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群的蝗蟲黑鴉鴉地遮滿了天空,像陰霾密佈的烏雲,像遊走低空的沙霧,一團團一塊塊廝攪著捲過大地。這烏雲沙霧所過之處,漫天遮ri昏暗無光。四處傳來咂葉嚙桑的聲音匯成一片,像夏日的驟雨,又像秋風中翻滾的松濤。起落掃蕩間,成垧成頃的谷子霎時間就被吃得一棵不剩。連一根谷莖也沒留下。村落裡一經蝗蟲,像遭到了兵燹,所有的樹木,什麼槐柳桑榆、什麼椿揪桃李,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極,在灰暗低空中呻吟。所有的田野都被吃得成了白地,漫山遍野都是亮晶晶粘乎乎的蝗蟲口液和黑泥一樣的糞便,河湖港汊都變得一片混濁。這蝗蟲自七月末起,從東北方向飛來,一路南進,吃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吃得場光地淨寸草不留,吃得山禿樹淨野無稼禾,吃得莊戶人家呼天搶地哭聲遍野。吃,吃得宣和元年的河南河北大地一片淒涼!
當在齊州的王倫得到蝗蟲襲擊了河南河北後,他立即下達了兩個命令:第一,仿照烽火台的樣子,在通往河南河北的各條大路上都預設一堆堆乾柴,只要看見蝗蟲往山東來了,便點燃火堆通知後面,山東的全體軍民只要看見烽火警告,立刻點燃預備好的乾草堆,形成一道火牆,阻止蝗蟲前進,然後無論男女老少都一齊上陣與蝗蟲搏鬥;第二,王倫命人在各條路口設有粥場,「迎接」從災區逃難來的難民。然後又派人回梁山,喚軍師吳用與公孫勝來商議賑災之計。
這天早上,天剛濛濛亮的時候,王倫騎著一匹駿馬領著幾個士兵出了齊州城,向一個粥場跑去。王倫迎著晨風走上一個土坡,望著彤雲密佈的天空,長歎一聲。忽然他似乎聽見有個女人呼喚著個名字:「石頭兒!石頭兒!」王倫聽那呼喚聲拖得很長,微微打顫,十分淒慘。王倫聽了尋聲跑去,只見一個老婆子挎著只破筐子,拄著根棍子,正艱難的往土坡上爬,走兩三步,便回頭呼喚。王倫又見小路旁坐著個十來歲的小孩,不回答,也不望那老婆子。王倫又見小路旁坐著個十來歲的小孩,不回答,也不望那老婆子。王倫問身旁的一個士兵道:「那個孩子怎麼了?」
一個幼年曾餓癱過的親兵道:「王頭領,那個孩子是餓得走不動路了。」王倫在現代社會從來就沒有看見或者是聽說過有人會餓得走不動路,他急忙翻身下馬,快步跑下破去,將那老婆子攙扶上坡,又下去將那孩子也抱上坡。
王倫道:「大嬸,孩子是餓的,您別怪他不應您。」
老婆子道:「不成啊,餓了也要回去,就是用屁股挪,也得挪回家,咱家是從河北逃難來的,家裡還有三四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回去晚了都要餓死了。」王倫聽到這裡,愁容滿面,他真沒見過人會餓成這個樣子。
王倫見那老婆子的籃子裡只有一個破瓦罐盛的滿滿的一瓦罐稀粥,於是問道:「大嬸,您這些稀粥那裡來的?」
老婆子回道:「梁山軍放賑,去前面那粥場討的。」
王倫問道:「這點東西,能夠一家人吃幾日?」
老婆子歎口氣道:「挨一ri是一ri,這麼大的蝗災,咱爹說了,百年一遇,咱們這些人是在劫難逃啊!」
王倫道:「我聽說梁山軍三天後會發乾糧放賑災。」其實梁山軍並沒有發放乾糧的計劃,王倫是看這個老婆子和那個孩子的慘像,心裡實在是難受,他準備發乾糧賑災。老婆子一聽義軍要放乾糧賑災,雙眼發亮,趕緊問道:「將爺,此話當真?」
王倫健道:「絕無虛假!」
老婆子雙手合什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老天爺開眼了!」她急著回去將這喜訊帶回難民聚集的村子,拉起孩子,一步一步向回家方向走去。
王倫目送那老婆子與那孩子離去後,他縱馬來到粥場。在離粥場較遠的地方下馬,王倫看見粥場的周圍都搭滿了窩棚,他領著士兵不聲不響的來到粥場。放賑的兵士一見王倫來了,正要向他行禮,王倫做了個手勢止住,他怕災影響了放賑。王倫走近裝著稀粥的大桶,他用瓢在桶裡攪拌了一下,卻難見到幾粒米。王倫一下子火了,他走到放賑的兵士身旁,喝問道:「這是什麼?這是粥嗎?全他媽的是清水,老子沒看到一粒米,是不是你們把老子撥下來的糧食貪污了!」
那兵士一臉委屈道:「王頭領,小的那敢啊,朝廷不放賑,從河南河北來了一二十萬饑民,都在咱們這裡吃,您撥的糧食根本就不夠,如果不像這樣細水長流,怕是早就吃光了!」
王倫聽了這話,一下子沉默下去,說不出話來。當王倫躍上駿馬,準備回城去與呼延灼等人商議發乾糧放賑的時候,一夥男女年青人圍住王倫,跪在地上磕頭道:「您就是梁山泊的大首領王倫嗎?」
「正是。」
「您們梁山軍還要人嗎?俺們願意參軍。」
王倫見這些比自己小許多的年青人個個都餓得只剩皮包骨頭,心裡不禁一酸,但他忍住淚水,微微一笑,問道:「咱們可都是朝廷的賊寇,你們參加我們就不怕朝廷砍你們的腦殼嗎?」
一個年青人道:「不怕,餓也是死,打也是死,跟著王頭領還能吃幾天飽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王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俺叫丁黃狗!」
王倫微微一笑,問道:「你怎麼起這麼個怪名字?」
「俺們都是窮人,爹娘不識字,聽俺娘說她老人家生俺時正在田里收莊稼,俺一落地俺娘看見一隻黃狗在腳頭轉,俺爹就給俺起了個名字叫丁黃狗。」
「好吧,你領著願意參軍的兄弟進齊州城,去找韓滔將軍,他是專管招募兵馬的。」
那伙年青人連連向王倫磕頭:「謝謝王頭領,謝謝王頭領!」
王倫回到衙門,急忙將呼延灼和韓滔、彭玘叫來商議賑災的事。呼延灼道:「現在軍中的糧食也不多了,如果災民還像這個吃法,怕我軍就沒有糧食過冬了。」
王倫道:「可以買得到糧食嗎?」
彭玘道:「先前一畝地才十五貫錢,如今一石糧食就要三十貫錢以上。」
王倫沒想到糧食會賣得這樣的貴,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韓滔回答道:「現在那還有糧食啊,都被外地來的地主大戶出高價買了個乾淨。」
王倫聽了這話,火冒三丈,道:「這不是發國難財嗎?」
呼延灼道:「離咱們這裡不遠的有個地方叫曾頭市,聽說那裡有很多糧食,不如去借一些來。」
王倫問道:「曾頭市能有多少糧食?」
「少說有萬石以上,」韓滔道:「只是怕借不來。」
王倫問道:「為什麼借不來。」
彭玘道:「王頭領有所不知曾頭市長官名叫曾弄,年過五旬。原為大金國人,年輕時來中原做些人參買賣,聚得數萬貫家財。因有膂力,霸住村坊,改名為曾頭市。曾弄系外邦人氏,官府不敢得罪,因而曾頭市勢力越做越大。這曾弄膝下五子,乃是:曾塗、曾密、曾索、曾魁、曾升,號稱『曾家五虎』。又請得兩個豪傑:史文恭、蘇定,見做曾頭市正副教頭。曾頭市地面方圓數百里,人口眾多,軍馬過萬,紮下五個大寨,無人敢惹。」
「媽的,一個金國人竟然敢在大宋的土地上橫行霸道,豈有此理!」王倫狠狠的罵了一句後,道:「你們立刻派人回梁山去,要盧員外、軍師和公孫先生率軍來齊州會齊。」
呼延灼問道:「王頭領要作什麼?」
「攻打曾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