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高雲靜靜地站在陳恪面前，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笑容。他沒有繼續動手，但正因為如此，反而給人帶來更加強烈的恐怖感。陳恪的兩隻胳膊軟軟地垂著，眼睛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著。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死也要死得有個樣子，起碼，不能讓對方這麼輕易地得手。
雙臂不能用，他就用腳，在這樣近的距離下，腿法似乎沒有什麼作用，但對精通截拳道的陳恪來說卻並非如此，他的左足向抬起，猛地向史高雲的膝蓋踏去。人的膝蓋在彎曲時雖然堅固，但在直立時，卻是最為脆弱的關節之一，如果這一腳踏實，膝蓋骨立刻就會碎裂。
然而這是對普通人而言，對史高雲有沒有效，陳恪並不清楚。
史高雲將那條腿向後移開，身子重心順勢下沉，雙掌齊出，擊在陳恪腹股溝的位置上，那種強烈的衝擊感令陳恪雙腿麻，一下跌倒在地上。
「在我面前，現在的你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史高雲低頭看著陳恪，「感覺到恐怖嗎？」
「有一點。」陳恪並沒有撒謊，「不過並不強烈。不過是下地獄罷了，沒那麼可怕，我本來就應該到那裡去。遊戲曾給了我虛幻的光明，但在你面前，那光就變成了一閃即逝的笑話。動手吧，不用多廢話。」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史高雲搖了搖頭，「誰說我一定要殺你？」
「你不殺我，難道等著我來殺你？」
「那也不錯啊，如果你殺得了我。」史高雲點了點頭，「最初，我只是對你比較好奇，想知道一個藝術天才是怎麼殺人的，而現在，我對你不只是好奇那麼簡單了。一個擁有極高藝術造詣的人，竟然也可以是一個武術高手，而且有與我對抗的技能，這讓我感到震驚。這輪遊戲中的每個人，都是專業的格鬥者，殺手、武士、自由搏擊高手、拳擊手、大力士、武術家，只有你掛著藝術家的頭銜。格鬥並不是你的本職，但你做得卻一點也不比別人遜色，所以我只能說你是個天才。」
陳恪看著史高雲，不知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史高雲俯下身子，指了指山崖下的那個廢村：「我打算和你一起在這裡住下來，將你變成像我一樣的人，然後，在力量均等的情況下，看一看我們兩個究竟誰更厲害。」
這讓陳恪著實大吃一驚。
「怎麼，以為我在開玩笑嗎？」史高雲冷冷地說，「我從不和人開玩笑，我向來說到做到。」說完，他將陳恪掉在地上的兩件武器揀了起來，用單手將陳恪提起，扛在肩上，大步向山崖之下走去。
此刻已經過了正午，荒廢的小村，在強烈陽光的暴曬下，散出一種奇怪的氣味，似乎是死亡的氣息一樣令人感到不舒服。史高雲找到了一間保存得還算完好，而且通風看起來不錯的屋子，將陳恪放在裡面，自己坐在一邊盤膝打坐，閉目養神。
過了許久，陳恪漸漸感到四肢恢復的知覺，掙扎著坐了起來。史高雲並不睜眼，說道：「恢復得很快，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我並不以此為榮。」陳恪實在想不通，史高雲到底打算幹什麼。
「想知道為什麼我擁有這樣的力量嗎？」史高雲一動不動，如同入定的老僧。
「為什麼？」
史高雲緩緩睜開了眼睛，臉上顯示出的是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成熟。「人由物質能量和精神能量兩部分組成，前者看得見摸得著，後者卻虛無飄渺。你明白嗎？」
「你要給我講一堂國學課嗎？」陳恪低聲說，「不要和我討論什麼靈魂之類的東西，現代科學無法證實的東西，我也無法理解。」
「不是靈魂，是精神能量。」史高雲糾正陳恪，「有生命的物體都有的一種能量，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又確實存在。打個比方的話，就像是時間－－你能告訴我什麼是時間嗎？是表上的指針？是日月的交替？都不是。可你能說這世界上不存在時間嗎？或者說『精神』這個詞本身，什麼是精神？你將精神拿給我看看，或者讓我能聽到、感覺到它，能做到嗎？做不到，任何人都做不到，但精神卻又確實存在，沒有精神，人就是行屍走肉。」
陳恪隱隱開始感覺到了一絲興趣，盼著史高雲繼續說下去，史高雲似乎看懂了陳恪的眼神，冷冷一笑後，接著說道：「人類很早就現了精神能量，並且學會了運用它改變自身、適應自然的方法，不同的地方，對它有著不同的稱呼，如果我換個說法，你或許就立刻能明白什麼是精神能量了－－東方人喜歡叫它為『氣』。」
「氣？」陳恪忍不住一怔，「難道你要對我說，武俠小說中那些什麼內力、神功，是真實存在的？」
「準確地說，就是氣，或者叫精神能量。」史高雲說，「查一下詞典，你會現中國話中有許多與氣有關的詞。一氣呵成、浩然正氣、才氣過人、朝氣蓬勃、平心靜氣……那裡的氣，可不全指的是一呼一吸間的空氣流動。古人早就明白了氣是什麼，也明白了氣如何使用，但可惜的是，隨著時代的變化，肯用心去領會『氣』、感受『氣』，與自然合而為一的人越來越少了，氣的作用漸漸被人所遺忘，幾乎快要淹沒於歷史的塵埃之中。但，仍有一部分人，從古代祖先那裡繼承下了關於氣的一切，繼續將它揚光大。」
說到這裡，史高雲看著陳恪，慢慢將一隻手掌貼在地面，手掌只輕輕一動，便有一聲悶響自其下傳出，那結實的地面上赫然出現一個人頭般大小的坑洞。
「這就是氣，或者叫精神能量的作用？」陳恪驚呆了，好半天後，才吐出這麼一句。
「不錯。」史高雲輕輕點頭，「威力驚人，對不對？可惜，它在現代社會已經失去了作用。隨便哪一把槍，都要比它更具威力，而且還不用花上漫長的時間，耗費無數的心血去練習，而且在聯邦這裡，只要花上點錢，很容易就能搞到槍，誰還願意為了氣而耗費時間？」
陳恪承認，實戰武術現在已經不被人看好，雖然世界各地看起來尚武之風不減，但實際上流行的不過是體育化了的擂台格鬥，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武道。
「我們史家，自古流傳下來一種拳法，名為史家拳。拳法的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與其它武道一樣，有長處也有短處，但之所以能一直屹立不倒，就是因為我們家族一直堅持著對於精神能量的研究與修煉。現在，我就將這種修煉的方法教給你。」
「為什麼？你不怕我學會了它，反而殺死你？」陳恪始終無法想通史高雲的想法。
「不要試圖猜測我的想法。」史高雲冷冷地說，「如果你不想現在死在我手裡，就好好和我學吧。聽著，像我一樣盤膝坐好，閉上眼，先把你的呼吸調勻理暢，把自己想像成宇宙，無數星辰就在你的外皮包裹下，按著各自的軌跡運行。如果你能成功，那你就進入了意想境界之中，這樣的話，你就算已經成功了一半。那裡是修煉精神能量的惟一場所。」
陳恪沒理由拒絕，同時也對這種力量感到好奇，依史高雲所說盤膝坐好，深呼深吸。對於這種調理氣息，再通過意想集中注意力的方法，任何東方武術中都有所涉及，所以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在一呼一吸間，他的注意力慢慢集中在自己體內，在不斷自我催眠式的想像之下，他漸漸感覺到了史高雲所說的意境。
「你就是宇宙，你的表皮並不是宇宙的界限，因為宇宙是無邊無際的，它只是宇宙的另一部分而已。調整你的呼吸，感覺體內星雲的流動。
「你的骨、你的肉、你的血脈，都只是星辰流動的軌跡，並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你能看清每顆在你體內運行的星辰，能感覺到每個星辰上生靈的運動，你是這宇宙中的一顆星、一個人、一粒塵，同時也是這個宇宙本身。
「宇宙是流動、運轉著的，並不是靜止不動的，當它運行時，就會產生能量，這能量永恆不變，你可以用它來做任何事。」
說到這裡，史高雲停了下來，久久注視著陳恪。他從他臉上讀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他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了宇宙的運轉順暢圓通。
「什麼時候，你能感覺到你的表皮不是界限，而是整個宇宙中的一部分，那麼你就能與自然相連，能與真正的宇宙相連，你就能找到氣。那時，你就完成了修煉氣的第一步，在意想境界中真正安家。」
說到這裡，史高雲便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陳恪。陳恪此時已經進入了一種意境之中，外界的一切，再不能干擾他的心神，他完全將自己融入了內心的世界中，好半天後，才長出一口氣，慢慢睜開眼，搖了搖頭，說：「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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