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個答案,若換作他人聽到,也未必會覺得有什麼怪異。
只是,聽到這個答案的人,是我。
是那個經歷幾日徒勞無功,甚至吃了閉門羹的我!這樣的答案,聽在耳中,倍覺不可思議。
「你是說,昨晚宴請你的,是城中那些曾被我拜訪,卻堅持一毛不撥的富商們?」
這不是太荒唐了嗎?就算要說謊,也該編個好點的借口不是?可看著慕雲飛鎮定的模樣,我不得不承認,這個荒唐的答案,或者……是真的吧?
這些鄉紳富商們,一面對我這個登門的縣令,軟硬不吃,一毛不撥,甚至拒之門外,一面又送貼給我的司爺,把酒言歡,表示願意出錢。
這樣的做法,簡直自相矛盾。
縱然知道慕雲飛胸懷大志,不是常人.但,要一夜之間,便要勸得那些無良的富人良心突,怎麼看,都更像笑話一則。
何況,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本城鄉紳富商突然集體良心現,願意捐款修堤,這也算是功德無理的大善事一樁,犯不著如此諱莫如深,遮遮掩掩,甚至於,慕雲飛要我假裝不知此事,才肯說出真相。
這裡面,絕對有什麼我為知道的貓膩。
無數種猜想在腦海中如走馬燈似的輪換,盯著眼有這個仍自半垂眼簾的男子,一個可怕的念頭襲上心頭,連我自己已不禁色變:
「你……你答應他們什麼條件?」
當年。前任知府不花一文。以城東地土地主權為交易。便換來縣中豪門鼎力相助。如今。慕雲飛。莫不是想如法炮製不曾?
若是如此。那河西地百姓。還有活路不曾?
沒有土地。但只能租大戶之地。受盡盤剝之苦。還未必能得三餐溫飽。
「我答應什麼都不重要。」嘴角泛著一抹笑。眸色中充滿諷刺地意味。慕雲飛緩緩言道:「只要你沒有親口應承過什麼就好。
我讓你這幾日上門。不過是給那些富商一個信息罷了。
他們也清楚,不能與你這位官尊大人當面提什麼條件,所以,我這位作為中間人的師爺,就成了他們的傳話人。
不過,這事真要論起來。到時候也不過是我這個小小師爺也不過是我打著你的名號,自作主張行事,你只要不知情,一切許諾,便是空頭銀票。」
嘴角仍泛著笑,那個溫潤的男子,神色間,卻帶著絕然。
聽著這樣的解釋,我心中,豁然開朗。
慕雲飛打的主意,倒不是向上任一般如法炮製,而是與之虛與委蛇。一切由他這個師爺,打著縣令的名號出面,到了事後,我是可以推脫乾淨,最多是個失察之責,可他呢?
官商勾結,欺上瞞下,種種罪行,由他一力承擔,這之會,他的下場?
這個主意很好,很絕。
「絕對不行,我決不允許!」
想也不不用想,也顧不得失言而肥的古訓,我拍案而起,斷然反對。
「這是最好的辦法,犧牲一人,便可救河西百姓,大人忘記了,我教您的第一課——取捨!」
取捨?
原來當初在河堤上的對話時,在他心中,想來已計劃到了今日。
「何況,這也是我最壞的打算,所謂民不與官爭,你在此地為官一天,他們也未必肯跟你我,鬧個魚死網破。」
這話雖然在理,但我,仍是搖頭。所謂取捨,所謂忍讓與妥協,也有底線。
慕雲飛的法子雖然能解了眼下的危機。
可我若真如此做了,這一輩子,我的良心,都不會放過自己。
斷然搖頭,盯著眼前的男子,我認真道:
「慕雲飛,我告訴你。我是沒你讀書多,也不會像你這樣說上大串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可這件事,我絕不會答應。」
嘴角泛出一絲笑,略苦,慕雲飛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嘲諷:「除此之外,你還有其它辦法嗎?難不曾,你要硬搶不成。」
「就是去搶又怎麼樣?」我怒氣沖沖的頂了回來:「真要把我逼急了,我就真的去打劫。別忘了,我會武功的。」
這話本是脫口而出,我卻不由眼前一亮,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一線生機:
「對啊!既然文說行不通,我可以動武的,這些鄉紳富商,個個肥頭大耳,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想來最是惜命,不然也不會出錢修河東之堤,我就蒙了面劫富濟貧去。看他們要錢還是要命。」
「胡鬧。」對於這個建議,慕雲飛根本是嗤之以鼻!
「你的辦法也是胡鬧,反正都準備無賴一回,為什麼不胡鬧到底?」我卻振振有詞,頂撞道。
「無賴?劫富濟貧?」
已做好被喝斥的心裡準備,卻沒料到,慕雲飛突然饒有興致的咀嚼著這兩個詞,一副若有所思狀。
「喂?你怎麼了?」
不明所以的我,小心試探的問。
卻看到眼前男子,似乎想通了什麼,眼中憂鬱一掃一光,帶著一股瘋狂之色。今天第一次,與我目光對視:
「莫妍,咱們要不要賭一把?」
「賭什麼?」
這話題,怎麼又跳到賭博上去了。我的腦子一時當機,根本轉不過彎來。
「賭一賭,劫富濟貧的可行性?」
咦,不罵我胡鬧了?不過算了,只要他不把自己當鉺給拋出去就好,連連點頭道:「咱們合計一下,從哪家下手比較好,是前日我去過的張員外家,還是大前天逛過的張大官人莊上……我要不要先去踩點……」
說到為官,我不行,可說到這江湖勾當,我卻是輕車熟路。
而且,在這明鏡高懸的牌匾下,談劫富濟貧的勾當,讓我不由興奮起來。
搖搖頭,慕雲飛神秘的笑笑:「劫富濟貧,也得有技術含量。一家一戶的去,多沒品。咱們要賭,就賭大的。」
「怎麼辦?」
「來,咱們慢慢合計,怎樣劫富濟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