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不遠,榮城手指前方對小雲道:「小師弟,那兩座墳墓就是三師弟、四師弟的陵寢!」榮昱、榮輝死去已經兩年,此時二人墳墓上的綠草也有一人多高,和生前的輝煌顯赫相比,死後不過是黃土一抔,極盡沉寂與淒涼。小雲緩步上前,圍繞二人陵寢轉了一圈。漢白玉的墓碑上,鐫刻著由榮浩親筆題寫的墓誌銘。細述二人生平,行文流暢,文辭優美,感人至深。
小雲閱罷,淚光瀅然,對二人陵寢行三跪九叩大禮。眾人隨之跪倒,一齊大禮參拜。禮畢,小雲並不起身,回憶起榮昱、榮輝臨終前所說言語,不禁百感交集,用緩慢的語調,吟道:
「蒼松夭矯兮,亭亭如蓋。
上棲鸞鳳兮,麟豹相隨。
羽翼蒼生兮,眾望鹹歸。
惜哉,狂風肆虐兮,中道傾頹。
棟樑崩折兮,捐軀為誰?
遺惠千秋兮,後輩可追!」念罷祭文,淚水長流,感情自肺腑,眾人無不為之動容。榮城等人和榮昱、榮輝相交頗深,此刻想起二人,撫今追昔,不禁黯然神傷。作為榮輝的座弟子,清虛更是失聲痛哭,眾人暗自垂淚,氣氛極盡哀惋。所有人心意相通,和小雲在感情上貼近了許多。
離開陵園,眾人返回「真武觀」,各自回房休息。未末申初,觀內鐘聲激盪,各堂堂主、三十六名祭酒,以及三千弟子,齊集供奉所有亡故弟子靈位的「鶴壽堂」門前,在小雲主持下舉行規模盛大的祭祀典禮。三牲五供齊備,四珍八瑳俱列;鐃鈸同響,鐘鼓共鳴;焚香上表,列罡布鬥,吟唱之聲響徹雲霄。氣氛莊嚴肅穆,盛況空前。
萬眾矚目之下,小雲毫無拘謹之色,儀態從容,行止端嚴。祭祀過程中所應遵循的儀軌,以及各種法器的應用,小雲竟也十分熟稔。操作起來宛如行雲流水,毫無滯礙,令三千弟子敬若神明,無不心生景仰。
祭祀結束後,眾人席地而坐,小雲表了為時一個時辰之久的長篇演講。從道門創始之初開始講起,細細闡述老子創教的本意。接著講起了為道教展做出傑出貢獻、並對後世產生過深遠影響的幾位先哲的主要思想和業績。最後講到馬上將要實施的改革新政,具體包含哪些內容,以及為何要實施改革。從頭至尾,一氣呵成,語調鏗鏘,飽含激情。令聽者神怡心醉,渾然忘我,不知身在何方,不知暮色將至,感染力之強,堪稱曠古絕今。
演講結束,小雲對眾人施禮,緩步向「無為堂」走去。直到穿過了一重院落,三千弟子方纔如夢初醒,同時振臂高呼,敬慕、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歡呼聲連綿不絕,回音在群峰之間久久迴盪。小雲駐足聆聽片刻,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然後轉身大步離去。榮浩在返回居所後,對小雲今日的表現,深感敬佩,但對小雲的行事手段,心中頗有戒懼之意。
回到「戒得居」,稍事休息後,小雲獨自離開「真武觀」,前行不久,抵達「養怡園」。此時夜色已深,園中老人早已入眠,四周燈火俱無。在值夜弟子的引領下,小雲來到清昊的住所。扣響房門,前來開門的是清昊的隨侍弟子,見來人竟是本門掌教,不免嚇了一跳。慌忙將小雲請進屋內,然後轉身退了出去。
經過一個下午的緊急施救,清昊此時已經恢復神智。但臉上的瘀腫和背上的杖傷,卻不能立即痊癒,不時作的巨痛,令他呻吟不止。見到小雲,他強忍劇痛,不使自己出一點聲音。雙目上翻,仰望屋頂,一語不。
小雲微微一笑,拖過一個板凳坐到床前,道:「傷勢如何?有什麼需要,儘管明言!」清昊怒氣勃,此人將自己打成重傷,此時卻又跑來裝好人!當真是狠毒、狡猾,無恥之極!想罷,咬牙切齒道:「我沒有被打死,令你失望了!我感到很抱歉!我沒有任何需要,就算有,也不用你來假慈悲!你走吧!」直到現在,他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過錯是何等嚴重,仍在為身受處罰,感到憤憤不平。小雲儘管有些失望,卻並不生氣,微笑道:「令尊令堂眼下可還健在?」
清昊一楞,冷冷的道:「你詢問此事,到底有何用意?難道單單處罰我,已經不能令你滿意,竟然還要誅連九族不成?」見他敵意甚深,小雲微一皺眉,道:「假如你的雙親都還健在,我此刻就派人將兩位老人接上山來,並且就將他們按排在「養怡園」內居住。然後每日向他們提供霉變質的粗糧,和未施任何油鹽醬醋的爛菜湯,作為飲食。不知你會做何感想?」清昊心頭巨震,臉色雪白,將頭扭向一旁,沉默不語。
小雲長歎一聲,道:「我今日處罰你,其實也是為你好!你師父紫晟真人,一生光風霽月,幾乎可稱為完人。但你的所作所為,無異於給他老人家臉上抹黑,使他以百歲高齡蒙羞於眾人之口,一世清名毀於一旦!難道你甘願讓他老人家,承受縱容包庇門徒為非作歹的惡名嗎?真要如此,你如何對得起他老人家對你的養育之恩和傳藝之德?」
清昊羞愧難當,眼中淚光閃爍。小雲道:「你的幾位師叔一向都讓你三分,他們決不是怕你!而是出於敬重你的恩師紫晟真人,才會對你有所謙讓。你功力雖然不低,但榮城師兄十招之內就可將你擊敗。榮煌師兄盛怒之下,你決非他三招之敵。榮鋒、榮銳兩位師兄功力和你在伯仲之間,今日如果是他二人親自行刑,就是十個你,此刻也早死了!他們再三容忍,希望你能有所悔悟,而你卻以為大家是在怕你!並仗此為惡,難道此刻你就沒有半點羞愧之心嗎?」
清昊神色尷尬,囁嚅半晌兒,終是無言相對。小雲語氣一緩,道:「你恩師紫晟真人素得教內之人的愛戴,眼下你為非作歹,大家尚能容忍一二。但『人走茶涼』,隨時間推移,這種感情就會漸趨淡薄,直至完全消融。此時如果你繼續為惡,又有何人會出面為你開脫罪責?又有哪個會在行刑之時再次手下留情?屆時,可就悔之晚矣了!」突然站起,繼續道:「從今往後,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還是繼續為非作歹,甘為惡人,全在你一念之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對你施以處罰!假如你繼續為惡,必將天厭之、地厭之,等到人神共怒之時,就是你惡貫滿盈之日!已經不用別人對你施以懲罰,你自己就會走到生命的盡頭!」說完向清昊略一拱手,轉身出了房門。清昊冷汗淋漓,沉思片刻,突然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