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拉著蕭峰左瞧瞧,右瞧瞧,道:「姐夫,你沒受傷罷?」
蕭峰笑道:「沒有。」
忽見襄陽城門一開,一人騎著一匹馬飛奔而來,卻是黃蓉。她奔到蕭峰身前,翻身下馬,把馬的韁繩遞給蕭峰道:「蕭大俠,這匹汗血寶馬是你的坐騎罷?賈似道害死柳公子後,把這馬據為己有,現在物歸原主。」
蕭峰接過韁繩,向黃蓉抱拳為禮道:「有勞郭夫人了。」
黃蓉一笑,向林煙碧點點頭,因四周都是蒙古人,也不便說什麼,回頭往襄陽城而回。
蕭峰親自押著囚車回到軍營,眾人散去以後,林煙碧悄聲問蕭峰道:「你明明已經快要贏了,後來卻為何又打成平手?」
蕭峰笑道:「當真是瞞不過你。」當下把箇中原由說了,林煙碧歎道:「原來如此,虧那黃幫主想出這麼個主意,卻苦了你們兩人,鬥了這麼一天,不過這法子甚好,真是皆大歡喜了。」
草草吃過晚飯,蕭峰把囚車打開,賈似道坐在囚車裡,見了蕭峰,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
蕭峰喝道:「出來!」
那賈似道嚇得全身癱軟,哪裡有力氣爬得出來。
蕭峰左掌在囚車上輕輕一擊,賈似道立即從車裡飛出來,摔在地上,蕭峰命人把飯菜拿來,放在賈似道面前,沉聲道:「快吃!」
賈似道雖然十分飢餓,但怕飯菜裡下了毒,哆哆嗦嗦地不敢吃。
蕭峰冷哼一聲道:「不用怕,我要留著你的狗命為我四弟祭墳,暫時還不會殺你。」
林煙碧在一旁道:「不過你若要絕食,我們也樂意省下些米飯,反正從這兒到臨安,騎了汗血寶馬,也不過是六七天的路程,那時候你還有一口氣在,死不了,用來祭墳正好。」
賈似道一聽要到臨安去,立時又燃起生的希望,撲到蕭峰的腳下道:「蕭大將軍,我富可敵國,到了臨安,我願意用我的全部家產贖命……」
蕭峰一腳把他踢開,「奸賊!別廢話,你愛吃不吃!」說畢走出帳去,吩咐林煙碧和阿紫把他看好,自向忽必烈的帳中走去。風裡忽傳來阿紫格格的笑聲,「奸賊,你再爬呀,爬過來就給你吃……」自是她在捉弄賈似道,蕭峰微微一笑,心想這回她倒是捉弄對人了。
忽必烈正在用晚飯,說是晚飯,其實其時已是二更,不如說是夜宵了,見蕭峰掀簾進來,忽必烈讓他在自己對面坐了。
蕭峰道:「夜已深了,王爺因在下之故還未吃晚飯,我本不該來打擾,但有一件事今夜一定要和王爺說。」
忽必烈一擺手道:「蕭將軍,先陪我喝幾碗,有話待會兒再說。」說畢親自執起壺來,侍從連忙奔過來要接過壺去,忽必烈道:「我自己來,你們去抬三罈酒來,今天我要和蕭將軍喝個痛快。」邊說邊替蕭峰倒了一碗酒。
蕭峰也不推遲,兩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對飲起來,不一會兒,已喝了一罈子酒。忽必烈把碗一放,指著帳外的明月道:「蕭兄,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時的情景嗎?也是像今夜這麼明月高掛,我們也是這麼面對面地開懷暢飲。」
蕭峰聽他一時改了口,稱自己為蕭兄,不禁心中一熱,捧起另一罈子酒替忽必烈和自己倒滿了,舉起碗來道:「王爺,蕭峰敬你!今生能與你結為知交,實是蕭峰的福份。」
忽必烈也舉起碗,「不,這句話該我來說,能與蕭兄結識,是我的福份才是。剛喝完的這一罈酒,是我敬蕭兄的,感謝你幾次對我的救命之恩。」
「好!」蕭峰一飲而盡,拎起酒罈來又倒滿了兩碗,「這一壇是我敬王爺的,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體諒與寬容,感謝你對臨潢城幾萬人的恩澤,沒有你,就沒有他們的安居樂業,總之,一句話,你對蕭峰的恩情,蕭峰粉身碎骨也難以為報。」
忽必烈也一飲而盡,「你我情同手足,你的族人就是我的族人,我必會善待他們。」
「好!」蕭峰聽罷,心中激盪,捧起一罈子酒來仰頭一口氣喝了,朗聲道:「有王爺這一句話,蕭峰再無牽掛了!」
忽必烈捧起最後一罈酒道:「今日送君須盡醉,不知何時再能與蕭兄暢飲了。」他也懶得倒到碗裡了,捧起來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半,遞給蕭峰。蕭峰接過來,一口氣又喝了下去,然後起身離座,跪倒在忽必烈座前,「蕭峰拜別王爺,王爺多多保重!」
忽必烈離座走到蕭峰身前,也雙膝跪下,雙手搭著蕭峰的手臂,用力搖了搖,沉聲道:「蕭兄保重!但盼他日能再相見。」
兩人一起起身,蕭峰拍拍忽必烈的肩膀,「替我向大汗致謝,還有新月公主,蕭峰一介武夫,配不上她,辜負了她的一片真情,請她忘了蕭峰。」
「好!我一定轉告。」
蕭峰忽想起另一件事,又道:「那個游坦之,迷失了心神,阿紫卻不願見到他,勞煩你派人把他送到天山的碧雲宮,自會有人來接他上山替他治病。」
「放心,我一定把他送到。」忽必烈用力拍拍蕭峰的肩膀,「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兩人相視而望,瞬間,眼中均有淚光閃過。
蕭峰轉過頭去,舉步出帳,他沒有再回頭,他知道這裡他不能再留戀。
牽了汗血寶馬,蕭峰回到帳中,阿紫已經睡著了,林煙碧坐在燈旁呆,賈似道的囚車也放在帳中央。林煙碧見蕭峰進來,立即起身迎上來道:「怎樣?可曾辭了官職?」她是冰雪聰明的人,見蕭峰出去,就猜到他是辭官去了。
蕭峰道:「辭了,這回總算是無官一身輕了。」他看看阿紫道:「叫醒阿紫,收拾一下,咱們今夜就走。」
林煙碧拿過桌子旁的一個包裹,笑道:「不用收拾了,這就可以走了。」又指指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這是大將軍帥印,我替你封好了,明日忽必烈自會看到。」
蕭峰一愣,繼而笑道:「知我者,莫若煙碧也。」他輕輕推了推阿紫道:「阿紫,快醒醒,咱們要走了。」
「啊?」阿紫睜開眼睛,茫然四顧,「走?走到哪裡去?」
蕭峰道:「到臨安去,殺了賈似道,拜祭你柳大哥。」
阿紫一下子跳起來,拍手道:「好!我要讓這賈奸賊在臨死前受盡折磨,替柳大哥報仇!」
蕭峰把囚車推出來,用條堅韌的牛皮繩繫在車上,另一頭拉在手裡,飛身上躍上黃蓉今日還回來的汗血寶馬,想起當日在大理贈馬與柳如浪,如今馬在人亡,不禁黯然。
阿紫和林煙碧上了另一匹汗血寶馬,三人拉著囚車慢慢走出軍營,巡邏的士兵見是蕭大將軍出營,誰也不敢過問,更不敢阻攔,紛紛讓開道來。
出了軍營,走到空曠之地,林煙碧道:「如今往哪裡南下?襄陽屯著賈似道的十萬兵馬,縱使郭大俠能開門讓咱們過去,但咱們還是不要去捅這蜂窩為好。」
蕭峰想了想道:「那咱們向東沿淮水而下,取道廬州,從那兒南下臨安,按汗血寶馬的腳力,也不過是幾天的時間而已。」
林煙碧馬鞭一揮,道:「好!趁著襄陽不見主帥,四處亂找的當兒,咱們趕到臨安城,把這奸賊殺了!」
兩匹馬向東風馳電掣般地奔去,消失在蒼茫的月色中。
蕭峰手拉著囚車的繩子全奔跑,把一個嬌生慣養的賈似道顛得骨頭都散了架,幾次暈過去,又被顛醒,他當初殺柳如浪的時候,哪裡會想到有今日,他在心裡後悔了一萬遍,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殺柳如浪,不讓他見皇帝便是了,但從前他殺一個人就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看誰不順眼就殺誰,現在終於受到報應了,但他不知道,他的報應只是剛剛開始。
第二日傍晚,三人要乘船過淮水,林煙碧怕囚車太顯眼,畢竟這姓賈的不是一般人物,當下棄了囚車,點了賈似道的幾大穴道,再在他殺豬般的叫聲中,把他的鬍子全部拔掉,然後往他臉上塗些黃粉,頭上梳髻,把他化妝成一個生病的女人,他幾大穴道被封,渾身軟得像灘泥一樣,連站都站不穩,蕭峰只得夾著他上船,林煙碧和阿紫各牽一匹汗血寶馬,倒也沒有引起路人疑心。
渡過淮水,騎馬奔了一會兒,來到一個偏僻的地方,三人下馬吃乾糧。阿紫這幾日總是只給賈似道一頓飯吃,蕭峰當然不會憐惜他,餓得他只剩半條人命。此時眼巴巴地望著三人吃乾糧,口裡不停地嚥著唾液。
阿紫拿了一隻大餅伸到賈似道面前,道:「想吃嗎?」
賈似道點點頭,他作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對一隻大餅產生如此強烈的渴求。
阿紫笑嘻嘻地道:「那好,給你。」
賈似道接過去張嘴便咬,忽然慘叫一聲,捂著嘴在地上滾來滾去,阿紫瞥了他一眼道:「你這人真是奇怪,好心給你燒餅吃,你怎麼倒在地上打起滾來了?」
賈似道的聲音變得像鬼哭狼嚎一般,蕭峰和林煙碧側頭看去,見他的嘴巴腫得比豬嘴還高,一條漲得紫的舌頭露在嘴外,看樣子是腫得無法縮回去了。
蕭峰見過阿紫整人的手段,道:「這丫頭別把人弄死了,我要到臨安再殺他的。」
林煙碧微微一笑道:「放心,這種毒弄他不死的,但碰上阿紫,這奸賊可是生不如死了。」
阿紫側頭看著嚎叫不止的賈似道,「什麼?你說你嘴巴疼?」她踱到賈似道身前,「別叫了,我替你治治,擔保嘴巴很快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