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策馬過來,慢慢向我逼近,「大宋之國威豈是一人能決定的?」
我看著遠處的斜陽,逐漸傾過身,「沒試過,總是不甘心。」他這時於我並駕齊驅,看似無限親暱,實則暗藏危機「好,我倒要看看週二小姐怎樣使我二人兄弟鬩於牆。」
我拉緊了手中的韁繩,好像要把它勒進肌膚之中一樣,指尖火辣辣的紅腫起來,心中有什麼東西墜下了深處,連一聲回音都沒有。
日落西山,夜幕微垂,他一聲令下,大軍停在了一片廣袤無垠的原野之上,我冷笑一聲,「趙大元帥怎麼這會兒不急著趕路了?」他看了一眼溶沒於夜色之中的大軍,有些甲兵還在星輝之下閃閃亮,「有李攸這個急先鋒,本帥還用急麼?」
「李攸————你說的副將,竟然是讓他開路?」我的指尖又疼了起來,火一樣的燒著,韁繩在手中簡直成了手帕,來回的磨著,彷彿糾結的心情,「難道週二小姐想說本帥是因為私心而這樣做?」他的黑眸和夜色融為一體,提高聲音說道,「李攸個性衝動好強,加之為人聰敏熟讀兵書,此次出征誓要建功立業,做出讓李家刮目相看的大事。難道本帥不應該讓他做先鋒為本帥開路麼?」
我幾乎控制不住聲音中的顫抖,「他,從哪裡出的……」
趙匡義平靜如昔,「阿檀如此關心李攸的去處麼?」不知怎的,我聽到這樣的話卻心中一涼,他接著說,「你放心,他和劉廷讓,從歸州溯江而上,比起我們叢鳳洲沿嘉陵江南下還是要安全些許。」
「那他領了多少人?」我追著問道,他好似歎了一聲,那聲音幽遠,我也是捕捉到了朦朦朧朧的一絲,「步兵兩萬。」他回答的斬釘截鐵。
我長長的舒了口氣,他看著為他搭起來的軍帳,板著臉沒有說話,半響才開口,「李攸若出了事,你待如何?」
我瞬間轉過頭,和他毫不畏懼的對視,咄咄地反問道,「李攸若出事?」他好像知道了我的答案,轉身走到了他的軍帳中。
第二天一早,只看見范懷那張鬍鬚虯節的忠厚面孔,他憨憨一笑,接著不好意思撓撓頭,「周,啊不,蘇公子,元帥有令,讓我寸步不離的看著你……」我報以一笑,「沒關係。」他倒是有些為難的說,「這可如何是好啊,蘇公子是個————」我看著他歉意的眸子,仿若一層淺淺的水一樣,被光一照即透,澄淨無比,當下開口,「范大哥!」他呆在那裡,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蘇公子,這,你怎麼能叫我范大哥呢?」他受寵若驚的說。我環顧左右,饒是無人,還是壓低了聲音,「冬晗!」他臉一紅,我接著說,卻在字裡行間加重了一些,「我與冬晗情同姐妹,叫你一句范大哥也是應該。冬晗怎麼樣了?」
范懷眉頭蹙了起來。「現在還沒有消息。我那天也沒找到她。」我心中不住地突突起來。「范大哥。眼下軍中事務繁雜。你若處理好眼下地事。說不定回去冬晗就等著你了。」范懷聽到了咧了咧掛著絡腮鬍子地嘴巴。「說不定啊!不過蘇公子到底做了啥?趕快和二爺服個軟吧。這樣我們也輕鬆些。」我耷下臉。「我只是覺得太悶了而已。」范懷疑道。「太悶了?」我仰起臉。「難道不是麼?范大哥。若是冬晗。在軍營中整天看著一個人。還是那樣地人。也會覺得悶。」
范懷琢磨了一會兒。「也是。那蘇公子要怎麼樣?」我垂下頭。帶著幾分哭腔。「這是宋軍之中。趙匡義是元帥。我一個弱女子又能怎樣?只是整天回想著和冬晗在一起地那段日子。好像過去了好幾年一樣。冬晗若是知道我現在竟然在現在竟然到了與宋軍同行……」不知怎地。本來在眼中打轉地眼淚這時候竟不受控地一顆顆落了下來。范懷看到此。頓時手忙腳亂。我從指間看到他這樣子。緩聲說。「范大哥不用太過在意。」說罷從衣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眼。「我也是想到冬晗。一時激動了而已。」他頓時鄭重點點頭。拍拍胸脯。大聲說。「蘇公子若在軍營有什麼不便之處。只管找我范懷。但凡我范懷能幫你地。我一定不說二話!」我一邊哽咽一邊道。「范大哥。我若是見到了冬晗。必定和她講講你是怎樣義薄雲天地。」他羞澀點點頭。
「我們從汴京到歸州大概要多久啊?」我漫不經心地問他。范懷先是一愣。而後用手捅捅自己地耳朵。好像沒有聽清我地問題。「我們從汴京到歸州?我們不是從鳳州南下嘉陵江麼?十天左右吧。」我點點頭。裝作恍然大悟地樣子。「那我們現在是在哪裡?」范懷回答地更是快。「不是馬上就要走到鳳州了麼?」難怪。這一路如此坦蕩。
他說話地空隙看了看遠處一列車隊。看著他們走地慢了。疾奔過去。喊叫了一通。車隊重新恢復了度。「那是什麼?」我問道。他猶自喘著粗氣。「二爺從詹事府弄來地郎中。太他媽地傲氣了!聽說醫術卻不是一般地高。這不。就被調來從軍了。」
詹事府?我呼吸頓了一下。明明是昏暗地天空。卻有種看不到地光線彙集過來。瑰麗無比。我一語不。范懷氣呼呼地說著。「要不是看在他是個老頭兒地面子上。我們幾個弟兄早就忍不住了。」我微微一笑。「莫非是要整治他一下麼?」范懷訕訕道。「那可不。那老頭兒是南唐人。竟然還被二爺這樣看重。弟兄們當然不服。」
我衝著迎面而來地帶著灰塵地風。大聲地咳了好幾下。直至覺得自己地肺都要震出來了。才停下。「范大哥……」我抹去咳出來地兩滴淚。「我也是南唐人。難道你們也看不起我麼?」
范懷張大了口,「蘇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敲著胸口,接著大聲咳了幾聲,「范大哥,你若是看不起我的話,就……」咳嗽聲愈加猛烈,到了最後簡直說不下去後幾個字,范懷懷疑的看看我,「蘇公子這是怎麼了?」
我擺擺手,虛弱的說「不礙事。」只是這短短的三個字簡直不能入耳。
范懷急忙說道,「怎麼會不礙事?你都咳成這樣了?」說著就要一拉韁繩,掉轉馬頭,我連忙拉住他的衣袖,「范大哥要幹什麼?」
范懷大聲說,「當然是要告訴二爺了!」我擠出一個苦笑,「告訴他?那樣我在他心中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南唐狐媚子。范大哥還是讓我自生自滅吧。」范懷皺著眉頭,「這怎麼能行?」想了半天,放眼望去,「對了,找那老頭要幾丸兒藥好了。」「范大哥————」我阻止他,「這不合適吧?對症才能下藥,這————」范懷又撓撓頭,乾脆拉起我馬的轡頭,「那麼麻煩幹什麼,跟著我去見那個老頭就行了!」
我在他的身後,暗暗的綻開了一抹笑,又被幾聲咳嗽打散。
范懷反方向追上那隊車,扯開嗓子喊道,「老頭!」一輛車的簾子一掀,眉目皆白的一人探出了頭,「找我?」
我停下了馬,看著那位老人,他也同時看到了我,眼角的皺紋炸對著范懷開了一下,有迅恢復正常,依然是傲然「你有事?」
范懷一邊聽著我不住的咳嗽,一邊沒好氣的說,「你這老頭聽不出來?這位公子咳成了這樣,你是郎中,怎麼還不快給他看看?」
林老眼睛睥睨了一下范懷,「你們宋人就是粗野,連求人都不會說一句好話!」說著精準的抓起我的手腕,三根手指穩穩的搭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