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阿丹戈勒認命的歎了口氣,他沒有勇氣再回頭看一眼那慘烈的景象,甩開馬鞭隨著拚命逃竄的人流向前奔去,背後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灼熱炙烤的熱量,看著道路兩旁被嗆人的濃煙繚繞中的密集禾草叢,他身體突然陷入了僵直,面色一驚後抬頭四處張望,臉上掛滿了疑惑與驚訝。高速從前方走出草場的遙遠距離與敵人剛才射出火箭的位置,自己所要追趕的人應該也陷入了自己製造出的火海之中,那些看似懦弱膽小的始作俑者竟終於使出了這看上去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狠辣一招,但他們又能如何從這燃起熊熊烈火的茫茫草海中逃生呢?
※※※
濃煙滾滾,遮天蔽日,一陣窸窣炸裂的聲響綿延不絕的自西面傳來,間雜摻有驚恐之極的人吼馬嘶聲,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讓人不寒而慄。火舌接著風勢從微弱的火苗突變成一群群殘忍狂暴的碩大火蟒,飛速的向四面八方撲去,情的吞噬著這片草場上的所有生命。
「大人,火來了!」獨孤熊、野利狐等沙場悍將的眼中竟也對這暴虐的大自然之力閃現出本能的敬畏之感,身形不由得向後移動。
老韓抬頭四處看了看,北、西、南三個方向上的大火已然將自己與「墨獒」眾人圍困,獨有東側草場還算平靜,但用不了多長時間,北、南方向的火焰就會飛速的在此合攏,將眾人困於火海中,想要突圍,必須當機立斷。
可老韓卻毫緊張的吐出短短幾個字:「按計劃行事!」說完,他一手拽馬韁,一手拍馬身,強逼著自己牽著的馬匹跪伏在地,然後從中間地面上由野利狐自營地帶來的一個大包袱裡抽出兩塊厚布,一塊給馬蒙上眼睛,另一塊寬大的布條系到馬的口鼻處,然後自己趴伏在馬的身側,眼都不帶眨一下的用那塊浸滿尿液的布塊捂到鼻間。其餘「墨獒」紛紛效仿老韓的動作,護馬伏地,將濕布捂鼻。
除去幾個在蒙鼻子時緊鼻子夾眼作鬼臉的搗蛋鬼,整個過程有條不紊的速進行,不一會兒,這一塊被割光草叢的圓形場地上所有的生物都趴伏在地上,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辟里啪啦」的灼燒聲彷彿一瞬間在耳邊密集爆響,空地四周立時被烈火濃煙所籠罩包圍。駭人的燃燒景象與烤得人皮膚生疼的感覺讓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揪緊!大多數馬匹似乎也感覺到了身邊的危險與高溫,紛紛不安的掙扎想要站立起來逃跑,多虧身邊便是經驗豐富的騎手,他們一邊用強健的勁力死死拽住馬韁不讓自己的坐騎掙扎亂動,一邊用手撫摸著驚慌失措的馬兒,就這樣短時間內暫時勉強止住了馬群的騷亂。
肆虐的火蟒虎視眈眈的在圓形空地四周遊弋盤旋,那依附於茂密草叢上的旺盛火舌不止一次自半空中侵入這片空地,可所有的生物都是趴伏在地的,每一次火苗的炙熱攻擊都功而返。
那充斥著暴力渾厚火元素的烈火瘋狂的想要衝進這片草場中最後的空地,然而面對空地與草場間那道不深卻挺寬闊且鋪滿乾燥沙土的壕溝,它們也能為力,只能一次又一次鎩羽而歸。唯一成功殺入此處的是那能夠短時間內就讓人窒息的嗆鼻濃煙,此刻,濃厚的煙霧瀰漫了整個空間,孔不入的高溫氣息正在瘋狂進攻,馬匹身上的鬃毛似乎在瞬間失去了光澤,雜亂章的成綹搭伏,然而,論馬鼻處的布條,還是人鼻處浸滿尿液的布帕,似乎都懼於這瀰漫整個空間的致命不速之客,「墨獒」們在頑強的堅持著。
※※※
在大火熊熊的草場逃命路途中被烈火追襲、濃煙窒息、隊列衝撞、人馬踐踏等輪番肆虐過後的九大兕蠻聯軍,已不復往日的囂張與悍勇,所有人臉上都是驚魂未定、膽戰心寒的高度緊張狀態。
剛才那段狹窄的草場道路根本法滿足所有人通暢馳騁的要求,被擠到最後的蠻軍騎手一邊感受到身後已添至背部的肆虐火舌所帶來的灼傷劇痛,一邊眼睜睜的看著前方被堵得死死的隊伍,驚恐到極致的他們最終喪失了本就不怎麼堅強的理智,毫不猶豫的抽出戰刀,挺起長戟,掏出弓箭,就捅劈向了前方那些日常就桎梏不斷、矛盾重重的聯軍同夥,效果果然不錯,一刀下去,一個馬匹長短的身位就空了出來,自然就能讓自己多苟延殘喘一段時間,運氣好的話,一箭向前she翻一匹馬後,會撞翻前面的一片同夥,立時顯出一個相對寬闊的地域,一刀接一刀下去,前方生命的道路就打開了。慘劇開始時就這麼悄聲息的上演了,直到當有旁邊的人意中發現喊出的喝罵聲與一道道清脆短暫的慘叫聲引起了大家的警覺,本就互相不信任的各族聯軍一下子炸了鍋,若不是後方的大火在時刻情的追趕收割著生命,他們肯定要當場爆發一次內戰,即使是這樣,有很多的蠻軍騎手還是將手中的武器伸向後方。
九大兕蠻聯軍的後軍就這樣接近崩潰了,但前面的各族頭領和親兵們卻似乎對這一幕幕慘劇熟視睹,只顧鞭馬前逃,有心停馬整頓的雲阿丹戈勒看到這一幕,心裡猛地一抽,身體不自覺的搖晃了一下,而當他看到自己的燒當羌親兵營的兵將們也一臉急切暴虐的不顧一切打馬前衝時,他放棄了這個本就不切實際的想法,也放棄了身為一支軍隊統帥的職責,他知道自己擔憂即使衝出這片草場也會面臨敵人致命後招的猜想此刻根本人相信,他也知道此刻告訴眾人如果不齊心協力保存這支聯軍的實力就會面臨滅頂之災的說法肯定會被視,所有人只記得自己說過衝出這片草場不遠處便是匈奴人的大營,雲阿丹戈勒緊閉雙眼,捂著心口如木頭人般被簇擁著向前奔去……
不知道又逃了多長時間,九大兕蠻聯軍的眾人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刺眼的光點,隨著前衝的距離越來越近,蠻軍們驚喜的發現了前方便是草場的出口!所有人都用盡最後一絲力量衝向那裡,就在此時,一聲混合著悲鳴與厲喝的吼叫在眾人耳邊炸響:「減緩速度,待看清外面形勢後才准衝出,否則殺赦!」
猛然睜開眼睛的雲阿丹戈勒吼完這一句後,嘴角竟滴淌下一串血珠,眼睛通紅的挺身在馬上,聽到那最後一句的嘶啞破音,不用猜測即可知道,他的喉嚨已因此舉而受傷出血。
已然瘋狂的蠻軍眾人看到自己的統領突然的異常表現,雖未能完全聽從他的命令,仍然速前進,但下意識的聚攏成簡單的隊形睜大眼睛向外望去。
接近出口處的道路愈加寬闊,可以容許多人並排前行,眾部族頭目與將領齊齊催馬上前觀察。
果真是視野豁然開闊!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座座帳篷聚攏在一起形成的巨大營地清晰可見,右前方是一座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碧藍色湖泊,從草場到那邊幾乎是一馬平川,中間只有一片寬闊的窪地,凹陷的坡度並不深,也許是因為植被過少的原因,整個窪地的地面似乎比較泥濘,前方空闊的地域視野中沒有一兵一卒的身影。
策馬奔跑中的眾人下意識的看向雲阿丹戈勒,臉上一片愕然的聯軍統帥雖仍然臉帶疑惑,但沒有出言制止。
本就沒有減速的蠻軍就像吃了最後一顆定心丸一樣,以百米衝刺的狀態接連衝出了草場,衝向了遠處的匈奴大營。
此刻草原上的風勢轉向了,呼嘯的北風讓瘋狂追擊著蠻軍眾人的草場大火減緩了東進的速度,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氣,雲阿丹戈勒並沒有跟隨眾部落頭目一同率先離開這個危險的火場,而是默默的站立一邊,沉了口氣,轉頭向後望去,灰頭土臉的蠻軍戰士一個個狼狽不堪的從面前走過,越到後面,隊形越為雜亂,而且有的人身上竟然有觸目驚心且仍在流血的鮮傷口,雲阿丹戈勒右手猛地緊緊握住刀柄,微微抖動著,終於,最後一騎蠻兵自面前走過,再也沒有一個活人從西側的火場中走出來,雲阿丹戈勒感到此刻自己的心臟突然異常的速跳動起來,讓自己有一種昏厥過去的感覺,不足兩千人!從這片恐怖的火場衝出來的九大兕蠻聯軍只剩下不到兩千人!
風勢愈刮愈大,似乎猛然間被催醒一樣的雲阿丹戈勒眼神呆滯的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火場,腦海中在急速的思考著,或者說用所有可能發生的利好消息來刺激下自己脆弱不堪的神經,前方已然看見匈奴人的大營,點火燒草的敵人一路沒有看到,可能已經葬身火海,草場外沒有伏兵埋伏,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預示著九大兕蠻聯軍的苦難已經過去,與匈奴人匯合後,即將按原計劃開始的針對懦弱晉人的鮮血和屠戮會成為激勵和振奮蠻軍士氣回漲的靈丹妙藥!雲阿丹戈勒如此想著拍馬出了草場邊緣。
他的眼前,死裡逃生重見天日的蠻軍兵將們歇斯底里的衝著對面高處的匈奴人大營嘶吼亂叫的打著招呼,不顧胯下戰馬和駏驉已然力竭的狀態,馬鞭狠抽在胯下坐騎身上催促著奮力向前狂奔,整個隊伍洋洋灑灑的衝上前去,只要衝過前方那片低窪的泥地就能喝上匈奴馬酒,吃上烤山羊肉,看匈奴女奴撩人的身姿了!
飽受壓力的雲阿丹戈勒面對這空闊的景象,也禁不住釋放似的大吼一聲,便要策馬衝出,突然,他抖馬韁的動作猛地停滯,眼珠滴溜溜的看著前方猛轉,額頭上頃刻間沁滿了汗珠。
在這水草遍地的豐饒草原上哪裡會突然出現這麼一片泥沼?還偏偏正好處在奔逃而出的九大兕蠻聯軍必經的草場與匈奴人營地之間?急促間找不到問題答案的雲阿丹戈勒突然覺得嗓口一緊,一股腥鹹的液體衝上舌根,他一口沒忍住,噴了出來,鮮血四溢!
戰場之上,異變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