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勒貝拉一出現,立刻又將查士丁尼這個年輕人給迷暈了。
他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對,你不能住在教堂,我們另外給你找住處,這樣更加安全。」
他遮遮掩掩,笨拙地解釋著。
德文擺了擺手,直言道:「實話說,你的確是個麻煩。不過我們既然救了,自然是要救到底。作為回報,你是不是該對我們說清楚你的來歷呢?」
愛勒貝拉卻是搖頭:「不,我欠你們夠多了。我的來歷對你們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我呆在這裡,更會毀了你們的前途。」
說完,她毅然轉身,扶著牆壁,跌跌撞撞地向教堂外走去。
查士丁尼愣在當場,咂了咂嘴:「原來世上還有這種女子。」
小鎮中的女人,要麼目光短淺的愚笨,要麼就是對男人唯唯諾諾的懦弱,像愛勒貝拉這樣堅強智慧的,幾百年都沒出現過一個。
德文更是直接,一個箭步走上去,幾步追到了這女人身邊,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溫言勸道:「別這麼衝動,你性格**,但力量卻很弱小,你這樣下去,辦不成任何事情。」
愛勒貝拉掙了幾下,沒法掙脫,身體便軟了下來,低著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有事情要辦?」
「你現在的處境很糟糕,可以說舉世皆敵。在這種絕望處境下,心中若沒有一個夢想支撐著,恐怕早就自盡了,根本走不了這麼遠。」德文靜靜地道,話語中帶著洞悉世事的智慧。
人,可以軟弱如螻蟻,也可以堅強如神明,全看心中是否有堅定的信念。
愛勒貝拉聽得身體猛地一震,轉頭望著德文,似乎有千言萬語,但湧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依舊還是怔怔無語。
德文神色溫和,誠懇地道:「每個人都有落魄的時候,這沒什麼難為情的。留下來吧,有什麼困難也說出來,我們能幫忙。」
他的態度極是真誠,再加上忠厚的容貌,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物,極容易取得信任。
愛勒貝拉眼眶頓時紅了,但並沒有落淚,她抽了抽鼻子,悶聲道:「謝謝。」
德文鬆了口氣,再次回到廚房,將已經燒開的熱水舀了出來,兌出兩大桶溫水,兩手提著,走過愛勒貝拉身邊時,說道:「水燒好了,去浴房洗個澡吧。」
這回愛勒貝拉沒反對,她在野外奔波許久,身上的確髒的狠了。
德文將水提到浴房後,又拿了幾件查士丁尼的乾淨衣袍做為她的替換衣物,這才返回廚房,繼續準備食物。
到了廚房裡,查士丁尼再沒提之前的話題,他歎口氣道:「德文,我覺得我陷入了愛河。」
「怎麼啦?」德文笑道。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迷人的女人,就像女神一樣。她輕易迷住了我,她該不會真的是女巫吧?」年輕牧師唉聲歎氣。
德文呵呵一笑:「大城市裡貴婦人多的去,比貝拉漂亮的一抓一大把,你只是沒見過世面,等你開了眼界就不會這麼想了。」
「去你的,說的你好像見過一樣。」查士丁尼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
德文哈哈大笑,無心與他爭辯,開始專心做飯。
食物很快完工,無非是一些麵包煎餅之類的,最美味的就是一大盤煎兔排,這是德文前日無聊去林子裡逮來改善生活的,現在正派上用場。
又等了一會兒,愛勒貝拉也沐浴好了,一走進餐廳,頓時讓兩人眼睛一亮。
她頭髮還有些濕,稍微紮了下,顯得十分隨性,因為熱水的蒸熏,她的臉色紅潤極了,水靈靈,就如出水芙蓉。
查士丁尼眼睛都看直了,口中喃喃道:「我以前真是白活了。」
還是德文鎮定如常,招呼道:「貝拉,餓壞了吧,我們就開吃吧。」
說著,他自己就毫不客氣地開動了。
愛勒貝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款款落座,也開始享用食物。
她的確是餓壞了,雖然動作依然優雅,但速度卻極快,桌上的食物,她一個人就消滅了一小半,幾乎快趕上德文的肚量了。
等吃完了,一切收拾停當,三人坐在餐廳裡,開始進入了正題。
愛勒貝拉開始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不出所料,她來自聖城蘭斯普爾,身份顯赫至極,原本竟是命運女神教會的聖女。
這一切直到她產生了自由意志的思想為止。
命運女神的教會一直推崇宿命論,認為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奴僕就一輩子都是奴僕,主人就永遠是主人,高貴者天生高貴,低賤者永世低賤,任何努力都無法改變這一點,旨在勸人安分守己。
但愛勒貝拉卻相信有自由意志的存在。她認為凡人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未來擁有無限的可能性。
這一思想被教會的主教們認為是邪惡的異端,是動盪之源,她被剝除了聖女的身份,還被扣上了女巫的惡名。
幸好有信徒的通風報信,在審判騎士到來之前,愛勒貝拉提前一步從聖城逃了出來。
之後就是一路追殺,直到羅斯林小鎮。
聽她說完了,德文和查士丁尼都陷入了沉默。
德文當然贊同她的說法。但查士丁尼卻感到無比震驚。
他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在強調宿命的存在,乍然聽到愛勒貝拉的說法,只覺極其不可思議,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底卻隱隱有一股興奮感在萌動著。
他似乎在喃喃自語,又似乎在提問:「那我真的有可能成為教宗嗎?」
「只要你努力往這個方向走,就一定有可能。」愛勒貝拉堅定地說道。
「哦。那真好。」查士丁尼只感覺自己飄在雲端,恍如身處夢幻,他想要相信這女人的話,但卻又害怕教會的力量。
德文的想法卻非常實際,他直指核心地問道:「知道你這思想的人多嗎?」
愛勒貝拉搖了搖頭:「不算多,只在小團體內流傳,不超過一百人。」
「這一百人花費了多少時間聚集?都是些什麼人?」
「四五年時間,都是聖城裡有名望的人。」愛勒貝拉有些氣餒:「很多人都不認同我的想法。」
德文卻笑了,一陣見血地道:「那是因為你找錯了對象。你得讓處於社會底層的人知道這點才行。這些人的數目極多,佔了整個王國的絕大部分,每一個人心底都渴望改變自己的卑微命運。只有這些人,才能讓你的思想成為可以衝擊一切,改天換地的思潮!」
「真的嗎?」愛勒貝拉眼中泛出了亮光。
「我們不妨試一試。」德文笑道。
「你真的要幫我嗎?可你要知道,這一切非常非常的危險,這是和整個教會在對抗。」
德文哈哈笑道:「你一個女子都敢,我一個大男人為什麼不敢?今天,我見到了審判騎士的惡行,我認為這一切需要改變!」
在崇尚宿命論的命運教會裡,德文這個鄉下少年是不可能接近教會高層的,但現在,機會來了。
他緊緊抓住!
他看向查士丁尼,說道:「你說是吧,查尼?」
查士丁尼苦著臉不說話,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拖上了賊船。
德文知道該怎麼勸他,他說道:「實話說,如果按部就班的話,鄉下的牧師是永遠不可能成為教宗的,成為費爾德城的主教都不可能。這一點,貝拉最清楚。」
愛勒貝拉點頭道:「所有的主教都是貴族子弟,這是傳統,平民是沒有任何機會的。」
「真的?」查士丁尼大受打擊。
「千真萬確。以離這裡最近的費爾德城的主教為例,你只要關注過他們的出身,就能輕易發現這一點,有記載的歷史中,沒有一個例外。」愛勒貝拉說道。
查士丁尼仔細回想了下,發現果真是如此,他記得起的三代主教的名字,背後都有顯赫的家室。
就算是修道院的教長,他也是一個落魄貴族的次子。
這種情況讓查士丁尼感到前途黯淡無光,全身無力。
他咬了咬牙,恨聲道:「沒想到世事竟然會如此黑暗,我……德文,我跟你們干了!」
德文和愛勒貝拉相視一笑,剛才的默契配合,讓兩人心中不自覺地生出了一絲惺惺相惜起來。
愛勒貝拉隨即皺眉道:「可是那些審判騎士怎麼辦?他們和惡狗一樣,對我窮追不捨。」
說起這個,查士丁尼就跳起來,使勁拍了拍德文的肩膀,得意地說道:「這有什麼,我告訴你,德文特別能打。以前在修道院的時候,我們外出碰到過狼群,那可是三十多隻飢餓的野狼,被他一個人用木棍全給趕跑了。惡狼都不怕,惡狗怕什麼?」
德文謙虛地笑:「像今天這樣的審判騎士,來上三十個,我同樣能對付。等我們的事業起來後,也可以組織戰士,那就更不用擔心審判騎士了。」
愛勒貝拉放下了最後的擔憂,霎時間,她就覺得前路一片光明,心中躊躇滿志。
她覺得,這一定是命運女神對她的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