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初春時節,但天仍黑的早,酉時剛過,酒館外面就看不清人的臉了。小瘸子坐在酒館的一張臨窗的椅子上,望著外面那三三兩兩急著往家趕的行人。
「小瘸子」並不是他的真名,不過,說實在的,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真名了,他天生就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路一瘸一拐的,於是好事者就給他起了個「小瘸子」的外號,漸漸的,人們就忘記了他的真名,而只呼他的外號了。
小瘸子將身子向後挪了挪,屁股下的那張椅子立刻出「咯吱,咯吱」的怪叫。「哎!看樣子今天的生意又沒有了!整整一天,只有五個人來吃酒。真是奇怪,那些住在後院的人卻並不到店中來吃飯。」小瘸子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小酒館一點也不掙錢,但掌櫃的還是能給他和小洪開出工錢,更讓他奇怪的是,剛剛住到後院的那幾十號人居然都像小媳婦一樣躲在後院,連面也不肯露一露。
這個酒館雖然鋪面不大,但後院卻能住下一百多號人。但讓小瘸子想不通的是,掌櫃的居然一點也不關心酒館的生意,甚至連那破破爛爛的招牌也懶的換一換,酒館裡的那些桌子椅子也不用新的,整個酒館看起來破爛不堪,這前來吃飯喝酒的人自然就多不起來。「掌櫃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我看他蠻精明的一個人呀,怎麼在這些事情上糊塗呢?我好幾次跟他說過,『好酒也怕巷子深』,可他就是不放在心上,真是讓人想不明白!」小瘸子對於這經營之道還是頗有心得的。
「要是讓我來做這酒館的掌櫃,我就先把這鋪面重新粉刷一下,然後再把招牌換成金光閃閃的金字招牌,就像那『否泰樓』的金字招牌一樣!接著再把桌子椅子全換成八仙桌、太師椅,把這大板凳全劈了燒柴!」小瘸子在心裡美滋滋的想著。他閉著眼睛,憧憬了一下將來,然後睜開眼睛,望著酒館外面,喃喃自語:「怎麼小洪還不回來?不就是買缸活魚嘛,難道被魚給吃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怎麼那些人那麼喜歡吃魚呢?這麼晚了,要買活魚可不容易啊!不知道他們要活魚乾什麼?」
當小瘸子在外面的酒館中胡思亂想的時候,在酒館的後院,一間偏西的小屋子裡,酒館的掌櫃卻戰戰兢兢的立在一個六七十歲的老者面前,垂著頭,畢恭畢敬的站著。
那老者面色蒼白枯瘦,就像是餓了幾十天一樣,兩隻眼睛高高的突出眼眶,就像是要將他眼裡的人活吞一樣,而他那光光的下巴,則更使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詭異。他盯著那掌櫃,用尖細刺耳的聲音說道:「你在這裡已經呆了大半年了吧?」
掌櫃道:「總管的記性真好,小人確實已經在這裡呆了半年多了。小人無時無刻不謹記總管的教誨,時時刻刻都在四處打探消息,廣佈眼線。」
那總管道:「噢,看來你還很不錯,能用心辦事,將來你肯定前途無量!」
掌櫃道:「謝總管提攜!小人一定銘記總管對小人的大恩大德!小人肝腦塗地也要為總管效力!」說完他就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將那地面撞的「砰砰」做響。
總管道:「好了,好了!起來吧!只要你肯賣力的為主子效勞,好處肯定是少不了你的!」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那光光的下巴,接著說道:「我讓你去買些魚回來,你都買回來了嗎?」
掌櫃說道:「小人已經派夥計去魚市上買去了,只是現在魚市恐怕已散了,只能到河邊去向漁家買了,要買來可能還要等上一會兒。」
總管道:「哦?是你店裡的那兩個夥計嗎?他們是哪裡的人?他們在這裡不會走漏風聲吧?」
掌櫃道:「請總管放心,那兩個夥計都是這揚州城裡的人,小人當初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才從這揚州城裡請人,這樣別人才不會起疑。這兩個夥計年歲都不大,平時嚇唬嚇唬他們,他們就老實的很,決不會洩露風聲的!」
總管道:「看來你確實很有心計呀!不枉咱家當初的極力推薦。」
掌櫃道:「那還不是總管眼光如炬,看人極準嘛!主子有您輔佐,就不愁成不了大事!依小人看,站在您身邊的這位風清老弟也是一表人才,一定也是您向主子推薦的吧?」
總管對掌櫃這樣說很滿意,他轉頭望了望身邊的年輕人,說道:「劉風清,你可不要辜負了咱家對你的期望啊!」
劉風清立即轉身,俯道:「風清決不敢忘記總管的提攜,請總管放心,憑著我在這揚州城裡的關係,那林清華和史可法定然跑不出您的手掌!」
總管道:「你可看的真切?那人就是史可法?」
劉風清道:「小人以前跟在主子身後,曾遠遠的見過那史可法幾面,肯定錯不了!」
總管道:「好!主子正為那史可法與呂大器的逃跑生氣呢!要是此次抓住了史可法,或者將其就地正法,那咱家可又是大功一件,你們的功勞也是跑不了的!」
二人一起躬身道:「謝總管提攜!」
總管道:「劉風清,你在這揚州城裡的關係呢?他是揚州府衙裡的衙役吧?」
劉風清道:「回總管,他是我在揚州拉攏過來的第一個人,名叫張燔,平時輕易不會動用他,只是此次關係重大,不得不將這『法寶』亮出,此刻他就在門外,等著總管召見!」
總管道:「那就把他叫進來吧!」
劉風清應聲道:「是!」轉身打開門,走出屋子,隨後領進來一個青衣人。
總管看著來人,見其賊眉鼠眼,形象猥瑣,眉頭一皺,拉長了聲音,緩緩說道:「你就是張燔吧?你是幹什麼的?」
劉風清輕輕踢了那人一腳,說道:「總管問你話,你還不快跪下回話?」
那張燔立刻跪倒在地,說道:「小人……小人是揚州府衙中的一個衙役。」
總管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哦?你是衙役?那太好了!林清華是住在衙門裡吧?」
張燔道:「誰是林清華啊?」
劉風清道:「就是大明威毅侯!」
張燔恍然大悟,道:「啊……,是,他就住在衙門裡!」
總管道:「那他近日可有客來訪?」
張燔道:「有,有客來訪,一共三個人,兩個四十多歲,一個二十多歲。」
總管道:「那他們說了些什麼?」
張燔道:「小人只是干雜活的衙役,沒辦法打聽。」
總管道:「你可知今天本總管找你來所為何事?」
張燔道:「知道,知道!劉爺說您有大富貴要送與小人!」
總管道:「你知道就好。不過要想要大富貴,就必須冒奇險!你敢不敢?」
張燔抬起頭來,楞了片刻,隨後咬了咬牙,說道:「總管儘管吩咐!小人一定讓總管滿意!」
總管道:「很好!你過來幾步,到我身邊來。」
張燔在地上向前爬了幾步,來到總管面前,抬頭望著總管。
總管道:「我問你,那林清華可是在衙門裡吃飯?」
張燔點點頭,說道:「是在衙門裡吃飯。」
總管道:「那他所吃的飯菜是哪裡做的?」
張燔道:「他所吃的飯菜都是鎮虜軍中的廚子所做,偶爾出去上館子裡打個牙祭。」
總管聽罷,皺了皺眉毛,又摸了摸下巴,說道:「那他喝不喝茶?」
張燔道:「喝,不過不常喝,只是偶爾有客來才喝一喝。」
總管道:「那泡茶所用的水是從那裡來的?」
張燔道:「他喝茶並不講究,泡茶所用的水都是從衙門後院的水井裡打上來的。」
總管臉上露出個陰險的笑容,說道:「那好,你回去以後將這包藥粉灑在井裡。」說完從腰上的錢袋裡小心翼翼的拿出來個油紙包。
張燔臉現難色,道:「總管莫不是要我去毒死那威毅侯?」
總管道:「正是!想不到你倒挺聰明!」
張燔道:「這個……這個……小人實在是害怕。」
劉風清站在他身後,低聲呵道:「怕什麼?有總管給你撐腰,有什麼好怕的?只要你幹成了這件事,便是大功一件!將來少不了飛黃騰達!」
張燔低頭想了想,抬頭望著總管說道:「這麼一點藥粉,恐怕也起不了什麼用!」
總管乾笑兩聲,道:「嘿嘿!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包藥,這可是從海外得來的,眼屎大的一點就能毒死幾十條大漢!這裡有足足三兩藥粉,就怕你沒膽子拿!」說完,他用手輕輕的將油紙包打開,一共打開了五層,才露出裡面的一個小紅紙包。
看到張燔那有些驚疑的眼神,總管安慰他道:「你別害怕,這藥粉是用三層羊腸包著的,用的時候,你只要一手拿著羊腸的一端,另一隻手用把長剪刀將其剪斷,讓藥粉灑進井裡就行了。只要你的手不碰著藥粉,那你就沒事!」說完後,他又將油紙包小心翼翼的包了起來。
張燔哆哆嗦嗦的接過油紙包,看著手裡的油紙包,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小人一定將此事辦妥!只是小人實在是有些害怕,總管可否先給小人些銀子,讓小人定定神?」
總管笑了笑,向著劉風清說道:「你先給他五十兩金子,等事成之後,再行重賞!」
張燔接過劉風清遞過來的五個金元寶,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小人謝總管賞!」
總管道:「好了,就別再磕頭了!你趕快回去吧。記住,一定要盡快把這件事辦的妥妥當當,最好馬上動手!要是你敢拿著金子不幹事,別怪我辣手無情!」
張燔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說完便迅的溜出了房門。
劉風清關上房門,走回總管身邊,望著總管道:「屬下有一事不明,還望總管指點。」
總管道:「你問吧!」
劉風清道:「總管不是帶了那麼多高手來嗎?為什麼不直接衝進衙門裡,把那林清華和史可法一起拿下?」
總管道:「你怎麼忘了?主子一向對這種明刀明槍的打打殺殺很是反感,他老人家最喜歡的就是以計取勝!他老人家最喜歡的兵法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我本來也準備硬衝的,但既然你在這府衙裡有關係,那為什麼不用呢?看來你還是嫩了一點啊!」
劉風清道:「總管一席話,使風清茅塞頓開,風清定當謹記總管教誨!」
總管道:「我有什麼能耐?還不是主子教導有方?他讓咱家隨身帶著這些藥粉,能碰上機會就用,真是有先見之明啊!主子實在是當世第一聰明人!對了,如果此計不成功,你立刻將那張燔除去,免得走漏了風聲!」
劉風清道:「請總管放心!一切定當安排的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