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是掩示不住的錯愕之色。
心裡浮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我緩緩回頭,看著吟心,終於,從吟心睜大的雙眸中,看到令我最最擔心的事實。
神色慌張,衣衫也不那麼整潔,這都沒什麼,可怕的是原本在我頭上的束攢子不知何時掉落,滿頭青絲凌亂的披散了一肩,雖然仍是男裝,卻是明白無誤的顯示了我的女兒身。
「露餡了!」這個念頭充斥了我的大腦。
屋漏偏逢連夜雨,應該就是我此刻情景的真實寫照吧?
從沒有預料過,會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暴露我最大的秘密。或者也正是因為這突來的混亂,心緒慌亂的我,才沒有注意到,先前那一翻掙扎中竟把束木攢弄掉後的異樣。
只是此刻,悔之晚矣。
該怎麼辦?平日裡我自謂還是有些急智的,可是此刻,明明已是心急如焚,情形也萬分危急,我的腦子卻一片混亂,身體僵硬無比,只能這樣瞪大了眼,就那麼驚慌的的望著吟心。
吟心也是呆呆的立在當場,一言不,只能從那與我對望的眼中看過重重思緒:吃驚、害怕、困惑、和悲傷。由此可見他的心情激盪,不下於我。
我不知道我此刻臉色如何,但對面的吟心,面色已然慘白如紙,嘴唇上下輕輕哆嗦著,聲音中尚帶著一絲幾乎不查的希望,詢問道:「大……大人?……你……」
心中仍是一片慌亂,下意識的想否認,然而,尚存的理智卻告訴著我,那不過是掩耳盜鈴的自欺之舉。閉上了眼,不再看吟心的臉色,我以幾不可見的動作,輕輕點了點頭,代表承認。
雖說當初把我之於吟心。也算是有恩地。可這假冒官員。對於平民而言。卻是塌天地禍事。我拿敢憑那麼一點舉手之勞地小小恩惠來賭那紛擾繁亂地莫測人心。
當然。殺人滅口。這樣地念頭不是沒有出現過地。也是此刻最安全方法。——死人絕對能保守秘密。可是。明明是因為我自己大意。才會讓人現不妥。其錯在我。
而且。我為了追查兄長之死。才冒名頂替上任地地。如今。我若為了自保。便取人性命。那麼。與那些為了不知名地原因。在半路劫殺哥哥地兇手又有何區別。
所以。那樣地念頭剛一冒頭。便被自己死死壓制住。
我只覺自己地心已緊緊揪成一團。呼吸急促。此刻地我就是像一輸光了所有籌碼與信心地賭徒。只能靜等著最後地宣判。
此刻本是夜深人靜。萬物休息地時刻。除了不知從何處刮來地風摩擦著枝葉出沙沙地聲音外。我便只能聽到兩個深深地。沉重地呼吸聲。
一個是我的,另一個,則是吟心。
時間似乎變得極緩慢,又似變得極快。我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等待了多久,耳邊傳來一聲壓抑的低泣。聲音短而急促,似乎剛出一半,便被人硬生生給掐斷,睜眼,便看到的吟心眼中並沒有淚,卻硬生生用手摀住自己的嘴,拚命壓制那溢出的哭泣之聲。
「……吟心……」吟心這樣的反應,讓我心中微微一鬆,我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所在,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緩緩伸手,向前:「吟心,你……你聽我說……我是……。」
我想把自己的故事告訴她,我的傷心,我的不得以為之,我的苦衷……到了此刻,我所能憑的也就只有那些了。
吟心一面拚命搖頭,腳下,卻緩緩的後退,嘴裡一直不停的重複念叨著:「不……不……」
猛的一把揮開我伸出的手,吟心突然轉身,撞撞跌跌的向園子外奔去。
伸出的右手仍就保持著微微前伸的姿勢,心,卻已沉到地底。
雖然以我的功夫,要追上那個撞撞跌跌的身影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我卻無法動彈,此刻強行留住吟心又能怎麼?既然沒那份殺人滅口的狠心腸,我還能做些什麼?
只要吟心奔出這個園子,把自己所見告訴他人,我就算是徹底完了。
如今事情敗露,無可挽回。按說此刻我應該是驚恐萬狀才是,可不知為何,我整個人都木木的,心裡五味雜陳,什麼感覺都有,偏是就是沒有一點害怕的反應。
許是從自己冒名的那一刻時,我下意識的其實一直在擔心著今夜這一慕的生。
就算不是在今夜,也可能是在其它時侯,只爭來遲與來早罷了。
長久的擔心,到了此刻,一切塵埃落定,那些被提前透支的害怕情緒,卻再也左右不了我的心緒。
穿廊過戶的風,吹拂著我的衣襟,明明初夏的夜風,就給人涼爽的感覺,可此刻吹到我身上,卻讓我伶伶打了個寒顫,冷徹心扉。
這樣一冷,卻讓我渾身一震,渾身的大腦終於能夠思考了,慕雲飛三個字卻第一時間浮上腦海。
冒名頂替是我自己的選擇,但慕雲飛卻是被我挾救命之恩,強迫要求他來幫忙了。此刻東窗事,我欲逃,也應知會他一聲的。
想到那個此刻已是爛醉如泥,又被我一記手刀打暈過去的人,我的太陽穴上,青筋直冒。
要叫醒一個醉鬼,是多麼堅難的任務,更何況,先前吟心送來的醒酒湯早被我撞飛在地,屍骨不存。
然而,再難也得去叫,與性命相比,這一點似乎顯得微不足道。
轉身,深深吸一口氣,我正欲嚮慕雲飛的房間走去,卻聽得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仍是撞撞跌跌,腳子凌亂,那度,卻比離開時,明顯快上很多。
錯愕的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帶著水氣泛紅的雙眼,面色依然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然而,面色卻不再慌亂,而是帶著一種想得通透之後的平靜。
看著去而復反的吟心,雖然的我聽力已經告訴了我,來人只有一個,可我的眼,仍是下意識便向吟心身後,總覺著隨時會有一票人就潛伏在這如漆的夜色中,一湧而出。
深深吸呼幾口,藉以平息一路狂奔的後遺症。抬頭,明眸中原來的迷茫困惑都變成堅定之色。
「大……大人,夜深了……您該早點休息!」
「吟心?」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一個已被判了死刑的人,卻被宣佈特赦。我心中的狂喜簡直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大人!」吟心嘴角硬擠出一點笑容,一閃即逝。
「吟心,我……我不是有意要騙你……我是……其實……」我正七零八落的想把自己的故事合盤托出,可心緒激動之下,卻幾乎不能完整的講述。
「大人!」吟心搖了搖頭,打斷了我結結巴巴的講述:「大人,您不需要向我解釋,我雖然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才會是這樣,但是,我信你!」
「吟心,你真好……謝謝!」
「大人何必稱謝,若不是當初大人好心收留之恩,吟心也不可能能知曉此事!
何況,這幾月來,大人都是很努力維護百姓平安,不比那些個真正當官的差。這些,別人或者不清楚,吟心卻是看在眼裡的。再說,以大人當日在河堤上的表現的功夫,若真要有心惡,吟心怕是根本不能活著走出這園子。所以,為公為私,大人,您都無需道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