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施禮後,走出山洞。榮鑫讓小雲在圓丘一角,盤膝就坐,自己背負雙手在他身旁來回走動。一邊走,一邊道:「要想學習『庚金少陽功』,先要搞清何為『庚金』?」舉起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出現了一柄寒光閃爍的短劍,道:「這就是我賴以成名的『庚金少陽劍』,你拿去看一下!」
小雲雙手接過,見這柄短劍長約四寸左右,寬度僅有一寸。薄如紙,左右開刃,上下兩頭呈尖錐狀,形狀就似一個縮小後的織布梭子。
榮鑫道:「打造此劍的材質極為特殊,是產自西極『厭日山』中的金精之母。現在你閉上雙眼,用心體會一下,此劍給你的感受!」小雲依言閉上雙眼,將精力集中在手中的「庚金少陽劍」上。經過「奪體換胎」之術的改造後,他體內的真氣,已經十分強大,極利於凝定心神。只一會兒工夫,便進入了類似行功狀態下的物我兩忘之境。過了一個時辰,方才緩緩睜開雙眼。
榮鑫盤膝坐在對面,微笑道:「感覺如何?不妨說出來聽聽!」小雲活動了一下手腳,道:「此劍一開始給我的感覺,剛烈、強硬,竟似具有一種勢不可擋的威力。但這種感覺,持續時間很短,很快就被一種凍徹骨髓的嚴寒所替代。這種嚴寒之感,十分真實,極為強烈,當時我就像是赤身**行走在冰天雪地中。此時回想起來,仍舊令我毛骨悚然!」
榮鑫微笑點頭,竟似有些興奮,起身在他面前來回走了幾步,方才道:「你能體會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每一種五行,也和人一樣,都具有自己獨特的秉性。你剛才感受到的,就是庚金所具有的特性。講到這裡,你一定很想知道,什麼是庚金?以及它又為什麼能讓你產生這樣或那樣的感受?」
小雲大感好奇,聞言頻頻點頭。榮鑫道:「其實,這幾個問題很簡單!所有的五行元素,都俱陰陽兩性。就以金元素為例,陽性的,稱之為庚金;陰性的,稱之為辛金。那麼庚金究竟是什麼?說白了,所謂庚金,就是鋼鐵!所以你才會感受到剛烈、強硬,以及勢不可擋。這幾種感受,完全來源於鋼鐵自身所具有的自然品性。」
小雲想了一下,道:「後來,我為什麼又會感到陰寒刺骨?」榮鑫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道:「那是因為,鋼鐵除了用來打制各種工具和日用品,最主要的用途,卻是打造刀劍!而人們使用刀劍,卻是為了殺戮!不管出於何種原因,只要殺人,就會滋生暴戾之氣。你體會到的刺骨嚴寒,正是來源於此。」
小雲恍然大悟,榮鑫道:「從你的感受中,我們可以得知,庚金具有勢不可擋、剛烈、強硬等特性。所以『庚金少陽功』,是五行神功中攻擊力最為強大的一種。此功修練到六重境界時,單就攻擊力,已不輸於十二重境界的『乙木玄陰功』。但此功也和世間萬物一樣,不可能盡善盡美。庚金雖然強硬、剛烈,但持久性和韌性,卻稍有欠缺。具體反映到實戰中,因庚金韌性較差,防守就遠不如戊土穩固,只能排在五行神功中的倒數第二位!防禦能力只比『癸水太陰功』稍強!」見小雲聽得津津有味,道:「我所講的只是一些理論上的東西,在行功和實戰中並無多大用處。但我為何還要不厭其煩講給你聽,不知你是否能夠猜出此中原因?」
小雲沉思片刻,道:「您這樣做,無非是想讓我更為深刻的瞭解庚金所具有的特性。以便在行功過程中,使我憑借對庚金特性的準確把握,提高行功效率,大大減少行功時間。以盡量短的時間,將『庚金少陽功』練到極至。同時,憑借對庚金特性的準確把握,在實戰中就可將它所具有的無堅不摧的威力揮到極至。在氣勢上就可壓制住對手,獲勝機率將會大大增加。」
聽他講完,榮鑫神情極為古怪。彷彿他此時面對已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具有凡智力的妖魔。他心中的震驚,已無法用語言形容。此前小雲從沒有修練過任何一種神功,對道門神功更是一個毫無基礎的門外漢。但就是這個門外漢,只憑借凡的智力,便能領悟「以意行氣,以意馭劍」的道門神功最高主旨,是何等的可怖、可畏、不可思議!
他心裡十分佩服小雲,道:「好孩子,你的確很聰慧,已完全領悟了我話中之意!你說的不錯,修煉我們道門神功,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到『以意行氣』。這個『意』,就是練功者對各種五行特性的瞭解程度。程度愈深,相應功力就越高,反之亦然。如果沒有這個『意』作為基礎,不論修練的是何種神功,只能是徒具其表。縱然功力高絕,終其一生也只能算是個修真者,而非修道者!」
小雲若有所思,榮鑫繼續道:「那麼這個『意』從何來?這就需要修道者要具有極其敏銳的感悟力!這種感悟力越強,就越容易瞭解五行所具有的特性。這種瞭解愈深刻,『以意馭劍』時的威力就愈強大!在實戰中,也就更容易取得勝利。說至此,你是否想問,這種感悟力又從何而來呢?」
小雲聽他言語邏輯清晰,說理層層遞進,也是深感折服,聞言點頭稱是。榮鑫微微一笑,道:「這種感悟力並非得自天生,而是在日常生活中處處留心,通過細緻觀察慢慢培養起來的。這種感悟力,是建立在對世間萬物和人情事故的瞭解之上,並且是以豐厚的人生閱歷和廣博的學識作為基礎的、一種明察秋毫般的敏銳!見葉落而悲秋;見百花凋零,而惜春已逝;見遊子悲吟,而知思鄉之苦;見壯士舞劍,而知其志在疆場;見紅顏易老,而知人生苦短;望大江東去,而知逝者如斯;以及,見榮思辱,遇富知貧;以小見大,以短知長;乃至以『無明』而知有『道』!達到這種境界,才可說是初窺道術!我教雖然弟子眾多,但其中近九成,終其一生也難以達到『以意馭劍』的境界。造成這種現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們的感悟力太差。」說到這裡,喟然長歎,頗感意興闌珊。
小雲沉默片刻,道:「道長,我明白了!一個人的感悟力是否敏銳,便會直接導致他接受新生事物能力的強或弱。井底之蛙,不知南海之大,是受生存環境所限;燕雀不知鴻鵠高飛之志,是受能力所限;蚊蟲不知有四季,是受生命週期所限;南人不知燕山之雪大如席,北人不知越國之人不穿衣,是受地域所限;富者不知稼穡之苦,是受身份地位所限;而吝嗇者不知好施之樂,則是受性格所限!凡此種種限制,束縛了這些人或物的眼界,導致它們感受外部事物的能力,稍有不足!可見,作為一名修道者,必先開拓眼界,厚積所學,多歷人事,熟悉物性,於增長閱歷之後,才可具有越常人的感悟力。」說到這裡,見榮鑫不置可否,便停了下來。
榮鑫微笑道:「你不用管我,請繼續講下去!」小雲聽他用敬語同自己講話,不禁稍感吃驚。略一欠身,以示謙遜,道:「如果我和一名富家子弟同時休習『庚金少陽功』,受生活環境所限,因富人一向養尊處優,很少有機會挨凍受餓,對刺骨的嚴寒也沒有切身體會,就很做到『以意行氣』。而我生於貧窮,長於貧窮,對這種刺骨的嚴寒卻是深有體會。行功之際,以此嚴寒之感引導真氣運行,行功效率遠非前者可比。在實戰中,也能將庚金具有的凜烈之威,揮到極至!我理解的就只有這些了,請您指正!」
榮鑫撫掌大笑,道:「好!說的很好!從你的這番話中,我已知你具有極強的感悟力!能見人所未見,能察人所未察!我想你能具有如此常的敏銳洞察力,應是得益於你日常習研太上祖師所著的《道德經》之故!」小雲點頭微笑,道:「您說得不錯!我家中貧窮,除有半壁道門典籍,再無它物。日常一有餘暇,我就手不釋卷。有時沉浸太深,連母親喚我也都聽不到了!」榮鑫放聲大笑,見日已中天,便吩咐小雲先去吃飯。
午時過後,二人來到洞外,相對而坐。榮鑫正要傳授行功之法,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暗暗想道「庚金總共具有四項特性,上午小雲已感受到了其中的三個。但不知庚金最重要的一種特性,他是否也體會到了?」整理了一下袍服下擺,漫不經心道:「在上午的體會過程中,你除了感受到剛烈、強硬,以及陰寒刺骨,還有沒有其它感受?」
小雲沉吟片刻,道:「上午的體會過程將要結束時,我心裡隱隱約約產生了一種極為異樣的感受!但我不知這是我的一種錯覺,還是真的是由『庚金少陽劍』帶給我的一種感受?因無法判定這種感受是否真實,所以也就沒有對您說起!」
榮鑫神情緊張,呼吸稍顯急促,道:「不管是真是假,先說出來聽聽!」小雲回憶了一下,道:「這種感受,似乎也不能說它是一種感受,而是近似一種心境!在痛徹骨髓般的嚴寒,漸漸泯滅之際,我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淡淡的悲傷,其中夾雜幾絲憐憫和痛惜。這種感受,若有若無,卻又揮之不去!它並不強烈,卻又感人至深,讓我幾乎為之淚下。當時我吃了一驚,不敢相信這是一種真實的感受!心裡一直認為,這是因為我思今母親過甚,產生的一種錯覺!」
霎那間,榮鑫面若死灰,神情沮喪到了極點。小雲體會到的這種悲憫之情,正是庚金具有的最核心、同時也是隱藏最深、和最不易被人察覺的一種特性。沒有對這種特性的準確把握,「庚金少陽功」的威力不免大打折扣。所以,這種悲憫之情,堪稱庚金之「魂」!榮鑫本人是在練功十二年之後,方才漸漸領悟了這種特性,小雲竟然在練功開始之前,就已能體會到。可見,兩人之間的差距,何止千里之遙!巨大的心理失落感,使榮鑫萬念俱灰,半響兒沒有講話。
小雲見他沉默不語,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道:「道長,難道那淡淡的悲傷之感,真的是我的一種錯覺?」榮鑫深吸一口氣,重新振作起來,道:「你的這種感覺,非但不是錯覺,反而極為準確和真實!庚金具有的最核心特性,就是你體會到的這種悲憫之情!」
小雲稍感困惑,道:「您曾講過,所謂庚金就是鋼鐵,鋼鐵又怎會讓我生出悲傷之感?這似乎很難解釋!」榮鑫起身,背負雙手,走到圓丘邊緣站定。眺望蒼莽群山,用一種幾乎不含任何感**彩的語調道:「不錯,庚金就是鋼鐵!但這只是指它的本質,就它具有的精神,所謂庚金就是『風』,就是一股可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狂風!」語調漸變激昂,如銼金碎玉,鏗鏘有力,繼續道:「風,初起於青萍之末,而後輕揚直上九天。扶搖萬里,挾霜帶雨莫可阻擋;風,可托鯤鵬千里之翼,而不覺負累;風,肆意妄行,掠國無數。所經之處,石走沙飛,摧屋破廬,其威難測;至若逆水行舟,遠涉江湖,無風則寸步難行;可見,雖山之高,雖海之廣,不能阻風前行;雖鵬之大,雖舟之小,不能阻風為用;風,實為天地間至強、至猛之力!大哉,風也!」
小雲聽罷,心裡就如同打翻了一桶漿糊,亂成一團,心想「莫非榮鑫道長瘋了不成?他一會兒說庚金是鋼鐵,一會兒又說是風,那麼庚金究竟為何物?就算庚金真的是風,但風又怎會讓我生出悲傷之感?」感到頭痛不已,不再深思。
道門神功極為複雜,遠非平常人所能領悟。榮鑫心知小雲無法理解,返回坐好,道:「你能在練功開始之前,就體會到了庚金所獨有的悲傷之意,已經是從本教創教以來,千餘年中唯一的一人了!這的確出乎我的意料,如此罕見的奇才,我榮鑫竟有機會得而教之,真是幸何如之!」伸手拍了拍小雲肩頭,以示鼓勵,道:「我知道你此刻心中充滿疑惑,這很正常,並不是你智力不足。要想弄清,為什麼庚金即是鋼鐵又可是風,就得先從五行之間的生剋講起。我們需要將樹木砍伐下來,就要借助鋼鐵打製的柴刀,才能完成此項工作。原因在於,賦性柔弱的木,天生受制於稟性堅硬的鋼鐵。金克木為自然法則,是任誰也無法改變的現實。這個道理極為淺顯,我就不多說了。但既然金能克木,那麼我現在給你一把極為鋒利的柴刀,讓你將對面山上的整片山林砍伐下來,你是否能夠做到?」
小雲立刻搖頭,道:「砍伐一兩棵或許還可以,但用不了多久,柴刀的刃口就會崩卷!要想將整片樹林砍伐下來,根本不可能!」榮鑫雙掌一拍,笑道:「是啊!照此看來,以金克木,豈非變得毫無道理了?」小雲撓了撓頭,道:「以金克木的道理,應該是對的!只是柴刀只有一把,而樹木卻有一片,金弱而木盛,自然難以做到以一刀而伐眾木!」
榮鑫哈哈一笑,道:「你說的固然不錯!但這世上,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當它來臨之時,就如同一把碩大無比的砍刀,自能毫不費力,使萬木盡數凋零!你知道這股神秘的力量是什麼?」
小雲道:「知道!是自然!是秋天!」榮鑫點頭道:「不錯,只有自然才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那麼我來問你,為何只有在秋季來臨之時,草木才開始枯萎、凋零?秋季和其它幾個季節相比,又有什麼顯著的特點?」
小雲想了一下,道:「秋天來臨之際,氣溫驟降,從而導致草木凋零。秋季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風大!」說到這裡,突然若有所悟,但具體悟到了什麼,卻又一時無法想清。不覺深感苦惱,雙眉緊皺,竟呆在了那裡。
榮鑫見狀,哈哈大笑,過了一會兒,道:「初秋來臨之際,氣溫驟然降低,主要是由西極襲來的寒流造成的。這股寒流,卻是借助應時而生的大風之力,才得以迅傳播。既然這種由西而來的大風,能夠具有凋零草木的能力,那麼它便具有了和鋼鐵一樣的特性。鋼鐵可以克木,秋季西風,同樣也可以使萬木蕭條!並且在克木的威力上,比之鋼鐵只強不弱。既然兩者在本質及功用上並無不同之處,而鋼鐵就是庚金,那麼我們是否也可以把秋季西風稱之為庚金呢?」
小雲恍然大悟,臉上浮起笑容,道:「我明白了!正是因為秋季西風具有和庚金相同的特性,所以人們才會把秋季稱之為『金秋』。可笑的是,在此之前,我竟以為所謂的『金秋』,是指秋天滿地的枯黃落葉,因望上去如同鋪滿了黃金而得名的!」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道:「我想國家之所以選擇在秋季處決犯人,大概也是考慮到秋天具有和鋼鐵相同的品質。於此草木凋零的季節斬殺有罪之徒,不但可以彰顯肅殺之威,而且也暗合天道的運行。」
榮鑫頻頻點頭,道:「能夠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可謂孺子可教!」小雲微微一笑,道:「道長,就算秋季西風具有和庚金相同的特性,但它又怎會令我生出悲傷之感呢?」
榮鑫瞇起雙眼,目光投向小雲身後的群山。遙望在樹林上方盤旋覓食的飛鳥,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語調,緩緩道:「假設眼下已是深秋季節,當你站在塞外的草原上,望著連天接地的無邊衰草,你會做何感想?或於秋風乍起之時,獨自登高遠眺,見江天寂寥,層林盡染,你又會生出何種感受呢?」
小雲隨他的話語,進入假想中的秋天景色。過了一會兒,緩緩道:「我感到一絲淡淡的惆悵,又有少許的淒涼、落寞……」沉默片刻,突然大聲叫道:「是呀!我感受到了那種淡淡的悲傷,和我在體會『庚金少陽劍』時得來的感受一模一樣!」
見他如此興奮,榮鑫冷冷的問了一句:「你為何能從我的描述中感到悲傷?」小雲一愣,撓了撓頭,道:「是啊!我為什麼會感到悲傷呢?」榮鑫問得突然,小雲答得古怪,二人不禁放聲大笑。
笑過之後,榮鑫調整了一下坐姿,道:「按理說,春、夏、秋、冬四時景色,皆是天然生成,無所謂喜、也所謂悲。但為什麼很多人,在面對秋天景色時,會生出淒涼、惆悵、甚至是悲傷的情緒呢?古人所說『搖落悲秋』,指的就是這種現象。其實這其中的原因,極為簡單。秋天和前面的春、夏兩季相比,顯得死氣沉沉,一派生機滅絕的景象。所以容易使人感到壓抑和沉悶。但這些還不足以令人生出悲傷之感!當你我面對蕭條、蕭殺的秋天景色時,其實心中往往還在懷念春天明媚、燦爛的陽光,以及夏季繁花如錦的繁盛氣象。秋天的到來,無疑會使這美好的一切,全都化為烏有。可見,這種悲傷情緒,來源於對以往美好時光的眷戀,和對事物從鼎盛走向凋零,產生出的痛惜和無奈!」
小雲低頭沉思片刻,道:「道長,我還有一事不明!今天上午您並沒有為我描述秋天景色,但我為何仍能感受到那種淡淡的悲傷?」榮鑫一拍膝蓋,道:「問得好!可見,你對我話中之意,瞭解已深,這實屬不易!從表面看來,庚金所獨有的悲憫之情,是對以往繁華逝去的一種不捨和痛惜。其實並非如此簡單,這其中還有更為深層的原因。秋風凋零樹木,並不是想將樹木殺死,反而是為了讓樹木能夠更好的生長!」稍一停頓,道:「我們試想一下,草木在經過春、夏兩季的高生長後,能量已經消耗殆盡。如果不經過秋、冬兩季的休養生息,來年又哪有力量抽枝、芽?這就好比,讓我從此地趕往太和山,如果中途不讓我停下來稍事休息,我豈不就活活累死了?」
聽他言語詼諧,小雲微微一笑。榮鑫道:「同樣之理,國家設制律法,懲戒不法之徒,無非是想以殺戮極少數的人為代價,從而使更多的人,能夠過上和平寧靜的生活!由此可見,不論是秋風凋零碧樹,還是依法斬殺不法之徒,看上去似乎冷酷無情,其實卻是深具仁義之心和悲憫之情。這是一種大愛,而大愛是無私,也是無情的!不管是對樹木、或是對觀看過『秋決』現場的人,這種看似無情的摧殘,都只有好處而決無害處!這就如同,身為父母者,有時不得不採取體罰手段,去教育因淘氣、頑皮而不肯學習的子女。雖然是為了子女的將來著想,但在實施處罰的過程中,他們心中卻充滿了無奈和傷痛!庚金所具有悲憫之情,正是來源於此!這也正是,為什麼在我未曾為你描繪秋天景色的情形下,你也能體會到那種悲傷之情的原因所在!」
小雲聽到這裡,想起小時候,自己也曾淘氣異常,常常會使母親黯然神傷。不禁悲從衷來,瞬間眼中已是淚光瑩然。
榮鑫暗暗歎息,將聲音提高了幾分,繼續道:「庚金所具有的這種悲憫之情,深沉而博大!它是對事物未來展的一種關懷,也是對事物正常生長的一種期盼!因此,庚金的行事手段,雖然苛刻無情,但立意正大堂皇!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進一步得知,庚金雖剛烈強硬,但不暴虐;雖凜烈寒冷,卻不殘忍;雖無情苛刻,卻又深具仁心。它秉承的是天地間,至大、至正、至廣、至深的磅礡正氣!它勢不可擋、威不可測;可令奸邪授,能使屑小低頭;上窮碧落,下至黃泉,恣肆縱橫,無與爭鋒;摧折萬木,激水揚波,肅殺嚴剛之威,可謂獨步天下!我們只有在領悟了這種悲憫之情的基礎上,才能將『庚金少陽劍』的威力揮到極至。否則,就算將『庚金少陽功』練到最高的十二重境界,也只是個徒具勇力的殘忍好殺之徒,離圓融完美的大成之境,相距甚遠!」一番長篇大論講完,他起身四處走動,留下小雲坐在原處,慢慢體會他的話中之意。
作為庚金具有的最重要的一項特性,這種悲憫之情,十分抽像,所以理解起來卻要頗費一番周折。小雲經過近半個時辰的思考,方才完全領悟。活動了一下早已麻痺的雙腿,見榮鑫此刻正站在洞口旁邊的石碑前,便起身走了過去。
榮鑫手指石碑,道:「你來的正好!你看這『玄』字頂上的一點,是否有些異常?」小雲隨他手指望去,見鐫刻在石碑正面的「玄牝圓丘」四字,所有筆畫俱作陰文。但唯獨「玄」字頂上的一點,卻是用其它材料鑲嵌上去的。此舉實屬多餘,莫非當年鐫刻此碑的工匠腦袋出了問題?二人對著石碑揣摩半天,一致認為,這一點極有可能是開啟某處機關的樞紐。榮鑫伸出右手食指,全力向石碑點去。一指按實,「玄」字頂上的那一點,卻是紋絲未動,四周也無任何響動。二人面面相覷,繞石碑轉了數周,沒有現其它異常,只得不了了之。
此後兩天,小雲依照榮鑫的吩咐,獨自盤膝坐在圓丘一隅,手捧「庚金少陽劍」,對它具有的特性作深入體會。榮鑫抽空回了一趟「望仙宮」,取了幾件練功用的物品,又為小雲採辦了幾套換洗衣物,方才返回。清虛每日除了負責小雲的飲食起居,其餘時間,就在木榮春和榮浩的指點下,對以前學過的知識進行梳理和深化。
第三天一早,榮鑫和小雲來到圓丘東北角,相對盤膝就坐。此時晨霧尚未散去,群山在霧氣的掩映下時隱時現。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密林中不時傳來「啾啾」的鳥鳴聲,使山谷愈顯幽靜。二人心中所有的凡俗之念,早已拋至腦後,在這與世隔絕的環境中,體會天人合一帶來的愉悅。二人誰也沒有開口講話,半個時辰之後,太陽已經升起老高,榮鑫方才緩緩的道:「自然的簫聲,空靈悠遠,令人沉醉!使人樂而忘憂,俗念盡消!」小雲深有同感,緩緩點頭,二人相視微笑。過了一會兒,榮鑫道:「經過這兩天的體會,你有何感受?」
小雲回想了一下,道:「頭一天,並無出奇之處。昨日傍晚,我在體會過程中,卻有了一種異常感受!」搖了搖頭,道:「起初,剛烈、強硬,以及陰寒刺骨三種感受,依次從心頭掠過,並無異常!但繼之而起的悲憫之情,卻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片刻之後,我感覺自己已經化身為『庚金少陽劍』,在天地之間任意翱翔。這種感受,竟是分外真實!」
榮鑫神情一震,道:「後來怎樣了?」小雲道:「於此幻境中,我化身的『庚金少陽劍』,途經一片山林。林中的許多樹木,已被蛀蟲侵蝕,不時出痛苦的呻吟。奇怪的是,我竟然能夠聽到這種聲音!於是我直飛上前,將其中一棵被蛀蟲咬噬一空的大樹,攔腰斬為兩截。就在它轟然倒地的一瞬間,一種難以描述的劇痛,湧上心頭!撕心裂肺般的感覺,幾乎將我完全吞噬。轉眼間,幻象全消,我從入定中醒來。現不知何時,淚水已打濕了胸前衣襟!手中的『庚金少陽劍』,卻出亮如白日的耀眼光茫,並伴有隱隱的風雷之聲!此事太過奇異,直到此時我仍舊不敢相信!」
一番話荒誕離奇,就像一個神經錯亂的人所講。榮鑫聽罷,卻無取笑之意,神色變幻不定,半響兒沒有講話。小雲大惑不解,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道:「道長,您沒什麼事吧?」
榮鑫先是一愣,搖了搖頭,道:「孩子,你的表現令人吃驚,讓我一時無法接受!」歎息一聲,道:「通過你的描述,我可以斷定,你已經達到『劍即我』、『我即劍』的絕高境界,從此具有了『物我同心』之能。我修練『庚金少陽功』已有四十多年,但仍未達到這種境界,豈不令我難堪?」說到這裡,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小雲不敢隨意接腔,怕引起他嫉妒,將目光投向遠處群山,盡量避免和他直接對視。榮鑫見狀,心想「這小子極為狡猾!」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已具有『物我同心』之能,世間萬物,包括所有的法寶神器,你只需經手一摸,就會得知它具有何種特性,馬上就能駕馭它,不必再經過學習。所有神功秘技,你也將一學就會,一會便精。從此之後,世間再也沒有哪一種功法,是你無法領悟的。估計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將『庚金少陽功』練到極至!」
小雲並無欣喜之色,道:「您說我已經達到『劍即我』『我即劍』的境界,這我能理解!但為什麼在幻境中我會感到如此傷痛?以至令我淚流濕裳!還有,為什麼『庚金少陽劍』會自行光?」
榮鑫道:「這兩個問題看似毫不相關,其實就是一個問題!關鍵所在,就是『物我同心』。在幻境中你已經和『庚金少陽劍』,完全融為一體,你自己的主觀意識,也早已完全泯滅。你所有的感受,其實都是『庚金少陽劍』的感受。被你所伐倒的那棵大樹,儘管已被蛀蝕一空,但它並未死去。為了使蟲害不至蔓延,不得以將它伐倒。雖是出於保全大多數的需要,但畢竟是人為的終止了它的生命!以庚金悲天憫人的無私情懷,自會為之傷痛不已!」
小雲恍然大悟,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榮鑫繼續道:「至於『庚金少陽劍』,為何會自行光,原因更為簡單。你本命庚金,又完全掌握了庚金具有的一切特性。因『物我同心』,『庚金少陽劍』也同樣感知到了你的存在!這就像兩個多年未見的老友,於久別重逢後,自會感到分外喜悅。此時『庚金少陽劍』已完全把你當成了同類,所以才會光。那隱隱的風雷聲,則是它對你出的問候!我作為此劍的擁有者和駕馭者,四十多年來,竟沒有一次讓它生出這種認同感。這當真令我失望!如果不是它已隨我日久,我乾脆將它送給你得了,省得再看到它,令我生氣!」說完,「嘿嘿」乾笑一聲。
小雲眼珠一轉,深知自己的常表現,已引起榮鑫不快。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世,眾必非之」,看來自己以後需要學會韜光養晦,免得引起他人嫉恨。想罷,也「嘿嘿」乾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