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胳膊上正中一支黑不溜秋髒兮兮的羽箭,不用看那「madein黑山」的外表樣式,一直眼巴巴渴望著同夥的箭支能夠在對方的隊伍中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以使自己能夠有機會逃出生天的隆康巴奴兒圓瞪起兩隻小眼睛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虞婁弓射手將手中的箭揚射出去之後,劃過一道優美標緻的弧線,精準誤的集中自己的左臂肘部胛關節,瞬間的錯愕與劇痛讓他猛合住的上下顎差點當場把自己未及時收回的舌頭給咬斷,疼得他歇斯底里的用右手猛抓住自己的頭髮,瘋狂的扯拽著,嘴裡含糊不清的高聲叫罵:「什麼tm的號稱黑山神臂射手的虞婁兔崽子,我隆康巴奴兒從來沒有得罪過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背地裡下黑手算什麼勇士,有本事跳下泥沼裡來,跟你們拼啦!」污黑的泥水被他胡亂撲騰的到處都是。
本來正是因為虞婁弓騎對自身技能的考量,所以沒有隨著大隊蠻軍不管不顧的直衝入泥沼中,以至於此刻沒有陷入泥沼的蠻軍大部分屬於虞婁部,可剛剛因為聽從雲阿丹戈勒的命令而忙活著救助陷入泥中的同夥,他們才讓自己陷入滿身污泥的尷尬境地,弓箭都被泥巴糊住了,這才導致某些友軍的中箭,此刻大敵當前卻聽著河湟人的隆康巴奴兒頭領罵罵咧咧的下「挑戰書」,確實屬於始作俑者的他們哭笑不得,既羞愧又奈,一個個面面相覷的似乎沒有勇氣再向對岸發射手中的箭支,因為此刻面對手中黏糊糊的黑色污泥,誰也沒有把握不會再誤傷泥沼中的同夥,如果哪個倒霉蛋不幸在隆康巴奴兒頭領的身上再來一箭,即使此仗打勝了,可能也會遭到蠻不講理的河湟斧蠻的終生追殺。
這邊的蠻軍猶猶豫豫的歇了手,對岸的婦孺老幼卻抓緊一切時間孜孜不倦的辛苦練習著自己的箭技,下手越來越刁鑽,動作越來越嫻熟,命中率再次提升到一個恐怖的高度,有些臂力優秀的少年甚至將箭射過了寬闊的泥沼,給猝不及防的岸上蠻軍也帶來了傷害。
睚眥俱裂的雲阿丹戈勒抽出腰刀就帶領著身邊的燒當羌親兵隊衝了過去,攔腰將一個擅自後退的蠻兵砍翻,「你們這群蠢笨的豬玀!射擊,點反擊啊!誰也不許後退,違令者斬!」
不知怎麼的,雲阿丹戈勒心中一陣狂躁,不僅僅是因為面前這群不長進的部下,而是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致命的因素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看到雲阿丹戈勒狠辣的督軍手段,岸上的蠻軍都動作利索的將手中弓箭趕緊在自己的衣衫上甚至皮膚上瘋狂的擦拭,不經意間刮擦出的道道血痕也暫時不懼疼痛,屏息凝神大力拽弦射箭!這一次的效果立竿見影,起碼大部分箭支都落在了東岸對方的陣中。
婦孺老幼們稍顯慌亂的後撤幾步,雖然沒有人受傷,但他們手上採擷蠻軍人命的動作卻不由得停滯下來。
眼看有效果,不待雲阿丹戈勒的再次呼喊,不管岸上還是泥沼中但凡能射箭的蠻軍全都困獸猶斗般的對著婦孺老幼們發起了狠,也不管是否能誤傷到同夥,全都拉弦射箭,頃刻間陣陣箭雨一波接一波的撒向對岸!
婦孺老幼們這下急忙大幅度的後撤,仍然有五六個躲閃不及的少年被流矢擊中,雖然都沒有射中要害,但對沒有經受過戰場磨礪的婦孺老幼們來說,造成的心理壓力不堪想像。
太陽的暴曬下,本就是因為臨時性的水淹而形成的泥沼漸漸由濃稠變得黏硬,有不少蠻軍偶然間奮力一跳後竟然就此跳上表面乾燥的泥面,匍匐著向西岸趴行,眼看便能掙扎著自行上岸了。
就在岸上的蠻軍獰笑著向對岸潑灑著肆虐的箭雨時,他們身後那片原本茂密的草場在火海的肆虐下早已煙消雲散,剩餘的火苗只在遙遠的邊緣地帶苟延殘喘,只留下遍地燃燒過後的黑色灰燼和滾滾看不清光景的嗆人煙霧,此刻,從這片本不應該再有生命存活的殘酷火場中突然傳出幾聲輕微的踢踏地面的聲音,繼而這種聲音變得規律而密集,聲音越來越大,到了最後竟發出振聾發聵般的爆響聲!
箭斗正酣的戰場上猛的沉寂一下,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驀地轉向了西側濃煙滾滾的火場,下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圓!
一支騎隊自火場中奔馳而出!凌亂焦黑的頭髮在塞外大風的吹拂下鼓鼓飄揚,幾乎看不清面貌的烏黑面容被汗水沖刷出道道痕跡,露出裡面黑紅色的肌膚顏色,血紅的眼睛閃現著凶悍的目光,幾乎衣不蔽體的上衣被燒得邊緣處顯現著焦黃色的痂痕,手中論何種兵器的握攥處都綁著厚厚的一圈葛布,原本鋒利的兵刃此刻已覆了一層厚厚的遮掩住金屬光芒的灰燼,黑衣、黑膚、黑刀、黑馬,這支彷彿從地獄火海中突然衝出的隊伍看上去是那麼的低調普通,卻時刻散發著一種悍勇畏的鐵血氣概,令人心悸!
黑甲的騎士!
黑色的刀槍!
黑暗的殺戮!
雖然重鎧皆除,但唯有那支騎兵隊伍稜角分明的強健軀體如此耀眼絢麗!
雖然毛皮盡焦,但唯有那支騎兵隊伍胯下的坐騎噴吐強息如此堅不摧!
那支可怕的軍隊是所有與他為敵之人揮之不去的盡夢魘!
「不……」雲阿丹戈勒喃喃的突然想起自己剛才暴躁的緣由,就是這支可怕的在火場中失去蹤跡的騎兵,驀地他眼前一亮,最後一個視野中的景像是萬里雲的晴朗天空,多麼寧靜啊……一支來自西方的羽箭精準的將九大兕蠻聯軍統帥的脖頸洞穿,他悶哼一聲仰面栽倒下去!
幾乎同一瞬間,四百餘支羽毛被燒燼的長箭被奔馳而來的馬隊射向前方!蠻軍應聲栽倒一大片,剩餘驚恐萬分的眾人或被擠或被撞的後退著進了泥沼。
這片普通的泥沼,立時變成殺戮的海洋!老韓與麾下「墨獒」眾將士在圓形空地中避過了烈火的炙烤、高溫的灼燒與濃煙的窒息,以頑強不屈的意志力與強烈旺盛的生命力抗住了一波又一波火海的殘酷進襲,最終熬過了這生死攸關的一幕,創造了一個幾乎毫可能的奇跡。
不待自身完全安全與恢復,他們便飛身整裝、馬不停蹄的趕向草場東面的戰場,任憑還在肆虐著的餘燼火苗在自己的身上燎起一個個駭人的大水泡也毫不在意,風馳電掣般的前來馳援,他們來的正是時候!
渾身沖天的殺氣和突然出現的意外,讓蠻軍沉重不堪的心中再壓上了一塊不能承受的負擔,他們毫戰意的驚慌失措向後退去,然而,對失去兄弟的「墨獒」來說,此刻,敵人面臨的只有盡的冷酷殺戮!
滄啷啷拔出的長刀毫花哨的劈砍!
齊刷刷挺起的馬槊直愣愣向前捅戳!
冷漠淡定的箭手橫向奔馳中箭虛發的頻繁拉弓!
心理崩潰、精疲力竭且毫鬥志的岸上蠻軍被從身後突然出現的「墨獒」來回犁了幾個回合後,已被砍殺殆盡,所剩幾。泥沼中的眾人眼神呆滯的看著他們心中最後的希望被情的絕滅,絲毫沒有覺察到死神已悄悄來到他們的身後,幾聲淒厲的慘叫過後,所有驀然驚醒的蠻軍們發現他們身後重集結的婦孺老幼們已將他們的後心瞄準鎖定……
伊塔米怔怔的看著眼前修羅地獄一般死屍遍地、血海漂櫓的殘酷場景,又瞅了瞅手中剛才大展神威的弓箭,突然一陣止不住的顫抖,好像手突然脫力一般拿不住此刻變得沉重不已的角弓,一隻沉穩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幫他速的平定下來,「第一次奪去敵人的生命,是能夠保護家人的duli象徵,是勇士的光輝榮耀,我為你驕傲!」身旁傲犁逐ri那堅毅沉穩的面龐給了伊塔米堅定的信心,他重重的點了下頭,激動的臉漲得通紅。他的身旁,不少少年郎也同樣是一副好似突然間成熟沉穩的略顯激動表現。
沈百萬指揮著東岸的人們拉過來數輛大車,斜下一捆捆的乾枯秸草與一張張趕做出來的凹凸不平木板,將秸草厚厚的鋪墊在泥沼中,再把木板平鋪在秸草上,一段接一段的連接到西岸,讓也已經在火海中精疲力竭的「墨獒」眾騎踏著「咯吱咯吱」作響的木板路走過來。
早已列隊等在路頭的女人與少年們看到蓬頭垢面的眾人,紛紛迎上前去抱住家人哽咽低語。
沈百萬輕輕歎了口氣,獨自一人轉身走到旁邊一處僻靜地,掩在袖中的手卻不由自主的緊緊捏了下手中的神秘物體,默默沉思:「做到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沒有把握以寡敵眾對付此界的幾個老怪物,別說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宗使』,我便不能親自出手破解此危局,卻沒想到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子在某種程度上幾乎可以算是單槍匹馬的解決了,罪惡滔天的匈奴桑罕部被他各個擊破以致滅族,自哈爾合林出兵的鮮卑狡豬部四千鐵騎一漏,自達爾罕茂出兵的九大兕蠻聯軍三千人在此伏法,忻縣一路憂,」沈百萬抬頭看了看被歡呼雀躍的眾人圍在當中的老韓,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不解,「若據手中『魁盤』演算,自窳渾縣雞鹿塞出兵的鐵弗部也已須擔憂,可其利害關鍵竟也指向這個神奇的小子,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搖了搖頭,沈百萬的眉毛皺了起來,「當年在『宗使』的密謀下,我墨家根基在西域幾乎被連根拔起,此次又是他的指使,胡蠻五路齊攻山yin縣城,此番莫名其妙下除去其四路,一個區區準噶爾巨寇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可為何『魁盤』上的山yin縣城仍然陰霾重重呢?」
「別人都有熊抱香吻迎接,就我一人孤零零的人安慰,老先生何以如此狠心棄我於不顧而來此吹冷風?」一個熟悉的淘氣不羈聲音傳入沉思中的沈百萬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