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而溫柔的聲音在我腦海裡響起,略顯金屬質感的嗓音磁性而誘惑.這就是,那個彆扭的、我的身體本來的主人。
「哼,現在知道出來跟我講話了?」我顧不上被人聽到,一串連珠炮接了上去,「你一早幹嘛去了!那個血精靈到底是不是你們的王子,他怎麼會跑到喪鐘鎮去的……」
「嘁,你也太小看我了,她在撒謊。」
他輕輕笑了,聲音很疲憊。
弗雷的意識剛被喚醒不久,看來的確很虛弱,從蜘蛛洞走回喪鐘鎮的短短半小時裡,他已經又睡去了。
鑒於這件事涉及到弗雷的領袖,我還沒想好怎麼對他解釋這幾天裡我和他的……額,王子之間生的這些事,包括每天幾乎都要扒光他的衣服給他換藥換繃帶擦身,可以幾乎這麼認為,他身上的每個部分都被我…摸過了……他的姿色?知道什麼叫尤物嗎,說我沒有非禮他的衝動是不可能的,我畢竟是個食人間煙火的性情中人。只是乘人之危吃豆腐這種事,偶爾為之無傷大雅,但是對方是重傷員,這麼做未免太不厚道。除去這個不談,要是讓弗雷知道了我曾經看見過他胸前的綠晶石,恐怕他非把我的靈魂趕出去,滅我的口不可。
正掙扎著,我抬頭看了看天,居然已經亮了。
喪鐘鎮在晨霧中顯得格外靜謐,當然了,還有昨晚的火災留下的陣陣煙霧。我喪氣得地下頭,一頭鑽進了武器鋪。
「奇怪,馬奎爾呢?我還以為她在看著他呢,唉,到了關鍵時刻就靠不住啊……」看到房間裡沒有別人,我搖了搖頭。
凱爾依然沉睡著,臉色比紙還要蒼白,眉頭因為痛苦而擰在一起,喪失了光澤的臉上凝著一層細密的汗珠。他為了我而挨的那一刀雖然已經癒合,但是畢竟喪失了很多元氣。喪鐘鎮沒什麼醫療條件,把他送出去治療的話或許會好的快一些,但是誰又能接受胸前有塊綠晶石的人呢?
不管那個女人說的話當中有多少謊話的成分,他畢竟是血精靈的王子,讓她帶走他的話,至少不會虧待他吧?留在我這裡他恐怕不會活過兩周時間,所以,回頭我還是得找她談談。
匆忙間用冷水洗了把臉,我決定先去找點東西吃。
走進飯廳的時候居然又看到了昨天那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小個子法師,她正坐在角落裡捧著一碗魚湯喝,齊肩的青色頭下露出的是一張小巧嫵媚的唇。我要了幾個麵包和一杯牛奶做到她旁邊的位置,「早安。」我說。
「哦,是您啊。」她連眼皮都沒抬,「您的那位同伴還好吧?」悠悠淡淡的態度問候別人的傷勢,雖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實則進退兩宜,冷暖自知。
「他啊……傷口沒什麼大礙,只是身體不太好。」
她歎了口氣,說,「我只睡了兩周,就遇上了這種事……但來沉睡還真是有點風險。」
我只當沒有注意到她話裡面諷刺的意味,繼續啃著麵包。
「我有些在意你們的事情,」她放下了湯罐子,「所以問了一下這裡的衛兵……要我說,您吶,真是個任性的人。」
「什麼意思?」
「且不說您為什麼要來沉睡的問題,您也許不知道,您在下面睡了兩天的時間,那位同伴一直呆在你的棺材旁邊,誰拉都拉不走,也不肯吃東西和睡覺,精神早就垮掉了。然後又被人揍了,能活下來真是奇跡啊……」
什麼?他真的一直在我旁邊?我都把話說的那麼重了,他居然還……
「就在起火前,有人看到他離開了一小會,我猜是去找東西吃,然後就著火了……真是慘呢,現在都有人懷疑是他放的火了,我要是你,我就離開這,走得越遠越好……」
「不!不可能是他,他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我騰地一下站起來,往鐵匠鋪跑去。
凱爾,你真是個笨蛋,笨蛋!笨蛋!!
「喂,我的話還沒說完吶……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她歎了口氣,又抱起了湯罐子。
當我跑回屋子的時候,現房間裡早就站了一個人,正在往麥片裡倒牛奶。
「馬奎爾!」
「哦,弗雷,你回來了。」她繼續在做手裡的事情,「我帶了一些活人適合吃的新鮮食物回來,要嘗嘗嗎?」
「不,謝謝。……他怎麼樣?」
「沒有醒來過,餵下去的水全都吐了。」她搖著頭說,這兩天一直守著我的棺材,把他積累的體力耗得乾乾淨淨。
這樣下去不行。
必須讓他到外面去看醫生,也不能再刺激他,必須靜養很長一段時間。
「馬奎爾,看著他點,我出去一下。」
「啊?哦……」她還是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對於我的神經質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可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幾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女人,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諾拉的雙手依然被反綁著,衣服凌亂,看起來就是我走後的樣子。她的一張臉已經是青紫色,十指甚至有些黑,全身裸露的皮膚都有大大小小的出血的紅點,這情景我再熟悉不過——她死在這洞裡的黑寡婦的手裡,但是為什麼那麼多蜘蛛會同時攻擊一個人,這是我聞所未聞的事。而且,在諾拉受傷的腳踝旁,多了一條細小的傷口,不過這種程度不足以致命。
我伸手將她未瞑的雙目闔上,一瞬間我如刺芒在背,彷彿有一雙無形的眼正在暗中看著我和整個喪鐘鎮。它似乎在說,所有人,所有人都逃不過我的手掌心。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腦海裡根深蒂固的殘像一下子湧到了眼前,那是凱爾那雙泛灰的眼睛,還有頭裡的血塊。
有人想要他的命,而他只有你了。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我拚命抑制自己想要跑回去的衝動,強迫自己專心在這個命案現場上。哪怕是找到一點點蛛絲馬跡也好,起碼能讓我接近一些這事件的真相,他生存的概率也更大一些。
想到這裡我不禁後悔當年怎麼沒跟盜賊隊友學一些偵破的手段,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死因非常的明顯——蜘蛛毒,之前說過,蜘蛛不會輕易的群起攻擊一個人,除非是做出了什麼刺激它們的事情。今天最大的現是——我在諾拉腳踝上那一條來路不明的傷口上,找到一些致殘毒藥的痕跡。身體的麻痺是她無法逃跑的原因,但是最關鍵的,蜘蛛傷人的原因還是沒找到。
煤油燈裡的火還在靜靜的跳動著,它一點都沒被打碎或者翻倒,而諾拉的背包卻已經不見了,我明明記得看到過她帶了一個包包的……
我歎了口氣,輕輕把綁住她雙手的胸衣解下來,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我費了些力氣才把她的雙手拗成在胸前互握的姿勢,然後又把我的披風摘下來包裹住她半裸的身體,抱起她走出洞去。
陰天的日光照在她的臉上,我這才覺她是那麼年輕,那張略顯稚嫩的臉似乎不應該屬於戰場,她還那麼幼小,卻要為這種王室之間的仇殺付出代價。
「莫要恨我啊……」我很沒心沒肺地抵賴著,「算啦,咱們幾天以後又是一條好漢(被遺忘者從屍體到復生的過程從幾天到一個月不等),你要是不樂意也可以等上十八年,也不是太長,吹吹小曲侃侃大山就過去了,到那時也許戰爭結束了也說不定……安息吧。」我把她埋在了附近的山頭上,然後拖著疲倦不堪的身體向喪鐘鎮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