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佩服野豬人了.
為什麼有人會在陣陣屍臭和烤肉香味混雜在一起的時候吃得下飯呢?野豬人吃飽喝足東倒西歪地靠在一起睡了,那種全無危機感的姿勢連我都開始羨慕起來。
其中當然也不乏被迫勤快的人,比如巡夜的和收拾烤肉架的廚子。我幾乎可以想像摀住熟睡的人的嘴,然後將長劍刺穿他們的心臟有多容易,但是我沒有選擇這麼做——太麻煩了。我站在一根巨大的荊棘籐條上,試著望向那兩間連著的小屋子,想看看多格蘭的屍體是否還在那裡,但是我只能看見一片黑糊糊的影子——放屍體的屋子怎麼會有篝火呢?
「你來看看屍體是不是還在。」我朝身後的人擺了擺手讓他過來。
「……」他站到我的位置上極目遠眺,「不行,我看不到……那個位置被屋子裡的其他東西擋住了,但是廚師的烤肉架旁邊堆了很多骨頭,我看到科多獸、土狼的骨頭,總之各種動物都有,我覺得,那個獸人的屍體可能已經不在了……被…被吃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苦澀的膽汁似乎正湧上他的喉管,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再次嘔吐的衝動。
「你怕屍體?」我悄無聲息地接近他,貼在他的耳邊說道。
「哇!嚇我一跳,干……幹什麼突然靠那麼近……」他本來就緊張得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再被我一嚇唬,差點被自己分泌的腎上腺素嗆死。
「啊,科特雖然長這麼高,但是連死人都沒見過呢……」我靠近,他退後,我再進一步,就這麼把科特逼到死角里,他緊緊貼在荊棘籐條上,連自己的皮膚被刺傷都渾然不覺。精靈的鼻尖滲出了薄汗,光潔的皮膚在月光下泛著象牙般溫潤的光澤,身體微微不自在地扭動著。
「見……過。」他的眼神似乎穿透我,望向遙遠的夜空,聲音輕得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我見過,你看,他們一直在呢。」科特緩緩指著天上,「死人,很多死人。」
「你看到了?」
「我一直看得到,其實死人從來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他們會像生前一樣試圖跟你說話……」
「……」我無法判斷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很清楚,如果他沒有撒謊,這件事情的事實就是——要麼是他瘋了,要麼我幹了件傻事。我這輩子還沒嘗試過作為一個厲鬼,從那些膽小的女孩子窗口鑽進鑽出,或者是從一口千年古井裡面爬出來,就這麼莫名其妙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體裡,實在是浪費啊!我再也沒有機會上演這樣的經典橋段了。
「別看了,」我把他從荊棘上拽出來,拉著他的手走了出去,「跟緊我。」科特的手心微微出汗,潮潤一片,看得出來他很緊張。我只當他膽小,只想找個機會鍛煉鍛煉他的膽量,而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他此時緊張的真正原因。
我壓低身體高度,悄無聲息地繞過一個個熟睡中的野豬人,迂迴接近那兩間並排的小屋。實際上就算我按照正常的姿勢走路他們也不會聽見,因為那些呼嚕聲簡直比一個沒受過訓練的人穿著板甲跺地板還響。
放著多格蘭屍體的那間小屋外面有一大堆動物的骨頭,看起來是野豬人的廚子烤肉的時候剃下來的,品種還真的不少——土狼、風蛇、長頸鹿,雖然沒有見到獸人的頭骨,但是我卻被一組奇怪的骨骼抓住了眼球。
這組骨頭和別的不同的最突出的地方在於它有著一處奇異的分叉——就好像是一隻類似貓科動物的前爪,但是在肘關節下面還有四根細長的兩節分叉骨,並且從沒啃乾淨的骨骼接縫處,隱約可以猜出來原來這地方有翼蹼。
我把它整根拎了出來,拿符文布包好往科特懷裡一放,「拿著。」
於是科特蹲在那裡,臉色青,嘴角抽搐看著這包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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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還在生氣?」我用手肘捅了捅他。
我和科特坐在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上,看著從野豬人的營地裡升騰而起的濃煙和火光。
科特輕輕搖頭。
就在半小時以前,我收集屋前屋後所有的乾柴和枯草,把多格蘭的屍體圍起來。剛準備點火,忽然看到科特-晨擊仍然呆呆地蹲在那堆骨頭旁,似乎很害怕的樣子。
於是我就順便踢了他一腳,他就毫無防備地一頭載到骨頭堆裡去了。但是科特沒有尖叫出聲(儘管他很想這麼做),他不想讓幾十個野豬人注意到這裡,只是動作僵硬地慢慢爬起來,渾身顫抖地厲害,滿臉都是骨頭上的血。
「吶,有了第一次這樣的接觸,你就不會再怕屍體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解釋道,「都深度擁抱過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很髒,又髒又臭,別碰我。」他依然低著頭,尖耳朵也耷拉下來,幾乎要把臉埋到地裡去。
「不過是一些戰場上的味道罷了。」伸手把他摟過來抱緊,「真正的朋友不會介意你聞起來怎麼樣。」
「那你呢?你說過我們之間只是僱傭關係。」他的身體只經歷了一瞬間的僵硬,隨即便放鬆下來靠在我懷裡,他竟然比我想像的還要瘦小,「你會介意的吧?」
果然,你還是個小豆丁呢……
「看吧。反正我頂多為你準備檸檬,還有陶拉祖旅店的熱水。」我揉著小豆丁的頭,「本人恕不提供搓背服務。」
看來,教育小豆丁是一條很長的路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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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請你解釋。」第二天早上雙手互抱著的凱爾靠在陽台上,看著我收拾東西準備出,他已經換上了那身深色的魔化靈紋布袍,長用一根帶束在肩側,只在額前留下了幾絲碎。他皺著眉小心地控制著話題,卻唯恐我看到了他心裡的想法,不得不含蓄地謹言慎行,「昨天你們幹了什麼?」
「昨天?」我把一些日用品和布匹塞進行囊,「我和科特溜進野豬人的營地,把多格蘭的屍體火化了,他不應該就這麼被留在那裡。」
「哦。……還有呢?」
「還有,我在野豬人的營地裡現了一個形狀很奇怪的骨頭,當時還帶了回來。」我拉上行囊的鏈扣,「我讓這裡的牛頭人看了,他們竟然告訴我這是一隻雙足飛龍的翅膀,我把它埋在後面的土坡上了。」
「雙足飛龍?」凱爾皺了皺眉,「你覺得,那可能是多格蘭的坐騎嗎?」
「不,多格蘭是在戰鬥中被俘的,沒可能坐在飛龍上。」我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推論,「也許是野豬人從陶拉祖的獸欄裡偷出去的。」
「那麼,還有呢?」凱爾有些心不在焉,按照他平常的表現,在他的推理遇到反駁的時候,這傢伙至少會爭辯一下,但是今天他完全沒有興致。
「還有?沒有啦,難道你想瞭解野豬人是怎麼睡覺的?」
「不是!別把野豬人扯進來。」他咬起嘴唇把臉別向一邊,又很快轉回來,「我是說……」
「嗯嗯?」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說話吞吞吐吐。
「算了!」凱爾呼出一口氣,頹然轉過身趴在陽台上。
「額……」我粗略分析了一下,以我的智商和機靈程度,分明是少說少做少犯錯的典型人群,看來還是少說話比較好,「那我去把早飯拿上來,科特已經在下面排隊了。」我挫敗地長出一口氣,這事果然還是得讓弗雷出面處理比較好,但是他已經太累了,不好好睡一下的話……
我一邊走著一邊計算著弗雷睡著的時間,將手搭上門把。但是轉動的手勁在一陣布靴踏在木板上的聲音後消失了,他忽然從後面跑上來抓住了門把手——連同我的手一起。
「不行,還是要問……」他的呼吸有些不穩,「為什麼我在空中顛了幾個小時,一回來就看到你們兩個穿著浴袍滿屋子跑,你還拿著一個檸檬往他頭上擠檸檬汁?!」
「……」我的思維還是停滯了一秒,檸檬汁當然是用來去掉屍臭的,這是老兵一直使用的方法。沒想到原來他支支唔唔一直想問的竟然是這個問題,我轉過身,看到的是他隱含嗔怒的眼睛,於是我確信了——那些隱藏在平淡對白背後的小秘密,「這個麼,也不是什麼大事,你真想知道?」
「說。」
「不告訴你。」我飛快地拉開門跑了出去,跑出很遠才開始拍著大腿笑,心情大好。
弗雷似乎剛睡醒,沒什麼精神。
——「弗雷~~~弗雷~~~弗雷~~~,哈哈哈,我知道一個秘密!!」
——「不能告訴你t_t~~~」
——「我很好!……就是笑得有點腰疼。」是的,不能告訴他,這個事實必須由他自己去現,只有這樣,那一刻才會真實,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每次憋到內傷的人都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