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與鬍子春閒聊間,外面一個穿洋裝的少女興沖沖的奔來,還未進門,見鬍子春當門坐著,銀鈴般的聲音已是響起:「阿爸,這麼急喊我?我要準備與顧姐姐她們同去蛇廟燒香呢——」
鬍子春見了寶貝女兒哈哈大笑:「哦,要去燒香?反正吃過飯去,急什麼。你看看,李先生,我這女兒可真真跟我一個脾氣。」
少女「哎呀」一聲,朝著李秉衡笑道:「是李大哥?前幾日回來還想著喊你同去燒香呢,沒找到你的人,這下可好了。」說話搖頭晃腦,嬌憨十足,著實惹人疼愛。
李秉衡也認出正是前幾日一同遊湖的女子之一,想不到卻是鬍子春的女兒,連忙笑道:「原來是你,次同游著實盡興,彷彿還在昨日。這幾日不得閒暇,今日得空特來拜訪胡先生。」
鬍子春見兩人先前已認識,看來還挺熟絡,驚訝之餘,樂得合不攏嘴。
胡水雲繪聲繪色將前幾日同游廣福園時諸多見聞講了,尤其是說到陳璧君墜湖一事,連鬍子春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秉衡也不插話,微笑著看她小鳥依人般靠著鬍子春嬌聲嬌氣,不時出一連串清脆笑聲,活脫脫一個湘雲。
鬍子春早忘了與李秉衡談到何處,饒有趣味的看著女兒興致勃勃地講演,心裡卻在興奮得盤算著女兒的事情,不時看幾眼李秉衡,越看越順眼,跟女兒也是般配,歡喜逐漸堆到臉,眼睛都細了起來。
胡水雲摟著父親的脖子,眼睛撲簌簌的眨著,抑揚頓挫的說道:「李大哥與我們同去嘛,那蛇廟可好玩了,還是沒到倫敦時去玩過一次,好長時間了,也不知如今是什麼模樣。」
不等李秉衡回答,鬍子春樂呵呵的按著他的手說道:「是啊,年輕人整日間忙正事是好事情,但也得出去走走,散散心。今日就在此用飯,罷了與水雲她們同去,有你在旁我也放心些。」說著,急忙催胡水雲去吩咐會館的廚子弄幾樣精緻小菜,留李秉衡用飯。
見父親如此識趣,胡水雲連聲應著,一路咯咯笑的出去了。
李秉衡本來就是喜歡看各地風物之人,想想今日特為胡家而來,能借此拉近關係也好。又想著這父女倆一個脾性,暗自好笑。
看著鬍子春一家盡享天倫之樂,感情融洽,想到自己孑然一身,也不捨得離去,彷彿多待片刻,就越能感受到家的氣氛。
離用飯還有些時辰,兩人喝了會茶。李秉衡直奔主題說道:「近日採礦機械公司一事,爭論頗大。乃此事關係重大,不得不慎重。南洋礦藏豐富,這採礦機械大有前途。此前西方公司設備氾濫,但皆為陳舊產品且價格昂貴。如今復興公司採礦機械越來越精良,不下於西方公司,當大量推廣。若我華人礦場都能用此機械,一者節省人力與成本,二者迅積蓄資本,方能騰出手來插手為西方壟斷之冶煉產業。這錫礦冶煉利潤頗高,當握在華人自己手中。」
李秉衡一直在計劃將華僑商人的產業從低附加值到高附加值展,即便不與歐美爭奪國外市場,就這國內與南洋各地,也有龐大的需求。比如這錫礦冶煉後主要用在馬口鐵等材料,而馬口鐵國內需求最大,每年要進口無數銀兩。
鬍子春聞言點頭說道:「我們礦場多用貴公司設備,已有成效,故此來為貴公司招股一事。方纔你所說錫礦冶煉一事,想我家提煉廠也是粗提,外國公司精提後的利潤竟遠我等,每每念及,無奈無精良之設備緣故。」
李秉衡略一思索,緩緩說道:「這冶煉乃我拿手本事,無奈如今事務纏身,不得閒暇。不說復興公司,就是眼前招股等事也是令我無法分心。等將來空閒,少不得要在此鑽研。」眼下復興公司正在疾擴張中,但是基礎薄弱,人才缺乏,需要操心的地方太多。即便將大量附屬產業剝離出去,還要大費心力,為這些公司設計機械、提供技術等。這馬口鐵利潤極高,又有資源優勢,早晚要在錫礦提煉下點功夫。況且將來這採礦機械公司與提煉公司並不只錫礦一項,其他貴金屬也在其列。
在採礦機械公司的合作夥伴,最佳對像無疑是鬍子春。其他條件都已滿足,況且胡家豪富,一旦入股,能立即拿出來的現錢就有數百萬兩白銀之多。見他豪爽直道,開門見山說道:「今日前來,乃為招股之事。我意不由一家獨大,聯合各家愛國錫礦場主,成立錫礦聯合會。壟斷南洋錫礦業。復興公司此次將七成股份讓出,如何分配還請胡先生聯絡各家錫礦主商議。」
鬍子春聞言大喜,激動得握住李秉衡的手說道:「好極好極,我前兩日正為此事奔忙。明日便召集眾人商議。」
一老一少哈哈大笑,多日的心頭之事眼下即將解決,笑聲也輕快許多。
這時午飯已備,胡青林來請二人過去。李秉衡到得用膳處,見胡陽林也在,拿眼睛去看他。這胡陽林已經知道他的身份,氣焰不再囂張,憤憤地低下頭去不敢看他。
奇怪的是胡水雲嘰嘰喳喳慣的,吃飯時卻並不說話,顯見胡家家教之嚴。
吃午飯時鬍子春忽然皺眉問道:「那怡保黎家、邵家等人倒是個難題,不知光華如何看待?」
李秉衡沉聲說道:「這些華人敗類萬萬不能姑息,我們復興公司的盟必須是愛國且熱心公益品行俱佳之人。這些都是招股對象的要求,胡先生也請照此章程公辦。」
一旁的胡陽林冷笑道:「黎家名聲敗壞,若是與他們合股共事,只怕連累了我們。尤其是黎家大少,實在丟了華人的臉面。」
李秉衡啞然失笑,想不到這位紈褲公子也有義憤填膺的時候。
鬍子春眼睛一瞪,喝叱道:「你還是管好你自己,你娘不在這裡沒人替你說話,仔細別惹事。」
胡陽林脖子一撅,直著嗓子說道:「就是我娘不在這裡,你便要管教我,小心回去告訴我娘,看她怎麼收拾你。」
想不到在此看了這一出胡家教子,實在是忍俊不禁。連胡水雲等也在旁偷笑。
鬍子春啞然,想到他二夫人的厲害不由嗓門低了幾分,看到這小子無法無天,又全是被他娘縱容所致,又是一陣火大。
吃完飯,在那聽胡水雲講那蛇廟,有聲有色,有如親臨,實在有做導遊的潛質。
蛇廟又叫青龍廟,位於檳城東南十餘里外的日落洞。原來祭祀的是清水祖師,稱為興福堂,由於有許多青蛇盤踞,又稱蛇廟。馬來等地不像印尼,華人也有近半數,佛教也很興旺。這蛇廟平日香火不斷,是周圍有名的大寺廟。
坐著喝了會茶,聽得外面人聲,原來是與胡水雲約好同去蛇廟的夥伴前來。
這胡水雲與胡陽林乃一母同胞,前來的顧家小姐與二人是姑表親。連同胡青林與幾名護院,一行十數人,浩浩蕩蕩往蛇廟而去。
李秉衡與胡水雲同坐一輛馬車,還有顧家小姐雲雅以及他的未婚夫楊華之。
有大家閨秀風範的顧雲雅倒不像胡水雲一般伶牙俐齒,只是微笑坐著,聽胡水雲海闊天空的亂說一氣。胡水雲知識倒也豐富,有三分知道的便能說成十分,又活靈活現,幾人讚歎不已,笑聲不斷。
李秉衡間或與坐在一旁的楊華之閒聊幾句,不料越聊給他的驚奇越大。
這楊華之是美國華人大族楊家的繼承人,與顧雲雅是留學德國的同學。顧雲雅學的是染整專業,而楊華之則是學得合成染料專業。聽楊華之談論關於合成染料的話題,確實有幾分見解。
合成染料除用於紡織品印染外,還廣泛應用於造紙、塑料、皮革、橡膠、塗料、油墨等領域。德國基本壟斷了大部分的合成染料配方,成為染料產業的霸主。17年開始進入國內後,從世紀九十年代起,紡織行業每年進口的合成染料價值數百萬兩白銀,李秉衡有心在這方面進行嘗試
「目前國內天然染料已逐漸被人工染料合成染料擠軋,靛青輸入我國後,繼以直接染料與鹽基染料及酸性染料等之供給,逐漸推廣。每年為此耗費諸多,此次學成,意欲在亞美利加從事人工染料研究。若能成功,當於國內推廣。」楊華之談起染料滔滔不絕,信心十足。
想到後世許多兼有合成染料與天然染料特點並且染色效果更加好的合成染料配方,李秉衡一陣心動,這些配方無疑都是價值連城。後世國內要到191年後才開始出現染料工廠,落後西方太多。
又與楊華之就合成染料的一些技術性問題交流片刻,現他在這方面舉一反三,顯然有深厚的功底。
想不到一趟「旅遊」現了一個人才,李秉衡有些喜不自勝,暗自觀察揣摩對方品行。
一路你聊你的,我聊我的,十餘里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眼下已是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