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研究所的人?」大叔的兒子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坐在他對面的吳天,在他的印象當中,在研究所工作的都是一些年紀很大的人,即使有年輕的,那也都是一個個帶著平底兒厚眼鏡的書獃子。而像吳天這種外表看起來充滿活力的,卻是從來沒有見到過。
「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家製藥公司。不過公司裡面到目前為止,只有研發部一個部門,除了科研之外,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和專門的研究所沒有什麼差別。」吳天看著對方說道。
「這麼說來,你是製藥公司的人?」
「是的。」
大叔的兒子聽見後搖了搖頭,說道,「我勸你還是回去吧,我爸是不會跟你去的。」
「為什麼?」吳天不解的問道,難道大叔跟他兒子說了什麼?是在他剛才離開的時候嗎?
「我爸之所以帶我們全家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躲避你們這些製藥公司的人。」大叔的兒子看著吳天說道,「好幾年前,那時我家還住在市內東四環附近,生活條件什麼的也都挺好的,那時我剛大學畢業,正在找工作,許多製藥公司的人找上門邀請我爸加入他們的公司,有拎著一箱子錢來的,也有把車鑰匙和門鑰匙放在我家茶几上的,不過都被我爸嚴詞拒絕了。後來霍振林教授死了,來我家送東西的人更多了,除了送東西的,我家還受到了一些威脅恐嚇信,總之那段時間發生了很多的破爛事,我爸不勝其煩,後來就舉家搬到了這裡,還讓我們不許到外面工作,過起了類似於隱居的生活。再後來過了幾個月,發現再也沒有人來找他。才幹起了這農家樂,也算是為我們全家的生活找到了個著落吧。你想,我爸當時就是為了躲避你們才搬家到這裡,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會回去吧?我爸可是一個倔脾氣,當初我們全家都不願搬到這個偏遠的農村來,現在怎麼樣?還不是得老老實實的在這裡生活?所以我才勸你,回去吧,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如果把我爸惹生氣了,說不定又要搬家了。現在的生活挺好的。我可不想再搬家,再搬遠點兒,那可就出京了。」
吳天一邊聽著,一邊看著對方,看來對方知道的很多啊。不過想想也是,事情也就是發生在這幾年當中,對方跟他的年紀差不了多少,早就成年了,到了懂事的年紀。何況這麼大的事,身為家裡的一份子,不可能不知道。不是說還受到過威脅和恐嚇嗎?作為王光兆的兒子,估計也沒少被人騷擾。
「雖然我很希望大叔來我的公司。但我和當初那些騷擾你們的公司,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吳天說道。不管對方的這些話,是不是大叔教著說的,但是吳天都希望對方能夠向大叔轉達他說的這些話。
「什麼差別?不都是希望我爸把當初霍教授研究出來的東西。告訴你們嗎?」大叔的兒子說道,「我爸是霍教授的學生,你們想都別想。」
「你錯了。我不需要大叔把當初屬於霍教授研究出來的成果交出來,我有自己的項目,而且研究的進展也是相當快的,成果較之霍教授的研究也是一點兒都不少。我只是覺得大叔現在空有一身的本事,卻發揮不出來,竟然在這裡幹起了農家樂,給別人做飯端盤子烤肉,太屈才了。當然,並不是說在這裡干農家樂不好,看你們現在的情形,賺的絕對比去上班要多的多。但是人嘛,總是有追求的,大叔當初因為一些事情放棄了他的追求,而現在,有了一個可以繼續追求的機會。他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應該放棄一些東西,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我尊重霍振林教授,也尊重大叔,所以我絕對不需要大叔拿出關於霍教授的任何東西。我只是希望大叔能夠到我們那裡看看,如果到時候大叔覺得仍然放不下心結,或者覺得對不起霍振林教授,大叔可以立即退出,我絕對不阻攔,更不會威脅和綁架。留的住大叔,那是大叔看的起我,留不住大叔,那說明我沒本事。說起來我吳天也是有頭有臉的人,那種事我不屑去做。」吳天看了看對方,問道,「兄弟,你跟大叔來這裡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你覺得在這幾年裡,你爸快樂嗎?」
大叔的兒子聽見後一愣,沒想到吳天會反過來問他這樣一個問題。不過仔細想想,這確實是一個值得他思考的深刻問題。他回想到父親剛回家的那一年,很少在父親的臉上看到笑容,而在搬到這裡的三年當中,雖然父親的臉上漸漸的多了笑容,但這種微笑都是主人對待客人的笑,是一種禮貌的笑,並不是發自真心的笑。本來他的父親是不抽煙的,結果因為那件事,變成了煙槍,每天至少一包煙,有時半夜起來到外面上廁所,還能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門口兒抽著煙。
快樂?好像真的沒有。
他還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父親到底快不快樂。倒是他自己,剛來到這裡的時候,一肚子的怨言,整天發著牢騷,為此還多次和父親吵架,完全沒有顧及父親的感受。現在想想,自己這個兒子當的確實是失職啊。
吳天一直在觀察著大叔兒子的表情,在看到對方低頭沉默之後,頓時就清楚王光兆大叔這幾年在這裡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了。就像他昨天第一次見到大叔時的情況一樣,表面看上去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大叔,心裡卻卻隱藏著很多的事情,只是沒有辦法說出來而已。
「你還記的你父親在研究所,和在萬青工作時的樣子嗎?」過了一會兒,吳天對大叔的兒子問道。
他再次抬頭看向吳天,然後又低下了頭,再次陷入到了回憶,眼睛直直的看著烤爐,一邊想,一邊說道,「在我的記憶裡,我爸是一個工作狂,家裡全靠我媽,我爸回家的時間很少,一個月只有四五次吧,甚至更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我爸每次回家,無外乎就是兩件事,陪我學習,陪我媽聊天。儘管看起來很累,但是他的臉上卻一直待著笑容,精神非常好。說實話,雖然現在有忙的時間,也有不忙的時間,但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我爸露出那樣的表情了。現在和我爸相處的時間多了,可以說是整天都待在一起,但是我真的很懷念當初的那種感覺。那時的父親好像無所不能,每次看到,都是充滿了能量。可是現在,他看起來老了很多,只是在單純的做一件事,一件非常簡單的事,無所謂快樂和不快樂,就像機器一樣,不思考,也感覺不到什麼。」說到這裡,他突然抬起頭看向吳天,問道,「你對我父親真的沒有惡意?不是逼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我拿我的人格來擔保。」吳天認真的說道。
「那,可以帶我去看看你的公司嗎?如果和你說的一樣,我可以幫你勸勸我爸。我爸已經一把年紀了,我也不希望他不快樂。如果他的心真的還放在研究上面,我也想幫他完成這個心願。我希望你能遵守你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
「一定。」吳天點了點頭,問道,「你什麼時候想去,隨時都可以。」
大叔的兒子抬頭看了看天,說道,「天已經這麼黑了,那就明天吧。」
「好。」吳天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興奮。如果大叔的兒子能夠幫著他一起勸說,那邀請大叔加入的事情,也就**不離十了。對方可不僅僅是一個人,他可以把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告訴家人,然後發動全家,一起來勸說。不管吳天說多少,說的多好聽,但在王光兆面前,到底只是一個外人。可是家人就不同了,血濃於水,那種親情,妻子,兒女,每一句話,都有著非常重的份量。而且大叔可以躲吳天,卻不能一輩子不見家人,一輩子不和家人聯繫。這也是為什麼,吳天會跟大叔的兒子坐下來聊這麼多的原因,既然他無法讓大叔下定決心,那只能讓大家的家人來做思想工作了。
大叔的兒子衝著吳天微微一笑,從板凳上站了起來,說道,「你和其他人不同。」
「其他人?」吳天微微一怔,不解的看著對方,每個人都是與眾不同的,不知道對方口中的其他人是誰。
「就是以前邀請我父親的那些人。」
「有什麼不同呢?」吳天饒有興趣的問道,他也想看看他的競爭對手是怎樣對待大叔的。
「以前那些人找到我爸,或者來到我家,說的都是跟錢有關的話題,有的許諾年薪百萬,有的許諾給車給房,還有的許諾給公司股份,總之給什麼的都有。而你,先是跟我爸聊起了研究,昨晚我都看見了,你們在房間裡面聊了很長時間,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父親那認真的表情了。現在又跟我談起我爸快樂不快樂,也許你們的目的是一樣的,但你比他們高明的多。」
「謝謝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