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侗與四大禁衛、五百禁衛軍駐於相距山頂五百米左右的地方,這處地勢,北高南低,有稀鬆的林木長在山頂與楊侗駐軍之間。斜左側約四百米處是韓健與農民軍的交戰場所,右側即是羅士信率領禁衛衝擊的地方。楊侗駐兵於此,但聞左右都是喊殺之聲,透過稀疏的林木,只見人影迭撞,兵刃交擊,不時有人跌扑倒地,死於刀下。
五百禁衛分散開來,布成防禦陣勢,楊侗翻身落馬,坐在草地上,叫人畫來地勢圖,皺著眉頭思慮著這仗該怎麼打。
這時,他身邊並無統兵大將,四大禁衛亦只能保護他的安全,楊侗卻不想錯過實戰的機會。
沒過一會兒,探騎來報,敵人又添援軍,於西北角列陣,人數約在五千。
楊侗掃興的爬起身,緊握拳頭,喃喃低語道:「狹路相逢勇者勝,哪有什麼戰法不戰法。」一扔地形圖,當即喝令:「傳令羅士信,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衝垮敵人防線。」
探騎縱出。一會又一騎飛來,報道:「賊軍發動猛攻,韓將軍部損失慘重,已經快抵擋不住了。」
楊侗翻身上馬,朝左右喝道:「我大隋禁衛在此,豈能讓賊軍如此猖狂,走,進攻。」說罷,一夾馬腹,衝了出去。
四大禁衛齊道,「跟隨殿下殺敵。」緊隨楊侗衝了出去,五百禁衛開動,夾起滿天塵土,發出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衝向正與韓健交戰的農民軍。
楊侗一馬當先,衝出稀林,面前立時呈現交戰場景,但見空曠的草地上,千餘人正紅了眼般的拚命廝殺著,一股三百左右的隋軍正被農民軍三面合擊,形勢岌岌可危,不時有隋軍倒地。
楊侗勒住戰馬,抬起右手,將身後陣勢壓住,緩緩策馬往前,四大禁衛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楊侗策馬走了數步,朝交戰的隋軍喊道:「大隋禁衛在此,越王楊侗在此,諸軍何不奮戰?」
韓健提著戰刀,正力拼王薄帳下大將劉揚,他聽得喊聲,猛力攻出一刀,隨而收勢,退回幾步,回首望去,看見楊侗,又驚又喜,突然間舉刀大吼,「眾兄弟,越王已到,我們反擊的時刻到啦!」
場中眾隋兵一驚一喜,紛紛拼了一擊,側頭回望,但見微暗的燈火下,一身明黃色王袍的楊侗正坐在馬背,在他身後,數百東都最精銳的禁衛軍正提韁按馬、蓄勢以待,立時一齊發出一聲暴喝,士氣大增。
隋軍一霎那間氣勢大盛,一改節節敗退之勢,暴發出最猛烈的戰意,發出如野獸一般的吼叫,朝敵人撲去。
楊侗見此情景,揮臂道:「眾禁衛,兵分左右,進攻敵人,摧毀他們,打敗他們。」禁衛軍發出一聲齊喝,猛的一放韁繩,打馬猛衝,分成兩股鐵流朝農民軍殺去。
鐵蹄如雷,戰意如潮。
農民軍戰馬稀缺,多為步兵,如今又碰上最精銳的東都軍隊,又正是隋軍戰意濃至最高點的時候,兩軍甫一接戰,禁衛軍即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衝開農民軍陣勢,衝開血路,殺透進去,農民軍陣勢立潰。
韓健率軍發動反衝擊,農民軍兵敗如山倒,雖然這些農民軍都算得上是王薄、孟讓手中的精銳,但對上最精銳的隋軍,亦只有被動挨宰的份。
隋軍因著楊侗親臨戰陣凝聚起來的戰意被無限擴大,即而影響到每個人的戰力,在整個大勢面前,再精銳的農民軍也得土崩瓦解,一敗塗地。
山坡上督戰的王薄、孟讓立感不妙,眼見敗勢已成,唯有收整敗軍,撤出戰鬥。王薄亦不得不親臨陣後,收攏潰兵,然後朝後軍駐地移動。隋軍雖銳,但人數太少,所謂一鼓作氣,一而再,再而三,三鼓即歇,若能將這股隋軍引到後軍陣前,再憑著人數優勢,也一樣可以取勝。
禁衛軍咬緊敵人猛衝猛追,楊侗策馬趕了一會,便即勒馬停下,但見漫山遍野儘是隋軍追殺農民軍的影子,不禁喜形上色,對左右四大禁衛道:「我大隋軍威,方至如此。」四禁衛道:「此皆殿下神威也。」
五人策馬緩行,跟在軍隊後面,五人後面只有十多名近身禁衛。楊侗將視線投往山頂,只見濛濛夜色中,很難瞧得清上面有什麼,但在稀稀的燈火映照下,仍是依稀見到上面有人打鬥的影像,不禁微微擔心起黃桃樹來。
這時,黃姓禁衛忽然露出擔憂之色,道:「殿下,此時禁衛全都出動,殿下身邊缺人保護,若是賊軍……」
楊侗哈哈一笑,擺手道:「無妨,賊軍如今作鳥獸亂逃,我等再追殺一陣,便即收兵,然後與羅士信一道合兵擊跨整個賊軍防線,今夜方可安枕無憂。」
這一夜折騰下來,已經不可能有睡覺的時間了。
東面山坡上,羅士信帶著一千禁衛亦是一陣猛衝,農民軍防線經受不住,搖搖欲墜,雖然佔據地形優勢,但卻根本無法抵消裝備和士兵之間的差距。
羅士信殺得興奮異常,彷彿又回到當年攻打農民軍的時候。
王薄、孟讓自後收攏潰兵,然後繞著山頂撤離,但效果並不明顯,農民軍被禁衛沖得七零八落,東一堆、西一堆,想在短時間內重整旗鼓,非是易事。眼見禁衛就要衝到面前來,王薄、孟讓無法,只得先行避讓,往後軍陣地撤去。
到至此刻,二人才明白這股隋軍絕非一般軍隊,仿如當年張須陀的百戰之軍,隋軍軍力讓他對自己五千後軍所產生的信心頃刻間動搖。
楊侗策馬往東走了一點,觀看羅士信的進攻,見到己方攻勢如潮浪一般,不住點頭,心下甚慰。
就在這個時候,濛濛黑夜中,有一隊士兵卻繞到楊侗背後,忽然間衝將出來,朝楊侗殺去。原來,敵將劉揚眼見敗勢無可挽回,想保存實力,率著一部分農民軍精銳繞東而走,剛巧見到楊侗駐馬眺望的身影,心中立恨,想道:若非這個所謂越王,我軍豈能就敗?當即放棄敗退,帶著士兵避開火光照耀的地方,潛到楊侗身後,這時才突然現身,欲圖擒殺楊侗。
四大禁衛吃了一驚,喝道:「保護殿下。」率著十多名近身禁衛衝了上去,楊侗倒是臉色自若,將馬背上的戰刀摘下,持在手中,冷冷瞧著這股衝出來的農民軍。
混戰發生,劉揚部下仗著人多,將楊侗身邊近身禁衛牢牢拖住,亦目標明確的攻向四大禁衛。四大禁衛奮力廝殺,農民軍如敗絮一般倒地,但又不怕死的衝鋒上來。
劉揚提著長刀,大踏步而進,乖著空隙衝到楊侗馬前,猛的揚刀高劈,喝道:「去死。」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拖住他身邊護衛,再殺了楊侗。
楊侗提起戰刀,早先一步預判,橫刀格去,兩刀相接,但聽一聲『叮』,楊侗手臂發麻,被震得脫力,手臂一垂,戰刀落地,急拉馬後退。
劉揚嘿嘿一笑,衝上去又是一刀。
楊侗無奈,只好翻身落馬,滾到地上,剛剛站起,劉揚又是一刀劈來。楊侗側身避過,劉揚一刀快似一刀,一連攻了九刀。
楊侗亦看似狼狽不堪的避了九下。
劉揚收刀一驚,怎奈何自己最精妙的九擊亦傷不得眼前這看似手無搏雞之力的人?
楊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他雖然避開九擊,但已是竭盡所能的調動了身體的素質,如今已是脫力,恨不得立馬休息。
這一連竄攻擊發生的時間極短,四大禁衛拔馬猛向楊侗靠攏,十多名農民軍忘顧生死的滾到他們馬下,揮刀砍斷了四大禁衛座騎馬足。
四禁衛亦不得不落馬廝殺。
劉揚沒有時間去思考那麼多旁外因素,眼見楊侗有力竭之狀,心下一喜,揮刀再次擊去。楊侗雖然料到劉揚這一刀將如何落下,自己應該如何去避讓,但卻挪不動身軀,此時此刻,只覺身子重逾千鈞,再難挪動一步。
不禁將眼一閉,黯然歎道:「我終究不是李世民。」
臨死一刻,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已經無法成為李世民那樣流傳千古的明君。
死,在他而言,並不可怕,他只想有一番作為,勝過那被人千古銘記的太宗皇帝。
一聲嬌喝自旁響起,叮的一聲,兵刃交接,勁風撲面,只聽一人道:「休傷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