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當鋪的招牌在風中飄揚著,相較於一樓大堂的人來人往,一片繁忙景象,位於當鋪二樓的會客廳則顯清靜許多。而這兒,一般也只有那些到當鋪來淘換死當的好物件的大主顧鑒賞珍品的所在,那些前來當物件的落迫者,是無緣到此一遊的。
可今兒個,這只接待貴客的二樓會客室,卻打破慣例,迎來了三位前來送死當的客人。
此刻的二樓會客室中,上好的龍井散著幽幽的清香,可惜堂中那幾位送當者都不識貨之人。
又或者,其心不在此,眼看著茶水慢慢變冷,也未曾品上一品。倒心疼得侍立一旁的小廝暗自肉疼不已:五兩銀子一兩的好茶!真個可惜了。早知道這般浪費,自己就拿尋常茶葉搪塞就好……
坐坐立立間,來來回回不知幾轉,堂中居於客位三人中一個刀疤臉的漢子似乎耐心用盡,猛的一巴掌啪在桌上,對著守在一旁,鼻觀心狀的小廝不耐煩的怒吼道:
「我說,你們掌櫃到底到哪去哪調銀子去了?這都快半個時辰了。怎麼還不見回轉?」
「請您再稍侯片刻,我家掌櫃的應該快回來了。」
露出標準的職業笑容,垂侍立的小廝,半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輕蔑與異樣之色,面上全然一派畢恭畢敬模樣的回答著。
「稍侯,稍侯,這話你都說了不下五遍,你們那見鬼的掌櫃難道跑到天邊去了?」另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不耐煩的高聲嚷道。「老子告訴你,你家掌櫃再不來,信不信爺我把你們店都給拆了!你知道爺我是誰,爺我……」
「老五……」一聲暴喝,成功的打斷刀疤臉未完的報怨。
說話的是刀疤臉的同夥,與心浮氣燥的刀疤臉相比。另一位端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男子,則明顯斯文不少。
但就這樣一個斯文男子。一聲利喝。便輕易讓兩個明顯不耐地三大五粗漢子。收聲。安靜了下來。也讓侍立一旁地小廝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小二。我再等一刻鐘。若到時候你家掌櫃還沒回來。想來便是你們手中銀根太緊。我也不為難你們。便把我們典當地東西還來即可。」
成功地阻止了內部兩人動武地跡象。那個斯文男子卻並非什麼省油地燈。這一開口。便已是下了最後通牒。讓隨侍一旁地小廝剛剛落下地心。再次高高懸起。
一面抹著額頭細密地汗珠。一面滿臉陪笑地作著自己心裡也沒底地保證。
小廝只在心裡祈禱著自己所認識地滿天神佛保佐。保佑自家掌櫃能在這最後通牒地時間之內能夠現身。否則。憑他一個店中學徒。真地是撐不住了。
時間不以人為意志不轉移地流逝著。眼看著一刻鐘就要到了。額頭冷汗淋淋地小廝突然神色一輕。面露喜色。
因為,一樓樓梯口,響起一串向上移的腳步聲了。
想來,應是掌櫃的上來了吧。
與之相反的是客位三人。那個刀疤臉的漢子,以著與自己身材不相符的敏捷竄到二樓門口,輕輕把門簾掀開一條縫,滿臉戒備的向下張望一番。這才暗自鬆口氣,退了回來。向另外兩人比劃個左手拇指與食指相扣在一起,成圓環狀的手勢,原本暗自戒備的另外兩人便放鬆了下來。
蹬蹬蹬的腳步聲由下至上,由遠及近,在門口略著停頓,門口那蔓青色的門簾被高高挑起,永安當鋪老掌櫃洛實那張乾瘦的身材便探了進來。
望著屋內的幾個,老掌櫃並沒有擺出慣有對大主顧的客套,一張本就瘦得沒幾兩肉的臉繃得緊緊的,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著。滿眸的不悅之色沒有半分收斂,就那麼望著客位上的三人。
「掌櫃的,你可來了,這幾位客人……」
摸不清掌櫃這一來是到底想喝哪出戲的小廝,明明看出掌櫃的神色不對,卻不得不硬得頭皮開口道。
「什麼客人,哼!幾位可真能耐啊。」不等那廝說完,掌櫃的已搶先難了。
「掌櫃的這話什麼意思?」與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拂然變色相比,那個身材同樣魁梧,而長相斯文的男子,便明顯要沉得住氣許多。輕輕抬手,止住那兩漢子怒的衝動,沉聲問道。
「哼!這些東西,洛某還是物歸原主的好。」眼眸向上一挑,洛掌櫃把一個青色包裹扔到桌上。那包裹並未包紮嚴實,這一扔之下,一隻火珊瑚珍珠簪與一對透體皆綠的翡翠玉鐲便露出一角。
「閣下看清楚,是不是你們送來的東西?」
洛掌櫃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似乎氣得不輕。
斯文男子原本伸過去的手指,在半空中一頓,把袖子的布料捏在手中,然後,才隔著布料拿起包裹的物件仔細察看一番。良久,才點頭道:「是我們送當的物件,沒錯!怎麼了?」
「是就好,各位還是請吧!」
老掌櫃一副氣不平的模樣,這一開口便下了逐客令。
「你這算什麼意思?讓老子在這等白了大半天,你他媽的一上來便趕人。老子告訴你,今兒個不把話說清楚,老子跟你沒完。」
斯文男子尚未開口,脾氣暴燥的刀疤臉便已怒吼出聲。
老掌櫃面色泛出不正常的紅色,似乎亦是動怒:「這還用說嗎?閣下心知肚明的吧。
哼!枉老夫在這當鋪也做了四十多年了,這終日打雁,今兒個一小心,倒差點讓雁給啄了眼去。倒也想請教下,不知這是哪位高人的手筆。若不是我們東家慧眼如炬,這件幾乎能以假亂真的物件,便差點讓在上晚節不保了。」
「你說什麼,這是假的?」這聲音是三合一的效果,不但刀疤臉顯得震驚,連斯文男子也滿臉不敢置信。
老掌櫃自鼻子裡冷哼一聲,卻不願再說什麼:「各位這大老遠來了,又費心泡製這樣的物件,小老兒也不欲使各位空手而歸。
小狗兒,自帳房支五兩銀子給這幾位大爺,就當咱們把這假貨買下的費用好了!」
「哼!掌櫃的。」聽得這樣一句,那斯文男子似乎反應過來:「都說當鋪壓價厲害,咱們也心知肚明的,可這指真為假的手段,閣下也用得太不地道了吧。」
「哼!我這永安當鋪在青陽縣也是排第一的。只要我這放出話去,你手中物件是假的,閣下在這青陽縣內,怕是找不到第二家敢接手此物的買家了吧!識相的,便把東西留下,拿了銀子走人!」
圖窮匕現,老掌櫃的話,也硬氣起來。
斯文男子緩緩起身,與身後兩人並排成三角狀,互為犄角而列,口中,卻半點不曾服軟:「如果,我不呢?」
老掌櫃冷笑連連,張了張嘴,還末開口,樓下,便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樓下一片混亂的人聲中,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人尚沒到,那大的嗓門已經傳上樓來:「洛實,洛掌櫃,你答應我要要尋的上好飾,找到沒有?」
簾子再被掀開,一個衣著華麗的男子一頭鑽進這原本劍撥弩張的局面中。看著這平日只作接待貴客的會客室有人,再看著桌上散開的飾,
大冽冽的上前,自顧拿起看看,那男子下意識皺起眉頭,不滿的看著老掌櫃抱怨:「好你個老滑頭,平日就對著我哭窮說沒有好貨色,如今有了好東西,就要賣給別家,怎麼著,嫌少爺我給的銀子少了嗎,告訴你,他們出多少,本少爺我出雙倍,反正,本少爺有的是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