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著,艾若也是疼孩子的家長,知道靜安師太來了,當然第一時間派人送拜帖,求見。大家規矩就是這樣,她不可能直接去的,只能按著規矩來,先送排帖,等人家有空了,通知她能來了,她才能來。
靜安師太倒也不矯情,馬上回復定了日期。
艾若接了回復,心內滴血,她難得一次希望別人拒絕自己,但是真的沒辦法,她的兒子在山上還望穿秋水呢。有時她覺得,只是看了一眼,就真的一見鍾情了。就要定下一生,是不是有點冒險,只是正如賈政說的,這是兒子長了這麼大,惟一的一次對他們的要求,他們不能拒絕。
是啊,她們不能拒絕,這是兒子長這麼大,第一次的要求。哪怕,是夏秋桂的那樣的,她也會求來給兒子,更何況是妙玉這樣的,一個心地很善良,就是性子孤癖了些,這些又不是不可改的。
其實說起來,艾若真對妙玉沒什麼惡感,她當初的關注點都在寶黛身上,妙玉只是一個讓她很疑惑的人物,身份有疑惑,擺場那麼大的俗家弟子嗎?主要是,她明明學的佛,怎麼還穿道袍呢?專業技能啊!好歹也給她住的廟宇一點面子不是。不過算了,排場大,表示她真不缺錢,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出身極好,所以想想看,挺好,至少她可以放心,她的孫子將來基因一定很好,至少一定非常漂亮。
人家答應了,就不能不去,只能老實的到點過去拜見,艾若在路上邊走,邊給自己不停的做著心理建設。
牟尼庵在城外,看看風景之地,覺得很漂亮。
送了八色禮物,坐到了靜安的禪房裡。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美婦,但是穿了一件槳洗得有些發白的緇衣,頭上的尼帽也是如此。她絕對不相信,這位沒錢,有妙玉那樣的徒弟,或者說,養得出妙玉那樣的徒弟,能是沒錢的主嗎?再看面相。她也不像是一個貧寒相,只能說,她應該是修的苦行。
「至誠伯夫人有禮。」靜安師太倒是很給艾若面子,她親自在庵門前迎接,不過艾若有點失望,因為靜安師太的背後只有一個粗壯的老尼,沒有她想見的少年版的妙玉。對艾若唸了一聲佛謁後,與艾若施了一禮。
「師太有禮。」艾若慌忙對她深施了一禮,好歹是未來的親家,總得給小黑炭點面子呢。
「夫人面相真好。貧尼略通數術之道,可敢一試?」靜安扶著她的手。領著她去艾若進去。
「啊?師太客氣了,某不信這些。」艾若忙搖搖頭,走著,竟然聽到這位要給她算命,嚇了一跳,她可是教徒。靜安的禪房在二進的側院裡,一個很清雅的小院子。艾若看了一眼。她不覺得妙玉住在這兒,這兒很精緻,卻還是覺得有點樸素。這兒完全不是她的品味。主要是,她兒媳婦總不能住在這兒,「師太覺得這兒好嗎?某家還有一處宅子,總算還乾淨。」
「倒不用客氣,這裡的住持是貧尼的師姐,貧尼在此很舒服。」靜安請她坐下,那僕婦送上茶壺,和兩個空茶杯,就安靜的站到了靜安的身後。
艾若覺得跟這位有點談不下去了,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不太會聊天,主要是跟這位感覺有點糝人,不知道為什麼。
「夫人在找什麼?」
「沒有,聽說令徒甚有慧根,怎麼沒見?」艾若本就是個直脾氣,這些年順風順水的,更懶得掩飾了,自然開口就問。
「哦,上次去江南送信的那位琛哥兒,可是令郎?」那位很淡定,根本不搭艾若的話,慢慢悠悠的給艾若倒了一杯茶,輕輕的說道。
「正是,兩歲習武,如今也十二三年了,性子有些跳脫,不過心地很純良,您既是術數大家,這是犬子的生辰八字。」艾若忙示意周瑞家的遞上一個漆木盒子。這其實已經很慎重了,直接送上生辰八字,算是直接表達了自己想要結親的願望。
「妙兒的身世,夫人可知?」
「掌門倒是寫過信來,不過某未曾觀看。某只知,琛兒是好孩子,師太又是得道高人,您座下的俗家弟子定然不凡。」艾若笑了,覺得果然還是別繞了好,直話直說多麼痛快啊。
「夫人該看看的。」靜安笑著搖搖頭,盯著茶杯,好一會兒,「妙兒是官宦之後,只不過父母雙亡了。貧尼是妙兒的姨母,少小離家,後來被托照管。對外只說,妙兒許了佛緣,留在俗世之中怕有凶險。」
「現在呢?」
「父母大仇得報,而貧尼在見到琛哥兒之後,突然發現妙兒的命理有變,我查過令郎的八字,發現一件很奇妙的事。夫人可想聽?」
「願聞其詳。」艾若認真起來,她突然有點害怕了,她記得書中說的,這位是術數大家,人家是類似神的人物。這是真神啊,不是假的。
「我突然發現令郎其實是不該生存在這世上的人,因為一個不該存在的人,竟然改變了妙兒的命數,是不是很奇妙?」
「不該存在?大師此話怎講?我的琛兒十五歲了,他一切都好好的,從來就沒生過病……」
「夫人!」那位笑了,深深的看了艾若一眼,用手指輕扣了一下,「不管您信不信,令郎是有福之人,也許不會大富大貴,但順隨一生是一定的,這庚帖貧尼替妙兒的父母接了,不過,貧尼不打開,妙兒可以陪夫人回府住幾天。」靜安輕輕的把木匣放到了一邊。
「跟某回家?」艾若沒想到貧尼。
「妙兒從小在廟裡長大,雖然貧尼有心疼愛她,只是……貧尼也不知道妙兒是不是能適應平凡人家,夫人拜託了。」靜安起身對艾若深深一鞠躬。
艾若此時真的覺得有點感動,想想看,也許這才是最深沉的愛吧,妙玉已經沒有父母了,只有這個身在空門的姨母,以求庇護。估計這位其實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年了,於是急匆匆的上京,實際也是想給她找一個歸宿吧。書中應該也是,不過書中,應該他們的世仇還沒有報。妙玉還有很多的不得已,只能在靜安死後,躲進大觀園,再怎麼樣。總有一片安身之地不是。最後結局的悲慘,只能說,造化弄人了。
現在應該不同了,他們的仇人,已經不在了,於是外部情況好轉之後,現在靜安全部的心思,應該就是在妙玉的將來了,此時艾若一來,她其實應該是放心的。不然也不會讓妙玉跟她回家了。其實讓妙玉跟她回家,其實也想知道。一個從小長在寺廟,沒真的過過家庭生活的女孩子,誰知道她是不是能適應一般人家的生活。
一位老尼領著一身便裝的妙玉出來,頭髮沒有束冠,也未身著道袍,看上去,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真的很漂亮。
「你真的很漂亮。」艾若輕輕伸手撫摸了一下她有些泛青的小臉。
再怎麼說,這也是個小姑娘,於是。這位華麗的臉紅了。艾若突然想到小黑碳說的,他不要自己的另一半動不動就臉紅。唉,人生果然不是自己夢想與現實能一至的。
「這是至誠伯賈大人家的夫人,她與為師是摯友,她家裡還有很多姐妹,想接你過去住些日子。」靜安介紹了一下。
「是,我們家的姐妹可好了,真的,他們一定喜歡你。」艾若又忍不住又摸了她一下,「哎,你真的好漂亮,我們家的姐妹們都很漂亮的。」
「哎,沒見過你這麼做長輩的,都是要做***人了。」靜安師太表示很無語,因為妙玉真的沒見過這麼熱情的人。靜安雖然是親姨母,可是問題是,她也是從小舍了寺廟的,她其實也不知道一個家庭什麼樣,所以她也不知道怎麼疼她的。現在看到艾若這麼熱鬧,倒也放心了。因為一個熱情的人,也許能讓妙玉的更容易走出自己的世界吧。
「其實我挺年輕的,真的,我小女兒才八歲。」艾若馬上反駁。她現在挺煩聽要當***話,她才四十多,憑什麼。
「你也真的快做奶奶了。」靜安才不會跟她爭辯呢,以她的歲數,她八百年都該當奶奶了。
「別搭理你姨母,她唸經念傻了。回家,我們回家做好多漂亮衣服去!」艾若牽起了妙玉的手,她沒讓妙玉認師父,而是叫姨母。她一定要讓她明白,她不是俗家弟子,她只是寄居在姨母這兒罷了。
妙玉也是極敏感的人,馬上看向了靜安,她從小叫的就是師父,而不是姨母,結果現在告訴她,這是姨母,不是師父。
靜安是得道高人,想想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是啊,姨母忘記了,你躲入寺廟,為掩人耳目,姨母才讓你叫師父。現在仇人一家伏法,原本就該讓你回家了。只是姨母也無地讓你離開,現在好了,你伯母來接你了,跟她回家吧!」
「回家?」妙玉喃喃的重複了一次。
「對回家,伯母家就是你的家,我們回家。」艾若有點心酸了,之前覺得天雷滾滾的事,現在突然覺得,自己又傻了,原本這就是一個可憐的孩子,現在這也是她的孩子了。
妙玉猛的眼眶紅了,第一次,有人對她說,可以回家了,雖然那個家沒有父母、兄弟、姐妹,但是那也是個家了。
ps:妙玉的個性為什麼會成那樣,我其實一直在考慮,我不覺得她矯情,而只是覺得她可憐,她無處可安身,師父死了,她連一個可棲身之所都沒有,只能為自己裝上厚厚的盔甲,其實包住的只是她脆弱而敏感的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