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再一次欺騙了吳天,其實她和以前一樣,仍然只喝低度酒,不能喝烈酒,在加國的這幾年,她也從來沒有借酒澆愁過,所以她的酒量並沒有增加。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通常會選擇看書,以此來排解心中的憂愁和傷感,書中的故事會讓她暫時忘記一切。購物、酗酒這類發洩的方式並屬於她,相比這些,她更喜歡一個人安靜的待著。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今晚特別想醉,也許是知道吳天不可能整晚都陪著她,所以希望自己趕快醉過去。這樣一來,至少在閉上眼睛之前,最後看到的人會是吳天。今晚對她來說是人生的分水嶺,睡覺之前是她自己的人生,而睡覺醒來之後,則是木偶的人生。所以,她非常希望在自己的前半生最後的時刻看到的是吳天,哪怕是自己喝醉了,也是值得的。
兩杯伏特加下肚,吳天倒是沒怎麼樣,不過谷雨整個人看起來卻是搖搖晃晃的,即使坐在椅子上也不老實,一會兒向左倒,一會兒向右歪,如果不是吧檯支撐著她,估計這會兒早就醉倒在地上了。
吳天還是第一次看到谷雨醉成這樣,以前就算對方的酒量不好,她也會非常自覺的把握著喝酒的度,從來不讓自己喝醉。可是今天,她沒有把握住自己的思想,她看起來就好像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不停的喝,即使手不停地顫抖著,仍然拿著酒瓶往杯子裡面倒酒。
吳天不知道谷雨為什麼要喝酒,而且一杯接著一杯。好像非要把自己灌醉似的。不過有一點吳天可以確定,對方在加國的這幾年,酒量並沒有增加,否則也不會喝淺淺的兩杯伏特加就滿臉通紅。無法坐直身子了。
難道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或者,是準備藉著今晚這個見面的機會,喝酒發洩一下五年來的痛苦?又或者,是因為長夜漫漫,出來排解一下心中的寂寞?酒吧裡面不是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嗎?把自己灌醉,給別人機會。當然。這是對那些靦腆的,臉皮薄的悶騷人士而言的。膽子大的,通常會直接把別人灌醉,然後給自己機會。
以谷雨的性格,根本沒那個給別人灌醉的膽量,所以,也只能給自己灌醉了。
「你喝多了。」
谷雨要喝第三杯的時候,吳天伸手按在了已經倒上酒的杯子上,不讓谷雨拿起來。雖然谷雨之前一直對他說,今晚邀他出來只是單純的請他喝一杯。但吳天看的出來,谷雨有心事,而且是很重很重的心事,是她無法改變、無能為力的那種,否則她也不會想把自己喝醉。
給他機會?吳天並不這麼認為。谷雨今晚,只是單純的想把她自己灌醉而已。
到底是什麼事情呢?吳天比較好奇。谷雨能在未婚夫死了的情況下。隻身一人在加國生活五年,這說明對方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女人。五年的時間,身在異國他鄉,一個女人要面臨多少的困難?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都堅持過來了,還有什麼樣的困難,能夠難住她呢?
「我沒有喝多,才兩杯而已,你沒看到我還清醒著嗎?」谷雨笑瞇瞇的看著吳天說道,「說是兩杯。其實倒在一起,連一杯都不到,這麼點兒酒我怎麼會喝多呢?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說完,又要把酒杯拿起來喝。不過吳天按的很死,所以谷雨怎麼拿就是拿不起來。
「你這又是何必呢?」吳天淡淡的說道。「是不是因為我沒答應幫助你們谷家,你心裡感到很難過,所以才找我喝酒的?」
「不,在電話裡面我就說過,我只是單純的想請你喝一杯。至於我之前求的事情,我本來就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甚至還感覺自己很無恥,畢竟之前我做了傷害你的事,之前把事情說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夠厚臉皮的了,我又怎麼會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你呢?」說著,谷雨笑了笑,然後伸手拍了拍吳天的肩膀,說道,「其實你今晚能夠接受我的邀請,陪我來喝酒,我就已經很高興了,還有什麼事情能夠令我傷心呢?所以,放輕鬆,讓我們一起享受這個美麗的夜晚吧。說實話,我可有很長時間沒有像今晚這樣開心了。謝謝你。」
在吳天稍微一愣神兒之際,谷雨從他的手中奪過了杯子,仰頭又喝了一杯。兩杯倒在一起不到一整杯,但是三杯倒在一起絕對夠一杯了。一滿杯的伏特加,這對男人,或者久經酒場的女人來說,倒也不算什麼,但是對一個從來不喝烈性酒的女人來說,卻足以令她變醉。
看著谷雨的樣子,吳天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他如果相信谷雨剛才的話,那他才是傻子呢。開心,其實也有很多種,其中最主要的有發自真心的開心,還有就是苦中作樂。而谷雨現在,很明顯就是苦中作樂。吳天並沒有能夠窺視到對方心靈的魔法,如果非要問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那他只能說,這是男人的直覺。
是的,男人的直覺!
直覺這東西,並不是女人的專利。吳天就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並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而是經過很多事情的考驗,最終出現的一種提前性的預感。
不過,既然是對方有心遮掩,那麼他也就不必追問下去了。畢竟追問下去,也沒有什麼結果,對方不會說,即使說了,他也不一定能夠幫上忙。何況,他已經不是五六年前的吳天了,無需對谷雨做什麼來博得對方的好感。管她遇到什麼麻煩事,這和他有什麼關係?既然要喝,那就隨便喝,只要別喝死就行,到時候她還得擔責任。
想到這裡,吳天也就不再阻攔谷雨了。既然決定不幫對方,那就讓對方借酒澆愁吧。這是谷雨的權利,他無權干涉。總不能既不幫對方的忙,又不讓對方喝酒發洩吧?那也太霸道了。
谷雨要喝醉,但是吳天卻不想喝醉。所以他趁著谷雨喝酒的時候,向站在吧檯裡面的酒保做了一個手勢,指向冰水,酒保心領神會,立即倒了一杯冰水放在吳天的面前。
冰水和伏特加的顏色是一樣的,都是透明無色。光從外表上看,誰也分不出來哪個是冰水,哪個是伏特加。
由於替換的動作非常快,所以谷雨並沒有看清楚這一切。她仍然以為吳天杯子裡面的是酒,所以在喝完自己杯子裡面的酒,看到吳天杯子裡面還有『酒』之後,就衝著吳天說道,「我都喝了,你怎麼還不喝呀?是不是瞧不起我?不想和我喝酒?」谷雨杏目圓睜,一副非常生氣的樣子。
「我喝。」吳天聽見後對谷雨說道。然後拿起杯子,喝了半杯的冰水。
看見吳天終於喝了,谷雨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吳天,你知道我在加國的這五年當中,過的有多苦嗎?」谷雨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向吳天問道。
「不知道。」吳天淡淡的說道,他對谷雨在加國這五年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他早就把谷雨當做陌生人了。甚至有段時間,他恨不得把谷雨給殺了!他現在能夠和對方坐在這裡一起喝酒,足以說明他的心胸是有多麼的寬廣了。面對曾經背叛自己的人,還能坐在一起喝酒,這本身就是一種胸懷的體現。
「嘻嘻,你怎麼會知道呢?」谷雨苦笑著對吳天說道,「這五年,我一個人在加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身邊都是陌生人,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還要時時擔心被家人知道,還要應付母親的電話。我傷心,我寂寞,沒有人幫我分擔,所有的一切,都要由我自己去承受。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你不是認識緹娜嗎?她可是把你當成了最好的朋友。」吳天對谷雨說道,「而且聽她說的那些話,你們彼此之間好像很信任對方,至少她很瞭解你的事。」
「算是吧。」谷雨說道,「我是她的中文老師,相處的時間長了,就漸漸的成為了朋友。別看她平時在公司裡面總是一副嚴肅的表情,其實她的骨子裡面是一個非常熱情的人,有一年參加她的生日宴會,在宴會上喝了兩杯香檳,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過生日,也是這樣子的。再想想自己現在的情況,心裡就不受控制的難受了起來,恰好被緹娜看到了,在她的追問下,我就把自己的一些事告訴了對方,也算是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訴說痛苦的人了吧。」
「如果不是我這次去加國,緹娜跟我說漏了,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把這件事對他意外的人說出來?」吳天問道。
「是的。」谷雨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只是,我太天真了。我一直怕家人擔心,所以沒有把真想告訴他們,可是他們竟然早就已經知道了。」
「什麼?你家人早就知道了?」吳天聽見後非常驚訝,之前谷雨還對他說,不讓他把對方在加國的情況告訴谷家人,可是現在……!
「是的,我也是剛從父親那裡知道的。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擔心我在加國受委屈,所以暗中派人保護我,同時把我在加國的情況,告訴他們。」
「既然如此,那麼他們在知道那個比剋死了之後,為什麼不把你接回國呢?」吳天不解的問道。身為父母,竟然在知道女兒在異國他鄉過的不如意的情況下無動於衷,這種情況,吳天怎麼都理解不了。
「他們當初尊重我的決定,現在自然也會尊重我的選擇。」谷雨神情暗淡的說道。
這也叫尊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在異國他鄉受苦?如果這也叫尊重,那吳天寧願不被尊重。
吳天對谷家人的做法非常的氣憤,而且他能夠從谷雨的神情當中看出,她也不喜歡被這樣尊重。如果谷家人不尊重她,而是選擇把一切都挑明,直接把她帶回來,她也就不用在加國一個人待上五年了。一個尊重。讓女兒受了五年的苦,讓女兒受了五年的罪,這樣的父母算是合格嗎?鍛煉?在吳天看來,這跟鍛煉無關。
「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理由是他們沒有把一切都告訴我的原因。」谷雨說道。
「什麼理由?」吳天問道。
「就是你。」谷雨看著吳天說道,「我去了加國之後,谷吳兩家的關係開始漸漸的疏遠,如果不是我爺爺在,也許你們吳家早就報復我們谷家了。爸爸媽媽正是因為不想看到我回國。從而刺激到你,所以才沒有接我回國。」
「……!」吳天聽見後頓時無語了,這事怎麼還跟他扯上關係了呢?
「其實我不怪你,也沒有怪我的爸爸媽媽,一切都是我的錯,所以,我就要去承擔這個錯誤所帶來的後果。」谷雨說完之後,又喝了一杯。不知不覺中,一瓶伏特加已經下去了一大半,而谷雨看起來也越來越迷糊了。似乎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就在吳天想勸對方別喝酒了,趕緊回家的時候,就聽見「啪」的一聲,谷雨去抓拿酒瓶的手,沒有拿住酒瓶,而是把酒瓶碰倒了。酒瓶在吧檯上不停的滾著。酒瓶裡面的酒正在從瓶口裡面往外撒。谷雨想伸手去扶,結果非但沒把倒了的酒瓶扶起來,反而推的酒瓶在吧檯上滾的更快了。
吳天趕緊伸手抓住酒瓶,並把酒瓶放到一邊,當他再次想勸谷雨的時候,發現谷雨已經趴在吧檯上睡著了。
「喂喂?谷雨,谷雨?」吳天連續叫著對方的名字,對方看來是真的不勝酒力睡著了,怎麼叫都叫不醒。這個女人,不能喝逞什麼能?
這哪裡是請他喝一杯的?明顯是來讓他善後的。靠。又被這女人陰了。
吳天結完賬,扶著谷雨向酒吧外走,谷雨請客,他掏錢,這女人越來越會算計了。一到結賬的時候就睡覺。也不知道是裝睡還是真睡。
吳天把谷雨扶到車上,按理說是應該把谷雨送回家的,畢竟谷家的位置,他是非常清楚的。不過,他剛剛拒絕了谷家人的求助,如果這個時候與谷家人見面,豈不是顯得很尷尬?所以,吳天直接把車開到了附近的一個酒店,準備給對方開個房間,放對方在酒店裡面睡一晚。
扶著一個酒醉的女人進酒店開房,並不是一件什麼光彩的事,很容易被人誤會成趁人之危,甚至可能被認為是迷女干。吳天不想被熟人看到,更不想被熟人誤認為他在做壞事,所以在扶谷雨進酒店的時候,吳天刻意把大衣的衣領豎起來,以此來遮住自己的半張臉。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吳天剛掏出谷雨身份證遞給酒店工作人員登機開房間的時候,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天哥?」
這是一個疑問句,也就是說,對方並不能確定叫的人就是『天哥』。如果是一般人,吳天也就裝作沒聽見了,可是能叫他「天哥」的人多嗎?就算他不回應,對方也會主動上前確認的。何況,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劉進,你不說最近在家休養生息嗎?跑這酒店來幹什麼?」吳天轉頭看著正往這邊走的劉進問道。
尷尬,實在是太尷尬了,現在也只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吳天此時此刻的心情。如果他扶的是別的女人,或許沒什麼,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都是男人嘛。可是,他扶的女人偏偏是谷雨,這要是讓劉進看到了,肯定會在周浩然他們面前亂說。以劉進那猥瑣的思想和大嘴巴,說不定能編出什麼故事來。
「這是我的酒店,我怎麼不能在這裡啊?」劉進一副得意的樣子說道。
「你的酒店?你小子什麼時候有酒店了?唬我呢?」吳天沒有好氣的說道,他從劉進從小玩到大,只知道對方有進出口公司和私人會所,從來沒聽說過對方開酒店。
「康有全,你忘了?」劉進提醒道,「這裡以前是康有全的產業,現在康有全破產了,所以就變成我的了,我正安排人全面接受這裡呢。你怎麼來這裡了?這女人是誰呀?」劉進歪著腦袋,仔細的打量著吳天扶著的女人。
由於谷雨一直低著頭,加上圍著圍巾,長髮遮臉,所以一時間有點兒看不清楚女人的真面目。
「嘿嘿,天哥,你什麼時候也好這口了?以前你可從來不敢這種事的,今天這是怎麼了?」劉進一臉猥瑣的看著吳天問道。
就在這個時候,酒店工作人員在登記完後,把身份證放回到了桌面上。
「先生,這是這位女士的身份證,請收好。」
吳天還沒等拿,劉進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伸手搶過身份證,笑著說道,「我倒要看看,是誰竟然能讓一向潔身自好的吳大少爺幹出這種事。」他看向身份證,念著上面的名字,「姓名: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