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範文程府邸，範文程聽兒子范承勳說朝廷上的事情，他已經麻木了。肅親王豪格被召回北京，四川局勢並不穩定，明軍舊勢力並未剿滅完成。張獻忠軍雖然被擊敗，張獻忠受傷生死不知，可餘部依然有相當的實力。這個時候卻將豪格召回北京，實在是昏招啊。
在聽到新的朝廷稅法之法時候，範文程終於坐不住了：「來人，更衣，我要去面見睿親王。」
「父親，您現在躲還來不及，怎麼要去見睿親王？」
「唉…………承勳，為父雖然不願屈服於睿親王，只是這關乎江山社稷之時，豈能因私廢公？」
「父親，您就不要去了。朝中十數位滿漢大臣直諫，都沒有動搖睿親王的決策，您去，那不是…………」
範文程是滿清入關的巨大功臣，皇太極都起禮敬有加，他也為愛新覺羅家費盡了心血。可現在睿親王多爾袞勢大，新皇福林年幼，朝政旁落。他不願意屈服於多爾袞淫威，乾脆托詞回家養病，躲了起來。因為範文程功勳甚大，又閉門不出，多爾袞也沒有太找他的麻煩。可是範文程不歸順他，一直是他心中的刺，範文程的影響力巨大，此等人必須掌握。
可多爾袞數次暗示，範文程只當不知，閉門在家，和多爾袞的仇算是結下了。平時多爾袞不找他的麻煩，現在他要是自己找上門去，不是找排頭吃麼？
「承勳，想想大清入關之時，為父建議廢除三餉、原明官員官復原職，這次使得大清得以入關。可現在呢？這般稅法，比三餉之害大十倍，如此一來，百姓焉得不反？天下未定，南方昭武政權勢力正熾，正該與民修養，在圖後計。如此橫徵暴斂，江山社稷毀矣。為父必須去向睿親王進諫。」
「父親，沒用的。這事情大家都知道不可為，可睿親王的說法也沒有錯，朝廷需要錢組建新軍。南下大軍覆亡，多鐸被擒，為此事睿親王大肝火，已經殃及百官，六名高官被罷免，都只是因為直諫南征之事。父親您也要小心哇。」
「不礙的，睿親王本是睿智之人，怎麼會行此昏庸之事？定然是聽信了小人讒言，為江山計，為大清計，某一身又有何惜？」
範文程是豁出去了，寧願得罪多爾袞他也必須要說明厲害，相信多爾袞自己會選擇的。
對於範文程來訪，多爾袞也很意外，這傢伙十分不給自己面子，不過他也不敢對範文程真的怎麼樣：「范裁官來的正好，正好有事找你。」
「王爺，下官有話要說。」
多爾袞招手：「不急不急。」範文程就那麼在地下跪著，多爾袞也不說讓起來，就這麼說開了話：「豪格這蠢貨，入川之後大肆殺掠，擊敗張獻忠，進軍成都後更是大肆屠殺。搞的有天府之國之稱的四川屍骨遍地，此事你如何看？」
「肅親王殺伐果斷，倒也沒有什麼問題，畢竟巴蜀之民自古彪悍，想他們順服也確實需要一些血的教訓。」
「嗯，有理。不過現在你主持修訂史書，此事卻不能這麼寫了。」
範文程心中咯登一聲，真是悲哀。史家之筆歷來嚴謹，不能胡寫，可這規矩到了滿清的史官這裡純屬放屁，上面要你怎麼寫你就怎麼寫。他是閉門養病了，可滿清為了表現對他的重視，還是給了一個掛職的名銜，修訂《太宗實錄》總裁官，其他的的史書也有他監督。
只是範文程從不去他的衙門處理公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多爾袞這麼說完全是給他難堪嘛。不過他現在急於諫言，只好妥協：「該如何去辦？還請王爺示下。」
「嗯，張獻忠現在生死不知，其人素有嗜殺之名，敗亡在即，喪心病狂，放縱部下，四處屠戮，你明白了？」
把清軍入川造成的大量殺戮全部說成是張獻忠干的，誰信啊？女真人素有殺戮的愛好，讓他們一路上不屠殺無辜百姓？那是做夢，秋毫無犯的女真人？那是不可能有的。不過這個時候多爾袞說什麼就什麼吧，範文程不想爭論這個，他另有要事。
「都明白了吧，明白了就退下吧。」
範文程急了：「王爺，下官此來，確有要事。」
好一會，多爾袞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問到：「說吧。」
「王爺，如今田賦十稅其四、商路之上層層設卡，另有捐餉、派餉等等名目，這樣下去是要亡國的，請王爺調整啊。」
『啪』的一聲，多爾袞拍案而去：「危言聳聽，你安的是什麼心？這些漢人留得他們一條性命已經是開恩了，還敢說什麼不成？不過一班奴才，這樣已經很對得起他們。如今國庫空虛，那裡來的錢？軍費這麼大的缺口你來填？我日夜為國操勞，你卻在這裡說風涼話！你說，不這樣做，從那裡弄到錢？沒錢建軍，明軍打上來拿什麼應對？」
「王爺息怒，即便如此，也不能涸澤而漁啊，這是逼得百姓造反。」
「哼，我又何嘗不知。不這樣，你告訴我，如何填補這窟窿？現在我馬上就接受你的建議。」
範文程是有才華，可也不能憑空生出錢來，滿清的底子太薄了，入關之前都是靠劫掠明朝展壯大自己，那裡有什麼經濟體系？就算入關之後，佔據了大片土地，搶奪了大量的財物，可依然不足使用。因為更多的財物不是進了國庫，而是進了八旗大爺們的腰包。
跑馬圈地、蓄養人奴、搶劫到的財物會上繳國庫到怪了！這些滿大爺進了中原的花花江山燒殺搶掠一個比一個厲害，可要說到文明建設………………女真人的文明落後明朝幾千年呢，說什麼建設………………簡直是開玩笑。
其實範文程現在能想到一個辦法，只是這個辦法他不敢說，也不能說。那就是一視同仁，讓這些滿大爺們也繳稅。滿清八旗進關之後，跑馬圈地佔據了大量的土地。收大量門人，這些門人的土地也掛靠在八旗權貴名下，也是不繳稅的。這些人佔據了滿清統治區幾乎八成的土地卻不交一文稅款，國庫怎麼可能有錢？
可這事情範文程也就在心中想想罷了，要是說出來，他可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這事情就算多爾袞准了，也實行不下去，更何況多爾袞不可能准的，他還是不說為好。
「王爺，就算遇到一時的困難，也不能這樣做啊。其害流毒無窮，還請王爺三思啊。」
「好了，你下去吧，好好養病，他日南征之日，在大展拳腳。」多爾袞一副送客的姿態，範文程只有無奈的走了。他心中也有數，滿清這一路走來，完全靠的是劫掠明朝留下的底子，至於經濟建設，那是完全沒有，這些滿大爺們，只會破壞，誰管建設了？
南方戰場相持近兩年，投入了大量的財力支持戰爭，最後還是輸掉了。這一場戰爭輸掉的，不僅僅是南征的十萬大軍，更是滿清政府辛苦搶劫來的底子。要不是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多爾袞也不會實行這麼瘋狂的政策。現在的情況是，不弄出錢來，他休想說服多爾袞收回這般政策。明知道這是一杯鴆酒，也要捏著鼻子喝下去。
望著天空，範文程這般能臣也迷茫了，這般死局，有什麼辦法解除呢？這是不可彌補的差距啊，要是南征成功，富庶的江南自然能讓滿清政府緩口氣，可南征失敗，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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