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隆隆,殺聲震天。
由於左夢庚已於昨晚投降,所以沐天波在第二天一大早就下達了總攻的命令,十五萬大軍以皇宮為中心圍了三層,並沿附近的街道築起了數道防線,以防止潞王突圍。此時的潞王就像是關在籠子裡的老鼠,無論如何也跑不了了。
勤王軍在城頭上架起大炮,炮口朝著城內,向著潞王的六個軍營猛烈轟擊,而勤王軍的步兵的任務就是死死的圍住潞王的部隊,不使其脫離大炮的轟擊範圍。在這種猛烈的炮火轟擊下,再加上潞王軍隊拆毀民居修築營寨和防禦工事,圍繞著皇宮附近方圓數里的地方已成了滿目瘡痍的廢墟,只有那皇宮依然完整,因為史可法已經下了死命令,不許炮兵轟擊皇宮,以免傷到被潞王囚禁的皇帝。
負責攻擊潞王部隊的主要是沐天波和黃得功的人馬,此外還有鄭森的鐵人軍,而鎮虜軍則負責外圍的清剿和維持城內秩序,並與李成棟部隊一道監視那仍舊龜縮在大營中的左夢庚軍隊,督促他們早點兒撤出城外。
由於這一帶的房屋毀壞嚴重,所以勤王軍就地取材,搭建了很多較厚的磚牆,將周圍的主要街道堵上,作為阻擋潞王逃跑的屏障。此時的林清華就站在一堵磚牆之上,用一隻鄭森送來的千里鏡向皇宮方向眺望,他的身邊站著趙奉,他也同樣拿著一隻千里鏡,正興趣盎然的觀看著。
趙奉邊觀看著皇宮附近的戰況,邊讚歎著:「這西洋人的玩意兒還真是不賴!居然能把遠處的東西給硬生生拉到眼前。嘿!好的沒得說!今後在戰場上就能把敵軍的動靜全看清楚了!」
林清華放下千里鏡,問趙奉:「昨晚你走的匆忙,我沒有來得及問清楚。你說西平寨的精鐵沒有了,可是我走的時候不是吩咐工匠們開始自己煉鐵了嗎?這麼些日子過去了,難道還沒有煉出精鐵嗎?」
趙奉望著林清華,說道:「炒鐵爐是立起來了,可是煉出來的鐵要麼很脆,要麼很軟,根本不能用來造快槍,即使勉強造出,那一打就裂,根本用不了!我們以前所用的精鐵全部是從廣東佛山一帶買來的,雖然價格貴的很,但確實是一分錢一分貨。不過,自從大戰開始後,精鐵來源就斷了,侯爺走後,西平寨只造出來四千多支快槍,我帶來了兩千支,剩下的都由秦侃帶走了。」
林清華緊皺眉頭,接著問道:「難道煉出來的鐵竟然都不能用嗎?」
趙奉眨了眨眼睛,說道:「也有少數可用的,但數量太少,根本就無法滿足軍中所需,我離開時寨子裡的工匠正在按照侯爺的法子重新建一個新的爐子,工藝也在繼續改進,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就能煉出可用的精鐵了。對了,還有件事我差點兒忘了,西平寨中所存的銀子越來越少了,買鐵、木炭、煤都需要錢,還有工匠的工錢,這些都是耗錢的東西,所以我們離開時,劉赫特意叮囑我們,一定要向朝廷多要些銀子。」
林清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看了看眼前的一大片廢墟,再看看身後那仍在冒煙的秦淮河附近的店舖,對趙奉說道:「向朝廷多要些銀子?說的輕鬆啊!現在朝廷已經自顧不暇了,你看看,此戰就算是盡早結束,南京也算是毀了,這修城、安撫百姓、修皇宮,哪一樣不要銀子?想從朝廷手裡要出銀子,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趙奉望了望遠處的皇宮,低聲說道:「依我看,那皇宮裡的銀子一定不少,一旦攻進去,就能大撈一筆,最少能弄個一千萬兩吧?」
「咯吱——」,歪歪扭扭的木門被關上了,雖然不能將門外的炮聲完全隔絕,但只要能將門外人們的視線隔絕就行了。
這屋子是一座絲綢鋪,或者說曾經是一座絲綢鋪,鋪子靠近門邊的地方擺了個半人多高的櫃檯,櫃檯上還放了兩匹陳舊的白色綢緞,大概是因為太陳舊了吧,所以才沒被人搶走。
鋪子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現在的這個鋪子已成為了潞王軍隊的指揮中樞,潞王任命的總制大將軍倪光興就在這裡,不過,現在的倪光興顯然已經顧不得指揮部下作戰了,他正在滿屋子尋找可以用來抵住門的東西。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個合適的東西,於是只好吃力的將櫃檯推到門後,抵住了木門。
倪光興點燃一盞油燈,藉著昏暗的燈光,整理著一個大箱子。
箱子裡裝滿了金銀珠寶,在燈光下出黃的、白的、綠的反光,將倪光興的眼都弄花了。這些東西是他多年攢下的,其中又以最近一段時間積攢的最多,都是一些小官員賄賂他的,還有少數則是潞王的賞賜和抄家的所得。
倪光興將一個褡褳放在地上,接著開始從箱子裡挑選珠寶,將其放進褡褳裡。他左手拿著一串明珠,右手提著一串翡翠,卻拿不定主意該把哪件珠寶放入已經裝得滿滿的褡褳裡。他先看看翡翠,再瞧瞧明珠,最後終於下定決心。他將沉甸甸的褡褳提起來,試圖將翡翠塞進褡褳裡,但褡褳顯然已經裝滿,再也塞不下任何東西,他只好從褡褳裡又取出一個金元寶,將其塞進袖子裡,接著再將翡翠塞進褡褳,那串珍珠項鏈他也捨不得拋棄,而是將其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切準備就緒,倪光興將軍便將身上穿著的盔甲盡數脫去,換上一身青袍,腰間再別上一把短刀,轉身提上褡褳,將櫃檯挪開,打開了門。他向四周看看,見天色已經漸黑,而周圍的炮聲也開始稀疏起來。他知道機不可失,立刻抬腿就跑。
剛跑沒幾步,他就一頭撞在一個人的懷裡,他抬頭一望,頓時從頭涼到腳,因為那人正是高起潛,而且他的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親兵。
倪光興「撲通」一聲跪下,哀求道:「高公公,您就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吧,我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的大恩吶!」
高起潛一把抓起他,低聲呵道:「走!進你屋子裡去,咱家有話跟你說。」
夜幕已經降臨,皇宮外的喊殺聲也暫時停了下來。
武英殿的殿門緊緊的關著,從殿中透出些許的光亮,殿外則站滿了數百名手持利刃的禁軍。
武英殿裡空蕩蕩的,連平時經常見到的小太監也消失了,只有十幾根蠟燭閃爍著昏暗的亮光。
潞王並未坐在龍椅上,此刻他正站在門邊,透過一個窗戶上的破洞,向外張望。看來外面一切正常,沒有什麼動靜。他轉過身子,望著身後的四個勁裝黑衣人,對他們說道:「你們跟隨朕這麼些年,為朕立了不少功勞,朕的心中十分快慰。朕的為人你們也知道,朕對自己人一向慷慨,朕平日賞賜你們的那些金銀珠寶也夠你們花上三輩子的了!現在朕遇上了危難,卻不知你們是否願意為朕盡忠?」
那四人對望一眼,跪下說道:「為皇上盡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潞王滿意的笑了笑,道:「很好,你們確實是最忠於朕的。」他走到龍椅邊,用手撫摸著龍椅,嘴中喃喃自語。他轉身坐上龍椅,對這四人說道:「今日婷兒勸了朕一整天,她讓朕投降。小孩兒家不知道輕重,她以為只要交出昏君,向叛軍投降就可以保住性命了。但她卻沒想過,沒有哪個皇帝會容忍異己活在世上的!」他深深的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但事已至此,朕也有些彷徨無計了。一旦叛軍攻進來,朕或被擒,或被殺,總是免不了一死,但婷兒他們卻是無辜的,朕不忍心看著他們一起死。所以,朕已經決定,派你們四人帶領一百禁軍精卒,換上便衣,護送婷兒他們出皇宮,而朕則留在這裡與叛軍周旋,吸引他們的注意,也好掩護你們出城。」
潞王從龍椅上拿起個小包裹,扔到那四人面前,說道:「這裡是一些珠寶,還有朕的一封信。你們按照信上的地址去找一個人,那個人早年曾受過朕的大恩,而且此人心地極為善良,如果婷兒他們能到他那裡去,那朕就真的放心了!」
六隻火把斜插在鐵架子上,將帳篷照得通亮。
帳篷中間擺放著一張圓桌,圓桌上擺放著十幾盤菜餚,一壇紹興老酒立在桌子腳邊。
林清華端起酒杯,向坐在桌子邊的眾人說道:「今天擺下這桌酒宴,一來是為諸位壓驚,二來是向諸位賠罪。沒想到我的那個《號角》居然會給諸位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實在是林某的不是。來,這第一杯酒就全當林某向諸位陪罪了!」說完,他將酒一飲而盡。
莫不計、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也將酒杯端起,與林清華對飲而盡。
黃宗羲放下酒杯,說道:「侯爺哪裡話,我等在《號角》上寫文章,完全是出於自願,與侯爺無關,侯爺這樣說,倒叫我等不好意思了。」
王夫之接著道:「是啊!若非侯爺派人來救,恐怕我等現在還在潞王手裡呢!」
顧炎武補充道:「說不定已經做了刀下之鬼!」
林清華連忙與三人謙讓,四人各自說了好一通客氣話。
莫不計對於這些客套話顯然不感興趣,他的興趣在桌子上。他用筷子夾起一塊肉,放入嘴裡,邊嚼邊含混的說道:「你們就別謙讓了!其實大家都沒錯,有錯的是那野心勃勃的潞王,若非是他搞鬼,我等也不用受這樣的罪了!」他閉上眼睛,仔細的品嚐著肉的滋味,忽然睜開眼睛,問道:「咦?此肉非牛非豬,莫非是驢肉?」
林清華笑著說道:「你猜錯了!這不是驢肉,這是馬肉,戰馬的肉!」
他這樣一說,四人的好奇心頓時被提了上來,全都直愣愣的盯著那幾個大盤子裡的肉。莫不計用筷子指著一個盤子,道:「這是紅燒馬肉?」
林清華點點頭。
莫不計又道:「這一盤是清蒸馬肉?」
林清華又點點頭。
「這是馬肉乾?」莫不計已經有些吃驚了。
林清華頷道:「這裡的所有的肉都是馬肉,有的是戰死的,有的是受傷以後無法動彈的。大軍的糧草目前雖然還可以接濟得上,但畢竟缺乏肉食,反正那些戰死的馬不吃掉的話,肯定會浪費,不如大家吃掉它。」
黃宗羲將一塊清蒸馬肉送進嘴裡,嚼了幾下,說道:「沒想到侯爺如此精細,與黃某平常所見的官員大不一樣。」
林清華歉然道:「實在是抱歉的很,南京城如今殘破不堪,想找點兒像樣的菜蔬都找不到。幾位才脫大獄,林某未能找到合適的菜餚,只能以這馬肉來招待幾位了,實在是有些無禮,還望諸位海涵。」
王夫之將嘴裡的一塊馬肉嚥下,說道:「馬肉也不錯,再怎麼也比牢房裡霉的稀粥要強上萬倍。再說了,王某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吃這馬肉呢!」
顧炎武歎道:「是啊!以前只是在書上讀到過軍中將士吃馬肉充飢,想不到今日我等也能一嘗馬肉滋味。這也算是平生無憾了吧!」
眾人又聊了一陣,很快切入正題。
林清華詢問黃、顧、王三人:「不知三位今後如何打算?是否出仕?」
三人對望一眼,黃宗羲道:「我等三人經此大難,身心疲憊,況且官場似乎並不適合我等這樣憤世疾俗的人,所以我等已然商量好了,回家潛心讀書,著書立說,再不管這世俗之事。」
林清華有些意外,他追問道:「三位滿腹經綸,若是就此消沉,豈不是枉費多年的寒窗苦讀?」
黃宗羲搖了搖頭,道:「其實侯爺應該比我等更加明白,如今天下殘破,豺狼當道,正人君子根本就無法在朝堂上安身,更別說濟世救民了!侯爺手握兵權,自然不用擔心那些小人的暗算,但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能與那些奸佞小人相抗?所以我等決意歸隱田園。」
林清華道:「先生此言詫矣!你們讀書人不是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嗎?越是在這種亂世,就越是要振奮,救萬民於水火!千萬不可遇挫折而消沉啊!」
林清華見三人低頭不語,便用腳踢了踢莫不計的腳,莫不計心領神會,接著林清華的話頭說道:「如今天下大亂,北有韃子窺視中原,西有張獻忠禍亂川中,而這江南也是戰亂不休,而且依我看,即使潞王敗亡,恐怕江南仍會動盪一段日子,那黃得功、李成棟都是擁兵自重之人,他們難道就是為了勤王而來?特別是那李成棟,今日降朝廷,明日降韃子,誰給他好處多,他就跟誰,若是他自己給自己的好處多,恐怕他就會……」
林清華做了個禁聲的動作,轉身走出帳外,查看四周的動靜,只見十餘名衛兵正端槍於帳外數丈處巡邏,並無什麼異常。他返回帳篷裡,對莫不計說道:「莫先生說話聲音太大了些,莫要被人聽了去。」
莫不計笑道:「侯爺怎麼膽子變小了?其實就算是李成棟聽見了也不用怕,依我看,侯爺的鎮虜軍比黃得功、李成棟軍隊強上數倍,就算他們一起來攻,我們也不用怕他們!」他轉頭望向三人,說道:「如今朝廷豺狼當道,這我也知道,政以賄成,官以錢得,這些我都親身經歷過,三位害怕再攪入這混水之中的心思,我也明白。不過,我想請諸位想一想,既然朝廷無法容身,那何不找個能容身之處呢?」
黃宗羲眉毛一揚,問道:「找個能容身之處?可是哪裡是我等的容身之處呢?」
莫不計神秘的指著林清華,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位威毅侯愛民如子、體恤下屬、清廉無私,不若三位入幕林府,也可幫威毅侯一把,做個幕僚也好過悶在屋子裡讀書。」
林清華笑著說道:「莫先生謬讚了!說句實話,我只不過是個好人而已,心中最大的希望就是能使百姓早點兒過上好日子,能將韃子逐出中原,揚國威於域外,其實我也很喜歡錢的,畢竟這養兵、安民都需要錢,沒錢可不行!」
幾人聽罷,一起哈哈大笑。
王夫之停下笑,說道:「今日一早,我到軍中轉悠,就聽見兵丁們傳說威毅侯要錢很厲害,卻沒想到果然如此!就憑這一點,也可看出威毅侯是坦蕩之人,與那些偽君子有天壤之別!本來我是不想就此消沉的,但實在是擋不住家人的苦勸,所以才會萌生退意。如今莫先生一席話,讓王某茅塞頓開!」他望著黃宗羲和顧炎武,說道:「不知二位覺得怎樣?反正我是準備入幕了。」
黃宗羲道:「這個……黃某一時還拿不定主意,容我再想幾日。」他轉過頭去,望著身邊的顧炎武,想聽聽他怎麼說。
顧炎武微微一笑,說道:「我與黃兄一樣,也暫時拿不定主意,再過幾日,我定給侯爺個回話。」
林清華站起來,向幾人抱拳作揖道:「那我就多謝幾位了,不論諸位是否肯入幕軍中,我一定以先生之禮待之。幾位若是真的決定入幕,那麼就請諸位將家眷一起帶來,免得再遭毒手。」說到這裡,林清華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幾位今晚哪裡都不要去,就呆在我的軍中,因為依黔國公的命令,今晚勤王軍將動一次夜襲,欲一舉拿下皇宮。」
月亮終於將蒙在臉上的那一層薄紗似的淡雲撕去,露出皎潔的臉龐,將冷冷的白光灑在皇宮西南角的御花園裡,將那些正在盛開的春花籠罩在一片似是而非的淒涼中。
御花園的西南角是一座木板房,平常這裡只是用來堆放一些雜物,同時這裡也是掌管御花園的太監們的歇腳之處。不過,現在這裡顯然另有用處,因為在那間木板房的外邊,掛著兩個大燈籠,燈籠邊站著八條大漢,他們身上那鮮明的衣甲無時無刻不向人吐露著皇家的尊嚴與氣派。
一聲輕咳從御花園北邊傳來,兩名小太監走了過來,走在前邊的人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木盆,木盆裡正冒著熱氣,木盆的沿兒上還搭著一條白色的毛巾;而跟在他身後的那人則右手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銅壺,左手則拿著一把熏香。兩人一直順著御花園的碎石路向木板房走來,當他們到達那八名禁軍士兵面前時很自覺的停了下來。
禁軍的那名小頭領按照慣例走上幾步,向那兩名小太監話:「你們到這裡幹什麼?」
一名小太監回答道:「奴才們是來給皇上送熱水的。」
軍官聽到這話,眉頭皺了皺,說道:「如今的天子是潞王殿下,這裡所住的是廢帝!」
小太監忙改口道:「是,是廢帝,奴才一時說走了嘴,還望軍爺莫怪。」
禁軍軍官將手一揮,道:「進去吧,不過別多說話。」
兩名小太監低著頭走到木板房門口,待那軍官將門打開,他們倆才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屋子面積不大,長兩丈,寬一丈半,正好放得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盞油燈,桌子的邊上放了張檀木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名年紀甚輕的年輕人,藉著油燈那如豆的燈光,可以看出他臉上那明顯與年紀不符的滄桑與憂鬱,此刻,他正呆呆的用手撐著下巴,愣愣的盯著那搖曳的油燈燈光。
兩名小太監走上前來,放下木盆與銅壺,接著跪下,口中呼道:「奴才叩見皇上,奴才們前來為皇上梳洗沐浴。」
年輕人慢慢的轉過頭,望著跪在地上的兩名小太監,口中喃喃道:「皇上……皇上……皇上!想不到如今居然還有人記得我是皇上。」說完這句話,他又轉過頭去,呆呆的注視著桌子上的油燈。
兩名小太監在這裡伺候他已經很長時間了,知道他是不會讓自己平身的了,所以他們自覺的站了起來,走上前去,扶起年輕人,將他移到床上,一名小太監開始為他脫衣服與鞋襪,而另一名小太監則將手中的熏香插到香爐上,並將其點燃,隨後又將銅壺中的冷水小心的倒入木盆中,並不時的用手試探水的溫度。
雖然朱慈琅已經被潞王廢了,但兩名小太監仍是十分用心的伺候著他,不僅為他擦了背,而且連腳趾甲也仔細的剪好了。
當兩名小太監默不做聲的幹完這一切,正準備端著盆子向外走時,朱慈琅才開口詢問他們:「今日戰況如何?」
兩名小太監對望一眼,其中一人猶豫了片刻後小聲說道:「回皇上,今日戰況甚是激烈,兩軍多次交戰,死傷無數。」
「哦?」朱慈琅的眼睛裡彷彿有了些神采,他問道:「那,哪一邊勝了?」
「砰」的一聲,門被踢開,那名禁軍軍官向小太監呵斥道:「囉嗦什麼?幹完活兒就趕快出來!磨磨蹭蹭的,當心總管砍了你們腦袋!」
兩名小太監被他這麼一嚇,當即住嘴,一言不的又低著頭走出了屋子。
禁軍軍官望了望坐在床上的朱慈琅,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伸手拉住門,又將門「砰」的一聲鎖上了。
屋子裡越顯得冷清,只有那油燈上如豆的火苗仍在燃燒,才使得屋子裡稍微殘留了些生氣,不過,很快油燈中的燈油就燒光了,在苦苦的掙扎了兩三下之後,燈芯上的火苗終於熄滅,整個屋子頓時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