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黑暗中前進讓我覺得安全,亡者習慣了無邊的黑暗與陰霾,就像地表的精靈喜歡金色的陽光。
我再一次接過了身體的控制權,馬庫斯堅持讓弗雷去睡一會,他相信一會還有更激烈的戰鬥,而弗雷必須恢復一些法力。
「你從哪裡得到這個的?」馬庫斯的瞳孔開始收縮,然後抬起頭看著我,聲音裡滿是難以置信的疑惑,蒼白的手掌中安靜地躺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紐扣。
「丁丁從伊森利恩的審訊室偷出來的,它們被這張紙包著。」我剛把那張寫著名字的紙片拿出來,馬庫斯就飛快地把紙搶了過去。
但是地道裡的光線太暗,走路勉強可以,但是看東西就別想了。我環顧四周,忽然看見牆上正趴著一隻燈蟻,圓滾滾的肚子出瑩綠色的光。於是伸手把它抓了過來,好用光線讓馬庫斯看清那些字。
「等等,你在做什麼!」馬庫斯突然憤怒地抓住我的手腕,「快扔掉!!」
晚了。
我聽見身後機械鏈條運作的聲音,身後黑洞洞的隧道某處傳來一聲沉重的閘門落地的碰撞聲,很快,從左右兩邊也出現了這樣的聲音。
「遭了,快跑!」馬庫斯拔腿飛奔,我連忙扔掉那個正在吱吱亂叫的燈蟻,跟著他奔跑起來。我們慌不擇路,見路跑路,見彎轉彎,只要沒有被閘門封掉,就跑過去。頃刻間,隧道的天花板上噴灑下大量的水,似乎要把闖入者淹死在閘門之間。
「弗萊雅,我要殺了你!你除了惹麻煩難道沒別的事情可做嗎!」馬庫斯氣得哇哇亂叫,「你難道沒想過那麼長的隧道為什麼沒有警衛!」
「難道你想說那些螞蟻是警衛!」我每跑一步都可以聽見鞋子踩在水裡的聲音,這隧道裡灌水的度快的出我的想像!
「你難道不覺得動了它們才可能觸這個警報!」馬庫斯加快了度往前奔跑——我們面前正有一扇閘門緩緩落下,馬庫斯貓腰鑽了過去,我緊跟其後,就在我躬身鑽過去的時候,夾在腋下的油布包忽然掉了下去。我不假思索立即去撿,閘門沉重的落下,壓在我的肩上,那股力量是如此之大,我那一點反抗的力氣與之相比簡直是螳臂擋車,腳下一滑,我坐倒在水裡。
「混蛋!快過來!」馬庫斯不顧一切的大吼。
從水裡撈起油布包,我奮力往那條越來越狹窄的空間裡鑽,我幾乎完全躺在地上,閘門緊緊貼著我,那些水鑽進我的鼻子、模糊了我的眼睛。突然,閘門停止了——馬庫斯用他的法術短劍撐住了掉落的閘門,然後將我拖了出去。隨著一聲清脆的崩斷聲,他的劍被壓斷成兩截,然後閘門落下,將洶湧的水隔斷在了外面。
「別、說話!」我趴在地上大口喘氣,一邊阻止馬庫斯即將說出口的嘲諷的話。他用想要殺人的表情瞪著我,我連忙把兩個手掌拼起來,湊到他臉龐下面。
「你幹什麼?」
「要是你的眼睛瞪得彈出來,我也好順手接了,省得你在水裡摸半天。」我說。
馬庫斯倆眼一翻,抄起油布包就開始抽我的臉,好在包裡面沒有硬的東西,我自知理虧,也就隨便他抽。
「我讓你耍貧嘴!我讓你耍貧嘴……」馬庫斯抽完了把包往我身上一丟,「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好東西唄,」我甩了甩鞋子裡的水,站了起來,「走吧,趕緊找人!」我總不能讓凱爾老穿著那麼重的板甲吧?
「話是不錯,可是我們在哪兒呢?」
我們不加思索的衝進這個岔道,後面的路已經被堵死,只能往前走。在經過第一個岔道的時候,我的腳下踢到一個硬幣,出叮的一聲。
「這是什麼?有人在這裡丟了錢?「我蹲下身把它撿了起來。
「恐怕還不止,我認為有人在幫我們指路。「馬庫斯指向前,果然,前面還有硬幣,這就好像是……引誘麻雀進圈套的稻穀一般。
「我大致知道是誰了。」我沿著硬幣指出的路往前走去——我讓丁丁在我到達以前保護凱爾,他既然看見血色十字軍帶走了他,那麼一定會跟上去的。也許整個提爾之手的士兵們的私房錢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威脅,飯都吃不上了吧?
跟著硬幣轉了幾個彎之後,盡頭竟然是一扇移動門。馬庫斯點起奧術能量照了一下,朝我做了個手勢,我上前把住門板用力往旁邊拉,馬庫斯緊貼著門的另一邊,隨時準備施法。
很快,門被拉開一條縫,我居然看見一個黑洞洞的小劇場,裡面聚集著幾十個血色十字軍士兵,他們背對我圍成一排,而人群後面的則是兩塊紅色的緊閉著的幕布。昏黃的燭光從他們身前投過來,用橘紅色的曲線將他們的輪廓勾勒出來,這條線隨著火光的跳動,不斷扭曲著。
馬庫斯擠過來看了一眼,然後指指我的鎧甲,又指指裡面,我立刻會意——我和他都穿著血色戰甲,混進去也不會有人現。於是我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跨了進去,慢慢走到人群後面,看著最前方站著的那個演講者熟悉的面孔——梅林。
若非親眼所見,我絕對不能想像會有那麼多血色十字軍如此平靜地聽一個被遺忘者演講,梅林並沒有易裝,依然是穿著那套幽暗城的軍服,站在一個矩形蠟燭台旁,好讓所有人看清他。
「孩子們……這是如此振奮人心的消息!我們,得到了恐懼魔王和燃燒軍團的寵愛!讚美薩格拉斯!」他忽然高聲喊道。
「讚美薩格拉斯!」眾人爆出吼聲。
「噓——,現在還不是歡慶的時候,」梅林喝止他們,「再過幾個小時,新的恐懼魔王的高階祭祀就將誕生,沒有什麼能比絕望和驚恐更能討恐懼魔王的歡心,這一次,我們要獻上那個不再受到寵愛的前任祭祀的命,還有……」梅林走到一邊,猛地拉下帷幕的牽引繩,「還有無辜者的鮮血!」
幕布霍得拉開,舞台的中間站著三個人,旁邊兩個穿著血色十字軍戰袍,他們牢牢鉗制住中間的那個人,在晃眼的燭光中,我看到了我原本那套瑟銀板甲,還有那頭耀眼的金色長。我必須牢牢摀住嘴才能控制自己不叫出聲來,事情終於展成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場面。
「跪下!」左邊的那個人對凱爾喝道。凱爾雖然對這場面很驚訝,但是對於這樣的恫嚇依然持無視態度。那人見凱爾沒反應,突然踹向他的膝蓋內側,凱爾人猛地一歪,但是就是不肯跪倒。
「唉,我說你們,對無辜者怎麼可以如此粗暴?」梅林拍著手,往那個士兵走去,嘴裡唸唸有詞,我覺察到有股強大的魔法力量在聚集,突然梅林揮出手去,那個士兵應聲被打飛了出去,連我周圍的人都被那股魔法震盪逼得倒退了一步——心靈震爆。凱爾的長翻飛起來,卻是一臉淡然看著梅林走過去用腳猛踢那個被打倒士兵,「沒聽到他是無辜者嗎!祭品必須完美無暇,一點傷疤都不可以!」
這時,另一個抓著凱爾的士兵忍不住放開了他,將他往前一推,自己退了回去。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所有人爆出亢奮的歡呼聲,似乎在為這件祭品興奮不已——他們瘋了。
「哦,孩子,你害怕嗎?」梅林環抱著雙手向凱爾走去,「要知道,當我在布瑞爾的旅店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那麼的憤怒充滿活力,哦,可憐的孩子……弗雷-迪恩!」
凱爾皺了皺眉頭,仍然沒說什麼話。看來梅林也沒有察覺我被調包的事情。
「叫出來吧!驚恐的尖叫吧!」梅林表情誇張地做了一個尖叫的姿勢,「是的,恐懼,只要你承認你的恐懼,魔王就會更加愉悅……什麼?你想說什麼?」他像在演獨角戲一般伸出手掌放在耳邊,湊近凱爾,「哦,哦,你說你的哥哥會來救你?」
凱爾突然退後一步打開了梅林的手掌,「不要讀我的心!」
「呵呵,讀心?我用得著麼?恐懼魔王知道你的一切!」梅林逼近一步,「還是你想知道什麼叫恐怖?」
他繼續演著獨角戲,他突然伸出手,懸在半空,誇張地開始掐自己的脖子,一邊做出痛苦的表情。可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生了,凱爾的雙手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慢慢地挪到精靈那修長細膩的脖子上,用力掐了下去。
眾人又開始呼喊起來,馬庫斯連忙拉住按耐不住的我,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
「行了行了別掐了,恐懼魔王喜歡完美無暇的祭品,掐紅了多難看。」梅林拍拍凱爾的肩膀,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凱爾立刻放下了雙手,彎下腰咳嗽起來。
「孩子,你經歷了很多痛苦,我能看得出來,」梅林勾起他的下巴,另一隻手撫摸著那頭柔順的金,「你掙扎過,努力過,崩潰過,但是沒有人聽到你內心的痛苦,沒有人…他們利用你,然後離你而去…你不禁會問,誰——能真正接受你那顆碎成了千萬片的心?你很累,很累,你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就像永遠的黑夜那樣漫長……」
凱爾疑惑地看著他,他確定自己聽不懂梅林的話,但是為什麼眼淚會從臉頰上無聲地流過?
「相信我,現在,你不會再痛苦了,過來吧,我可憐的孩子。」梅林的聲音低沉而誘惑,是那麼溫柔,又充滿安全感,凱爾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慢慢走了過去,將手緩緩伸向梅林……
不,別過去!
梅林微笑著牽起他的手,將他帶領到祭品台前,用食指點在他的額頭,輕輕念了幾句咒語。凱爾身體微顫了一下,闔上了雙眸,整個人軟倒下去。梅林輕柔地接住他,將他抱上檯子,理了理他如瀑的長,用食指抵住嘴唇朝人群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瞧,就像我說的,無辜者應該受到禮貌的對待,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梅林舉起了法杖,突然指向我和馬庫斯,「你說,對麼?弗雷-迪恩,還有馬庫斯-貝魯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