轉身命令道:「來人,將此人押下去,與那被我軍光復陝西之時抓住的韃子官員關在一起。」
幾名鎮虜軍衛兵應聲而動,將那滿臉是血的宋姓官員拖了下去,帳篷中又是一片沉寂。
剩下的幾名官員見勢不妙,遂立刻走上前來,向林清華稟道:「我等願追隨楚國公!」
一切都按照預料進行的很順利,雖然有些不和諧的小插曲,但畢竟無傷大雅,當衛兵們將酒席重新擺好,並將陳年好酒端上來後,帳篷中的氣氛中頓時又變得輕鬆起來。
酒過三巡,眾人醉意漸起,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林清華問孫守法道:「孫大人,我聽說你們攻打西安城的時候俘虜了不少韃子的大官,卻不知道有些什麼樣的人?」
孫守法打了個酒嗝,噴出滿口的酒氣,說道:「鳳翔總兵何世元、固元兵備道呂鳴夏、陝西巡按黃昌胤、涇陽知縣張錫蕃,還有那韃子委任的陝西總督孟喬芳也被咱們抓住了,現在他們都關在大牢裡,正等著楚國公處置呢!」
林清華讚道:「孫大人果然英勇,居然抓住這麼多韃子官員,當真該嘉獎一番才是!」
莫不計笑著接口道:「是啊!楚國公一向賞罰分明,不如楚國公現在就嘉獎他一番。」
林清華點頭道:「不錯,我正有此意!這樣吧,如今陝西巡撫一職尚空缺,不如就由孫大人來當吧!」
「這個……這個如何使得?」孫守法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能當這陝西巡撫,所以有些難以置信的望向林清華,卻見他臉上一臉的嚴肅,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
「怎麼使不得?」莫不計笑道,「如今桂王謀反,正是我等忠義之士匡扶社稷之時,而這領頭兒的人只能是楚國公了,現在他的話就是朝廷的意思,他說你現在是巡撫,那麼你現在就是巡撫,有何不可?孫大人切勿推辭,否則的話,恐怕會辜負了楚國公的一番美意。」
孫守法立刻跪謝林清華厚愛,並表示自己一定不辜負楚國公的期望。
莫不計看見孫守法身邊坐著的武大定似乎臉色異常,便接著說道:「我聽說武將軍在西安之戰中也甚是勇猛,正是他第一個衝進城中,看來也應該好好嘉獎一番才是。」
林清華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如今陝西尚未完全平定,急需一名通曉征戰之事的將軍,替我剿滅各地的流寇、土匪,依我看,武將軍正是最好人選,看來這陝西總兵一職非你莫屬!」
林清華與莫不計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不一會兒的工夫,這中軍大帳之中的所有官員全部都升了官,整個陝西的人事安排就這麼輕鬆的定下來了。眾人哪裡想到楚國公居然這麼通情達理,慷慨大方,當下自是人人欣喜若狂,紛紛諛詞如湧般的巴結讚揚著林清華,幾乎已使林清華有些飄飄然起來。
還好林清華見過比這更諂媚的阿諛奉承之詞,所以很快就冷靜下來,開始安排政務上的事情。
林清華詢問孫守法道:「孫大人,我聽說陝北一帶似乎有一支反清義軍,如今整個陝北已經在他們的控制之下了,可有此事?」
孫守法恭敬的答道:「確有此事。那支義軍的領名叫王永強,其原本是朝廷延安營參將,後來反賊李自成與韃子先後佔領陝西,他便與他們虛與委蛇,始終沒有真正臣服。前些日子,我軍兵圍西安之時,下官就曾派人去聯絡他,他爽快的答應不派兵援助西安城裡的韃子。後來我軍攻克了西安,王永強便宣佈反水,派兵與陝北韃子兵作戰,並殺掉了韃子委派的延綏巡撫王正志、延綏總兵沈文華和靖遠道夏時芳,其功勞甚大,不可不予嘉獎。」
「哦?若果真如此,倒真不能忘了他。」林清華連連讚道,「但卻不知今日他為何沒有前來?」
孫守法答道:「回楚國公,如今陝北一帶尚有不少的賊寇需要清剿,因此他脫不開身,故而未能前來聽令。」
林清華心中暗笑一聲,隨即提高聲音說道:「真的是這樣嗎?該不會是他不相信我吧?」
孫守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林清華的這個問題,要不是那王永強送給他一萬兩銀子的話,他才不會給他說好話呢!現在既然林清華已經覺察出了王永強的自立之意,那麼自己當然就不能再為他頂缸了。猶豫片刻之後,孫守法終於找到說辭,他低聲說道:「楚國公有所不知,那王永強本來就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願意出來,下官心想,也許真如楚國公所言,他的心裡可能沒底吧!想當初,韃子曾答應他將陝北封給他的,可是後來卻又變卦,所以現在的王永強已經有些疑神疑鬼了。」
「原來如此!」林清華故意大聲歎道,隨後連連搖頭,說道:「那也難怪,韃子一向說話不算數的,自然不能相信。不過,我可是說話算數的人,絕對不會蒙騙誰的。如今陝北既然還未完全平定,那麼當地可真是需要像他這樣的一個猛將鎮守,我打算依照四川規制,任命其為陝北綏靖督師。不過,既然他今天沒來……」
孫守法猛然醒悟,當即接口道:「回楚國公,王永強雖然沒有來,但其還是願意服從楚國公的命令的,若派一人前去說他,那麼他定然會對楚國公感激的五體投地,一定會將陝北一帶盡快安定下來!」
林清華頷道:「有道理!這樣吧,我派你前去說他,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孫守法指天誓道:「下官願為楚國公驅弛!」
林清華說道:「既然你願意,那麼我馬上寫一份任命,明天你就出。對了,還有一事要問問你,聽說甘州、涼州、肅州一帶也出現了義軍?」
孫守法回答道:「是的,不過那一帶出現的義軍不是漢人,而是當地的回回。」
「哦?回回?其領莫非是米喇印?」林清華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這麼個名字,畢竟自己的歷史書不是白讀的。
孫守法顯然很驚訝,說道:「是的,確實有一名領叫米喇印,公爺莫非已經知道了?可是下官也是前天才得知此人的,怎麼楚國公也知道了?」
林清華心中有些迷糊,他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事情已經生了改變,但另外的一些事情卻與歷史上差不多,看起來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並沒有引全面的歷史改變。
他靜了靜心神,說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不妨告訴你,我的屬下和細作早就在陝西、甘州一帶紮了下來,某些人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那米喇印自然也不能逃開。」他頓了一頓,掃視了一眼底下在坐眾人,見他們人人臉色有些變化,知道自己的恐嚇計策又一次奏效,心中暗自高興,遂接著問孫守法:「剛才你說『其中有一名領叫米喇印』,莫非還有其他的領?」
孫守法被林清華剛才的那句話嚇住了,他沒想到林清華的屬下居然這麼厲害,居然能將這麼偏遠地方的情報都探察得到,當下心中惶然,直到林清華問他,他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於是忙回答道:「主要領也就只有兩人,其一為米喇印,而另一人名叫丁國棟。米喇印是甘州回回的世襲土司,他見韃子陝西吃緊,不得不將河西之兵大量調往陝西,因而河西一帶韃子兵力空虛,於是便拉著丁國棟起兵,將韃子委任的河西官員或擒或殺,如今河西的大部分地方已經落入他們的掌握之中了。不過,如今的河西並非完全是他們的天下,下官聽說那河西北部的蒙古部落也趁虛南下,已經與回回兵打了幾仗了,雙方互相不分勝負。怎麼,難道公爺沒有聽說這些消息?」
林清華忙解釋道:「我的細作還未將最近的消息傳回,所以我才向你問起,相信再過幾天,最新的消息就能到陝西了。」
孫守法恍然,遂說道:「莫非楚國公想派人去說服丁國棟、米喇印等人,讓他們也聽從公爺的命令?」
林清華點頭道:「我不光想讓他們聽我的命令,而且還準備在河西險要之地修一個大的堡壘。」
「堡壘?」孫守法問道,「莫非公爺要在河西修新城?」
「不是新城,而是堡壘。」林清華解釋道,「這種堡壘與城牆、城池不同,它實際上就是一個磚石壘成的兵寨,易守難攻。我想用它將河西走廊卡住,阻止西邊的草原部落侵襲中原,並且作為以後我軍西進的屯兵屯糧之所。」
孫守法馬上明白過來,說道:「公爺的意思是說,以後還要向西進軍?」
林清華暫時不想將自己的打算全部說出來,於是敷衍道:「是的,這些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是收服米喇印、丁國棟等人,把河西一帶安定下來,這樣一來,陝西才能真正安定,否則的話,河西西邊的蒙古部落就可能打過來。」
孫守法說道:「此事應該不難,那米喇印、丁國棟以前都曾擔任過李自成的官,想來他們應該是容易滿足之輩,只需許諾以高官後祿,他們應該會歸順公爺的。」
見孫守法與自己想的一樣,林清華隨即命孫守法全權處理招降米喇印、丁國棟等人之事。
酒宴就這樣一直持續到晚上,直到林清華感到心神俱疲,方才宣佈結束酒宴。林清華在眾衛兵的簇擁之下,走出帳篷。
看著那些身強力壯的衛兵的背影,孫守法心中一凜,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忙追上去,問道:「公爺,那些被俘的韃子官員如何處置?」
林清華想了想,隨即說道:「他們既然是你俘虜的,而你現在又是陝西巡撫,那麼就由你全權處置吧。」
整個天空灰濛濛的,天上的雲層看起來特別的低,而且似乎特別的濃。
寒風不停的從北方吹過來,吹得人直打哆嗦,並將人嘴裡吐出來的熱氣帶走。
放眼望去,黃土高原滿眼的土黃,被北風吹起來的塵土漫空都是,將人的眼睛都迷住了。
西安城東,三十里處,灞橋鎮,官道旁,涼亭側。
一群黑壓壓的人正聚攏在這裡,他們明顯不是百姓,因為他們人人身穿大明官服,頭戴烏翅官帽,腳瞪黑色皂靴。
官員們互相談論著,並且還不時的將頭抬起,向著西邊觀望。
忽然,一名身穿五品官服的官員大聲喊道:「來了,來了!楚國公來了!」
眾人向著西邊望去,果然看見一隊騎兵正向著這邊奔來,而奔在最前邊的一名騎兵手中撐著一根旗桿,旗桿上高高飄揚著一面紅色的旗幟。眾人趕緊停止說話,各自按班站好,並將眼睛盯著那隊騎兵。
那手撐旗桿的騎兵加快了度,與後面的眾騎兵拉開了距離,越奔越快,離眾官員也越來越近,很快就到了離眾官員不到十丈的地方。此時眾人已經看清了那旗幟上的圖案——一隻火中振翅欲飛的鳳凰。
騎兵在眾人面前停下,並大聲喊道:「楚國公有令,眾人不必送行,快快返回西安城中!」
眾官員互相觀望一番,隨即一人答道:「請軍爺回稟楚國公,就說我等完全是一片誠心,絕非是敷衍楚國公,還望楚國公體諒我等這些下屬,能夠允許我等給楚國公送行。」
那騎兵掃視一眼眾人,隨即撥轉馬頭,口中呵斥一聲,便又奔回西邊。
當那騎兵回到那隊騎兵隊列中後,那隊騎兵隊列停了一下,隨即便又加快度,向著站在涼亭旁邊的眾官員奔來。
為一人面色和藹,身材中等,身穿鎮虜軍軍服,腰挎指揮刀,此人不是別人,卻正是那大明楚國公林清華。
林清華勒住戰馬,望著那群官員,正欲開口,卻見眾人全部跪倒,口中高呼「恭送楚國公南歸」。
林清華跳下馬來,命眾人站起,隨後說道:「我不是跟你們說了嗎?不要來送我,可是你們卻仍然在這裡送我,當真是不把我的命令放在眼裡!」
官員中走出一人,卻正是那孫守法,他向林清華行禮道:「楚國公息怒,不是我等有意違抗命令,而是我等實在是不願楚國公就這樣捨棄我等,希望楚國公能夠看在我等誠心誠意的份兒上,允許我等送您一程。」
林清華哈哈一笑,說道:「怎麼?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此次我只是返回湖廣處理一些事情,待以後有機會我還是會回來的,你們就別送了。只要你們能盡快讓陝西的百姓過上安定的日子,盡快將那些在戰亂中毀壞的水渠、堰塘全部修好,那我就很滿意了。到時候我一高興,說不定就又回來看看。好了,大家別送了,都回去吧!這是我的軍令!」
孫守法見林清華態度強硬,遂馬上轉過身去,吩咐眾官返回西安城。
待眾官員各自上了轎子,向著西邊返回,孫守法又轉回身子,向林清華稟道:「下官預祝楚國公一路順風,有下官在陝西,您就可放寬心,如今王永強已經歸附,而那河西的米喇印與丁國棟也已派人送來降書,這樣看來,陝西算是安定了。」
林清華說道:「現在你們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清丈土地,招募流民墾荒。另外還有幾件事也要辦好,其一是山西的局勢,如今韃子已經重新佔領了山西,窺伺陝西,所以你不能大意,要將盡量多的兵馬派往黃河東岸,與西岸的韃子兵馬對峙,留在這裡的數萬鎮虜軍都是身經百戰之軍,有他們在,你們不用太過擔心。其二,馬乾的軍隊已經開到了漢中,相信再過幾天他就能到達天水一帶,你要盡量協助他在西寧修一座堡壘,所需的人力、銀錢要盡量滿足他。其三,驛站要盡快建好,如今河南、湖廣、四川的驛站已經差不多全通了,就只剩下陝西一地了,你是陝西巡撫,這事你要多操心。」
孫守法馬上向林清華表白道:「請楚國公放心,下官一定盡快將這些事情做好,絕不讓您失望。」
林清華轉身從馬鞍上掛著的褡褳中抽出一個包裹,將其遞給孫守法,說道:「這是剛剛從湖廣送來的東西,你看看。」
孫守法小心的將那包裹打開,看了看那裡包著的東西,隨即呼道:「《號角》?」他抬起頭看著林清華,有些納悶,問道:「此是何物?」
林清華說道:「這是我辦的期刊。」
「期刊?」孫守法更加迷惑了,「期刊是什麼?」
林清華翻了翻白眼,只好耐心的將什麼是期刊解釋給孫守法聽,只講的口乾舌燥,方才讓孫守法明白了幾分。
孫守法看著手中的《號角》,讚道:「公爺果然是聰明絕頂之人,居然想出個這樣的法子,下官真是佩服。」
林清華指著那《號角》,說道:「這《號角》以前是在南京印刷,不過後來被潞王封了,此次我將其改在武昌印刷,基本上每半月印刷一期。以後每期新的《號角》一印刷出來,我就將派人送到陝西來。我要你盡快在陝西一帶找些說書先生,記住,一定要當地的!然後就讓他們按照這《號角》上所寫的東西說書,要說得明白,說得清楚。」
孫守法問道:「那四川、湖廣、河南也是這樣辦嘍?」
林清華點了點頭,隨即說道:「正是如此,而且他們已經招募到了不少的說書先生了,河南已經在每個大些的城中設立了官府的書社,已經開始宣講了,所以你要加緊辦理才是。」
孫守法稟道:「公爺放心,下官一定盡快辦好此事。只是陝西戰亂連年,恐怕一時找不到這麼多說書先生。」
林清華說道:「只要你用心找一定能找到,就算找不到,難道你就不會從那些落第的讀書人中找嗎?」
「這個……這個……這個合適嗎?」孫守法有些心驚。
「有什麼不合適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你給的銀子多,相信自然有人願意來當這說書先生的。」林清華對於銀子的誘惑力已經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並且對其更有信心了。
孫守法說道:「是,是!下官一定辦好此事!不知楚國公還有其他吩咐沒有?」
林清華抬起頭望了望天空,隨即搖頭道:「沒有別的吩咐了,你也快回城吧,眼看著要下雪了。」
孫守法一步一鞠的退下,隨即乘上自己的八人抬的官轎,追趕前面的那些同僚去了。
林清華長長的噓了口氣,他伸了個懶腰,隨後便翻身上馬。
此時,那一直呆在一旁的莫不計催馬移了過來,他問林清華:「公爺,陝西只留幾萬鎮虜軍,能夠震懾住他們嗎?」
林清華看了看莫不計那張包得嚴嚴實實的臉,笑了笑,說道:「他們是一盤散沙,鎮虜軍卻是一隻拳頭,你說他們怎麼敢反?」
莫不計點頭道:「確實如此,只是希望他們自己也能夠明白這一點。」他看了看林清華馬鞍邊的那個已經空了的褡褳,問道:「公爺,你的那個《號角》上寫的那些武俠故事確有其事嗎?那些一飛十幾丈高的武林高手真的存在嗎?」
林清華哈哈大笑幾聲,說道:「你不會真的相信吧?」
莫不計正色道:「我以前曾向洪熙官打聽過,他說他至今也沒有見過誰能飛那麼高,而且也沒有見過一個人能赤手空拳能打贏十個人的人,他說他的師父也只能在牆上踏個一丈高,再高就不行了,所以嘛,我以為公爺書中所寫的那些高手全都是假的。」
林清華說道:「小說而已,何必當真?只要聽書的愛聽,那麼就是非常成功的小說了。」
莫不計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如果這兩本書寫完了,不知公爺下一部準備寫什麼?還是武俠嗎?」
林清華頷道:「當然了,不寫武俠寫什麼?以前我還有所顧慮,現在我已經完全沒有顧慮了,我打算在這兩本書寫完之後,接下去寫它們的後傳。」
「後傳?」莫不計很奇怪,「難道那些高手居然能活那麼大的歲數?」
林清華笑道:「非也,非也!我接下來要寫的就和這大明朝有很緊密的關係了!」
「大明朝?願聞奇詳。」莫不計很想知道林清華想寫什麼書。
林清華神秘的說道:「我準備寫朱元璋當皇帝的內幕。」
莫不計一臉的驚訝,問道:「內幕?有何內幕?」
林清華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朱元璋是元朝末年的明教教徒,他的皇帝位是從他們的教主、一個姓張的老實人手裡奪過來的,用的是見不得人的小人伎倆,陰謀詭計。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朱家江山來路不正!」
「這個……這個……這個……」莫不計大驚失色,「太過突兀了吧?」
林清華不想現在糾纏這個問題,於是將話題一轉,指著莫不計的臉,說道:「你就這麼怕冷嗎?」
莫不計歎道:「沒辦法,我這個人從小就怕冷,明日就是十月初一,立冬日!」他抬頭看了看那鉛灰色的天空,接著說道:「而且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雪了。」
正說話間,就像是要印證莫不計的話一樣,天空忽然開始飄下雪粒,有幾顆雪粒不偏不斜正好落在莫不計那露在外面,並被寒風吹得通紅的鼻子尖兒上。
莫不計伸出戴著厚厚的手套的右手,在鼻子上擦了幾下,隨即說道:「你看,說下雪就下雪,若不快走的話,恐怕半路上非被雪埋了不可!」
林清華揶揄的笑道:「你不是常說『上天欲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嗎?怎麼難道你不想讓大任降在你身上?哈哈哈!」
莫不計用力一吸,將鼻孔中流出來的鼻涕抽了回去,說道:「非也,非也!孟老夫子是北方人,自然是不怕冷的,不可比,不可比!」他伸出手去,接住幾片雪花,說道:「公爺,咱們是得快些走了,否則的話恐怕真的要在路上耽擱些日子呢!那樣一來的話,恐怕就來不及趕回湖廣指揮長沙的戰事了。」
林清華從馬鞍後取過蓑衣披上,並拿起掛在馬鞍一側的斗笠戴在腦袋上,隨即將鞭子揚起,口中高呼一聲:「將士們,目標湖廣,前進!」說完,他口中呵斥一聲,鞭子在空中虛抽一下,雙腿一夾馬肚,便領頭衝了出去。
數百名騎兵迅跟上,一時之間,人的呵斥聲,馬的嘶鳴聲,馬蹄的踏動聲響成一片。不一會兒,眾人就走得遠了。
雪下得更大了,整個黃土高原立刻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花隨著北風旋轉著,飛舞著,不多時,小雪花變成大雪花,再後來,呼嘯了幾天的北風也停了下來,雪花就這樣簌簌的下著,越來越濃,越來越密,不多時,周圍的一切都被覆蓋上了一層白雪,涼亭上,官道上,平原上,河谷裡,山坡上,到處都是白色的積雪,整個北方披上了銀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