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之下,幾行大雁向南飛.
秋天來了,最先知曉季節變換的候鳥開始了返回過冬棲息地的旅程。
一個部落的牧民,在長者悠揚蒼老的歌聲中,驅趕著成群的牛羊向下一個放牧地遷徙。
大漢使者王烏騎在戰馬上,他穿著一件匈奴人特製的羊皮襖,腰間配著一把匈奴人獨特的骨刀,面上塗著匈奴貴族傳統的墨汁,此時,他無論言行舉止,都跟尋常的匈奴貴族沒什麼區別。
因為他的這個穿著打扮,前來迎接他的匈奴左骨都侯且蘭奢非常尊重王烏,至少在表面上,畢恭畢敬,特地用漢人的禮節隆重的招待他,並允許王烏隨處查看。
在近十幾年來,能夠得到匈奴人如此熱情招待的大漢使者,大約也就王烏一人了。
王烏舉目眺望那個正在遷徙過程中的匈奴部落,他那雙充滿了北地人智慧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匈奴,確實已經非常虛弱了,它的虛弱,甚至出了所有人的想像!」王烏回過頭,用家鄉方言對跟隨在他左右的弟弟王勝小聲的道:「阿弟,你看,那些牲畜中,幾乎全是羊,牛馬少之又少!」
王烏揚起馬鞭,笑道:「匈奴人連演戲都湊不出足夠的牛馬來湊數了,此行,我已有八成把握完成使命了!」
遠處那個牲畜群,延綿足足有十數里之長,捲起的煙塵都在地上拖曳出了一條濃濃的線條,數目少說也有十幾萬頭。
如此龐大畜群,在王烏的記憶中,除卻匈奴那些大部落之外,根本沒有什麼人能夠拿得出手。
而根據王烏的瞭解,匈奴現在剩餘的大部落之中,沒有一個的遷徙路線在這邊。
這樣來看的話,就只有一個可能了:眼前這個牲畜群,是匈奴人動員而來,過來示威的,其目的無非就是告訴王烏:你小子老實點,大匈奴依舊強盛,不要以為你們打贏了幾仗,大匈奴就怕你們漢人了!
可惜,他們沒有調查清楚自己要嚇唬的人的背景。
王烏是北地人,他的父親,祖父都曾經跟匈奴貴族做過生意,在那個漢匈相對平靜的年代,甚至還有匈奴大貴族,左大當戶這一級別的高層到過北地參觀。
在那個時候,不僅僅是大漢在研究匈奴人,匈奴人也瞪大了眼睛,仔細的觀察著無論胳膊大小,還是肌肉都於其相當的龐大帝國。
從小耳聞目濡之下,王烏瞭解了很多匈奴貴族的習慣與忌諱。
同樣的,他也瞭解了一些關於遊牧民族的特點。馬背上的民族,靠放牧維生,搶劫只是他們的副業。
幾千年下來,他們早就總結出了許多放牧的經驗。
在那些經驗之中,有一條教訓,深深的烙印進了每一個牧民的骨髓之中:永遠也別讓牧場的羊群過牛群。
因為,羊群一旦在一個範圍內過一定的數量,就會對當地的生態造成毀滅性的破壞——很多種類的羊在吃草的時候,都習慣連草根一起刨出來吃掉!
因此,大規模的無限制的放牧羊群,只能導致一個後果,那就是草場越來越少,最終完全消失!
「怎樣?」一直在不遠處觀察,監視著王烏的匈奴左骨都侯且蘭奢見到王烏折返,豪爽的笑問道:「漢使覺得我匈奴風景與你們漢國風景孰美?」
且蘭奢深情的看著這藍天白雲之下的草原,張開雙臂,顯是非常享受這其中的環境。
王烏把腦袋微微一低,答道:「本使覺得,大體是差不多吧……」
「大漢有大漢的美,匈奴有匈奴的壯觀……」王烏不動聲色的看著且蘭奢道:「所以,當初我大漢太宗皇帝寫信給貴國的老上單于,兩國君主約定,長城以外,是騎馬放牧人的地方,長城以內是農耕定居人的居所,兩國結成兄弟之邦,友好相處……」
「那你們漢國為什麼要撕毀先王的約定,兵攻打大匈奴?」且蘭奢的一隨從,看上去似乎是他兒子之類的年輕人忽然出聲質問道:「漢匈兩國,友好了幾十年,一直相安無事……可是你們漢國人卻撕毀了先王訂立的盟友,奪取了我們匈奴人世代居住的牧場,軍隊的鋒芒逼近了我們大匈奴世代祭祖之地,這又是何道理?」
且蘭奢故作惱怒的瞥了那個年輕人一眼,對王烏道:「漢使勿怪,年輕人,總歸是衝動的,得罪的地方,還請漢使海涵,勿要因此破壞了貴我兩國的和平契機!」
「不怪!不怪!」王烏笑著搖搖頭,把頭轉向長安的方向一鞠躬道:「本使今次奉我主大漢聖天子之命,出使貴國,為的就是恢復兩國之間斷絕已久的和平……」
且蘭奢看著王烏,非常懷疑。
他的眼中閃爍不定。
老實說,且蘭奢是絕對不相信王烏的話的。
去年,漢使郭吉從長安大老遠的跑來漠南,那個時候,匈奴上下都對郭吉非常熱情,用最隆重的禮節歡迎他,左大當戶且渠且雕乾親自帶領一個萬騎的騎兵,列著長隊歡迎他的到來。
大匈奴右賢王親自挑選了十八名美貌的匈奴少女給郭吉伴舞。
那架勢,簡直就是像伺候匈奴大單于了。
在匈奴的歷史上,能夠得到匈奴人如此隆重禮遇的外人,也就只有當年冒頓大單于的養子,老上單于的義弟,烏孫開國君主大昆莫了。
可惜,郭吉並沒有領匈奴上下的情,反是一巴掌就煽到了全體匈奴人的臉上,那封與其說是國書,還不如說是恥辱的大漢天子寫給匈奴單于的信,就差沒直接說,匈奴人,給我們漢人來做奴才吧!
然,大單于在面對那樣一封國書的時候,只能選擇隱忍。
他甚至,不能對郭吉有任何的慢待,依舊得好酒好菜的招待郭吉,唯一的反擊,或許就是將郭吉軟禁在單于庭了。
除此之外,匈奴,別無它法!
虛弱的匈奴,已經承受不起在殺死漢使後,可能帶來的大漢國舉國憤怒,不顧一切的動一次像漠北決戰那樣的大規模進攻了。
特別是,那個殺星,匈奴人的噩夢,大漢國大將軍長平侯衛青,現在依然活著……
只要衛青還活著,那麼那個恐怖的身影,就彷彿夢魘一樣,生存在每一個匈奴人的心底!
「和平……」且蘭奢在聽到這個詞語的時候,心臟不爭氣的一跳。
他從未現,他與他的民族,竟是如此的期盼和平的到來。
胭脂山,漠北豐盛的草場啊,那魂牽夢繞的祭祖地啊。
且蘭奢伸出手,在空氣中抓了幾把,似乎想要觸摸到那塊生他養他,讓他眷顧的土地。
可惜,除了空氣,他什麼也摸不到。
但是,他的的眼中滾出了一滴熱淚,淚水順著臉頰掉落在草皮上上,像摔碎的珍珠,晶瑩剔透。
那是一滴赤子之淚。
「真的嗎?」且蘭奢的眼睛帶著血絲,但他還是保持著足夠的冷靜,他看著王烏,嘴唇略微有些顫抖:「你們漢國真的想要和平嗎?」
「元元萬民,下及魚鱉,上及飛鳥,跂行喙息蠕動之類,莫不就安利,避危難!」王烏回過頭,墨汁下的臉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看著且蘭奢道。
他直接引用了當初太宗皇帝寫過匈奴老上單于的國書中的話。
想當年,太宗皇帝低三下氣的給老上單于寫那封國書的時候,他肯定已經想好了今天,大漢國會強盛起來,幫他把場子找回來吧。
和平……當然會來……
前提是,匈奴必須答應大漢的條件。
且,這和平一如當年漢匈合約,即使達成了,也不過是建立在沙灘上,空中閣樓中的脆弱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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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晚了一些-o-
但還是更了。
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