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九人離了「碧霞元君祠」,兼程趕路。小雲原想和翥凰先行趕往「真武觀」,但此行他已經領教了月無雙的絕世神功,考慮到清雅七人一旦遇到魔教高手,不免有性命之憂。隨即放棄此念,寧肯慢一點,也要和眾人結伴前行。飛行半個時辰,一條大河出現在前方,河水橙黃,小雲心知它是黃河,招呼一聲,九人在河堤降落。
時值仲春,河水並未完全解凍,暗黃色的冰凌如犬牙參差,積聚在大河中央。春汛未至,泥湯似的河水流較慢,浩浩蕩蕩向東流去。岸邊沙灘泛起白花花的鹽鹼,蘆葦、野草還沒有返青,枯黃一片,連天接地,渾無際涯,景色蒼涼雄闊。九人心中鬱鬱,眼望大河如斯而逝,不捨晝夜,不禁神魂搖曳,久久無言。
遠處傳來喊殺聲,小雲凝目遠眺,見數里開外兩支部隊正在鏖戰不休。雙方力量懸殊,一方約有五萬人,另一方最多也就萬餘人,此時已被三面合圍,正在且戰且退,陣勢不見散亂,想是日常訓練有素。隊伍中央一桿大旗,迎風招展,上書「獨孤」兩個斗大黑字,於萬馬軍中頗見精神。人多的一方沒有任何標識,所有士兵一色黑衣黑甲,小雲已在齊郡逗留了不算太短的時間,一望便知是車萬里的部隊。心想「朝廷將領中姓『獨孤』的只有景略一人,此刻他被叛軍包圍,我焉能見死不救?」將景略情況簡單對翥凰等人說了一下,然後一行九人飛臨戰場上空,密切注視戰局變化,準備伺機相救。
小雲從空中俯瞰,見大旗下一員戰將,銀盔銀甲素羅袍,佩弓掛劍,手持一桿鋼槍。跨下坐騎通體碳黑,四蹄雪白,正是絕世名駒「烏雲蓋雪」。此人英姿颯爽,殺氣騰騰,果然是兒時好友獨孤景略。他親自殿後,掩護部隊撤向東南方向的一處山谷,估計是想憑借谷口的有利地勢,阻擋敵軍追襲。每當車萬里的部隊逼近,他便會獨自縱馬衝入敵陣,手中長槍猶如蛟龍入海,上下翻飛,勇不可擋。頃刻間,就能戳死數十人,敵軍攻勢受阻,為自己部隊贏得撤退時間。
如此,且戰且退,片刻後部隊全部撤入山谷。數千士兵守住谷口,張弓搭箭,「嗖、嗖」聲連成一片,羽箭如飛蝗暴雨,飛向敵軍。車萬里的部隊接連沖了數次,死了幾百人,始終無法攻入山谷。鳴金收兵,後撤三里,安營紮寨。營寨一字排開,宛如長蛇,將谷口三面包圍。叛軍熟悉地形,如此安營,估計谷中再無其它出路,是要甕中捉鱉。
「砰、砰」聲不絕,同一時間,景略的部隊也開始興建營盤。劈柴挑水,埋鍋做飯,秩序井然,在敵軍的重重包圍下,絲毫不見緊張。小雲招呼一聲,九人在一座高山上降落。低頭俯瞰,見景略部隊所處的山谷,面積不算太小,三面環山,就似一隻口袋,能進不能出。谷底有許多低矮的民宅,大約數百間。屋後是緩坡,上面種有莊稼和果樹。再往後便是山崖,寸草不生,壁立千仞,絕難立足。
小雲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此處地勢如此險惡,景略和他的部隊除非是變為飛鳥,否則,絕難逃出生天。心裡猶豫不決,如果自己出手刺殺叛軍統帥,景略自然可以輕鬆脫困。但問題是,車萬里雖不是什麼好東西,軒轅翊國也不見得就是一位賢明的君主,自己身為出家人,不但涉足國事,並且厚此薄彼,豈不惹人非議?權衡再三,打定主意,一旦叛軍攻入山谷,自己可以救出景略一人。至於其他人是死是活,天下是姓「軒轅」,還是姓「車」、姓「豐」、姓「左」,既非自己力之所及,也非自己職權所在,只得聽之任之!
半個時辰後,見景略部隊的營寨已經建好,一行九人在轅門降落。小雲對擔任警戒的士兵道:「請代為通傳獨孤將軍,故友雲歸鶴造訪。」士兵轉身入內,很快返回,道:「獨孤將軍軍務繁忙,請雲先生自行入見!」搬開鹿角丫杈,放眾人入內。此時已過晌午,軍營內除了少數士兵正在巡邏,其他人各回營房休息,大敵壓境,仍是作息如常。
小雲暗暗點頭,景略治軍有方,令人欽佩。前行片刻,抵達中軍大帳。景略迎出,和他熱情相擁,道:「你我今日在此絕境相逢,也算人生難得奇遇!待會兒,定要飲酒慶賀一番!」說完,放聲大笑。步入帳中,眾人分賓主坐下。小雲將自己一行,一一作了介紹。景略見翥凰姿容絕世,也是神馳目眩,暗暗向小雲一挑大拇指,以示讚美。清雅見小雲微微一笑,神色流露出幾分得意,不禁心下淒楚。將頭轉到一邊,只作不見。
寒暄過後,小雲問起此戰緣由。景略喟然長歎,將今日之事的起因簡單說了一下。自從他代替澹台復羽征討車萬里,就一直和充任「監軍」的雍王軒轅佑國意見不和。此人是皇室貴胄,膽子極小,畏敵如虎,連續數十日,下令堅守營寨,不准和敵軍交戰。景略數次請戰,都被他一口回絕。無奈,此後再遇有戰機,便不再請示,直接提兵出戰。每次都是大獲全勝,滿載而歸。
他一向治軍嚴謹,體恤士卒,深得部屬擁戴。此番不遵號令,卻又屢建戰功,軒轅佑國不免疑忌頗深。數次上書朝廷,誣告景略不服從調遣,有不臣之心。「正統皇帝」每次批復的都是「知道了!」三字,除此再無其他表示。軒轅佑國以為景略聖眷優渥,不敢再行上書誣告,但私下裡卻是處處提防,事事掣肘,使景略再難自行調動軍隊。
其實,「正統皇帝」軒轅翊國也並非完全不信軒轅佑國的誣告,二人有兄弟之親,景略只是一員普通將領。讒言入耳,「正統皇帝」也是疑忌叢生。他之所以沒有下旨責問此事,是擔心激起景略動叛亂,所慮者不過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並非是對景略有多麼放心。朝中大臣老於世故,經驗表明,一旦皇帝對某位朝臣存了猜疑之意,用不了多久就會下旨懲處此人。於是紛紛見風使舵,上書指責景略有謀反之心,以示自己有先見之明。另有幾位較為正直的大臣,見景略秉承儒家精神,雖處嫌疑之境,做事仍舊勇往直前,不計後果。可謂善於謀國,罔顧謀身,已知他結局必定可悲,不禁代他惋惜。連自己的生命也難以保護周全,又怎能為國效力?又怎能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正直無私,雖是美德,但有時卻能形成惡果,景略不屑於順應小人,致使自己身陷危境,猶自不覺,可謂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