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幾招過後,蕭峰對那劍陣的變化已瞭然於胸,他大喝一聲,一招「神龍擺尾」,將那幾個女子手中之劍震得飛了開去,遠遠地插在田野裡。那幾個女子面如死灰,垂手退在一旁,然後一齊向那倒立在空中與老婦比拚內力的黑衣女子跪下,中間那女子道:「屬下該死,被敵人擊敗,請宮主責罰。」那黑衣女子雖在催動內力,卻還可開口說話,只聽得她罵道:「廢物!給我進屋裡去把那孽種殺了!」
「是!」那幾個女子應了一聲,站起來赤手空拳就往屋裡掠去,蕭峰往門口一站,伸手攔住她們道:「幾位要行兇殺人,還是得過了我這一關。」
那黑衣女子道:「閣下武功蓋世,為何一定要與我們為難?閣下今日若能袖手旁觀,不管閒事,你就是本宮主的恩人,他日我必當厚報於閣下。」
蕭峰微微一笑,道:「可惜蕭某偏是不識抬舉之人,今日這閒事是管定了。」
那黑衣女子怒道:「你知道與我碧雲宮為難的後果嗎?你縱然有上天入地之能,日後也難逃本宮主的手掌!」
蕭峰仰天大笑,道:「蕭峰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日後若還有命在,當隨時恭候宮主大駕!」
那碧雲宮主冷笑幾聲,連說了幾個好字,再不作聲。
那幾個女子齊聲嬌喝,幾種暗器同時朝蕭峰擊去,蕭峰為免暗器飛入屋裡,傷了江春藍和阿紫,當下並不跳躍躲避,雙掌用力擊出,掌風在空中將那些暗器擊得掉轉方向,朝那幾個女子飛去。只聽得幾聲悶哼,那幾個女子躲避不及,中了被蕭峰反擊回來的暗器。這些暗器上都餵了見血封喉的劇毒,無藥可解,只見她們的臉色立即變黑,身子僵硬,相繼倒在地上,連哼都不曾哼一聲。蕭峰雖然見的喂毒暗器甚多,此時也不由臉上微微變色。
這邊料理完畢,蕭峰抬頭見那老婦雙掌高舉,與碧雲宮主比拚內力,她腳下的泥土竟漸漸凹了下去,雖是臘月天氣,她臉上卻是汗水涔涔。蕭峰知道她被碧雲宮主泰山壓頂般壓著,在比拚內力上已吃了大虧,若非內力比敵人強,絕計無法將敵人的掌力御開,終會被敵人壓得手臂斷折、五臟六腑震裂而死。但那老婦的武功甚是驚人,雖被強敵壓得慢慢往地下陷,雙臂卻還能支撐著,並未被折斷。若是在平地上相鬥,那碧雲宮主要擊敗這老婦,倒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蕭峰見那老婦雙腳慢慢下陷,已沒過腳踝處,當下飛身躍起,一掌朝那黑衣女子橫掃過去,口裡喝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閣下撤掌罷!」
那黑衣女子身在空中,蕭峰的掌未擊到,強勁的掌風已迎面撲來,她唯有雙掌一鬆,翻身落地。眼見那老婦行將被她擊斃,現在經蕭峰一插手,竟功虧一簣,她不由怒火中燒,雙掌如風,分擊那老婦和蕭峰。蕭峰見她兩隻手所使的招數竟全然不同,彷彿兩個人一般,不由愣了一下,那碧雲宮主的一掌已逼到胸前,蕭峰也不硬接,側身避過。但那老婦剛放下苦撐了許久的雙臂,只覺胸悶氣堵,已然受了內傷,那黑衣女子抓向她面前的一抓她躲避不及,「哧」地一聲,臉上竟被抓了一張面皮下來。
屋裡一聲驚呼,江春藍從屋裡跑出來,叫了聲「奶奶!」目之所及處,卻讓他驚呆了,只見月光下那老婦已變成了另一個人,她臉上光滑無比,容貌美艷絕倫,年紀在三四十歲之間。江春藍一時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再看時,還是不見他熟悉的***面容,只見那件熟悉的粗布衣裳穿在那陌生的美貌婦人身上,他心下一片茫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碧雲宮主停了手,朝江春藍狠狠地看了一眼,身子微顫,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江春藍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恨聲道:「你這惡婦,欺負我奶奶,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名字!」
「奶奶?」碧雲宮主冷笑一聲道:「你叫她作奶奶?你知道她是誰麼?」
江春藍大聲道:「她養了我十六年,不管她是誰,也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她永遠是我奶奶!」
那碧雲宮主縱聲長笑,道:「好!小子倒有乃父風範。」她轉頭對那美艷絕倫的婦人道:「妹妹,你真是煞費苦心啊,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敢認,還要扮作他的什麼奶奶,真是難為你了!」
此言一出,莫說江春藍大吃一驚,連蕭峰和阿紫都不禁吃了一驚,但再細細看兩人的相貌,眉目間倒真有幾分相像。
江春藍顫聲問道:「奶奶,她說的是真的嗎?」
那美貌婦人雙目含淚,緩緩道:「春藍,我……我對不起你……」
江春藍瞪視著她,「你……你真是我娘?」
那美貌女子雙眼一垂,淚珠從眼中滾落,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沒錯,我是你娘,十六年來,為了躲避這惡婦的追殺,我唯有隱姓埋名,扮作一個老婦,以掩人耳目。」
那碧雲宮主冷笑道:「你這一招倒是厲害,讓我找了十六年,但你應該知道,無論你如何喬裝改扮,我碧雲宮總要找的人,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把她翻出來,只是時間長一些而已。」
「好!」那美江春藍的母親江夫人恨聲道,「既然已被你找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雙掌急揮,朝那碧雲宮主擊去,喝道:「納命來!今日我要為檀郎報仇!」
碧雲宮主罵道:「賤人!檀郎是被你害死的,若非是你,我絕不會殺他!」兩人嘴裡說著話,手上已如閃電般拆了上十招。兩人的招式身法頗為相似,只見兩人衣袂飄飄,身形極快,但身姿甚是美妙,有如仙女下凡一般,雖在惡鬥之中,卻讓人看得賞心悅目。
斗了上百招,那江夫人先前身受內傷,此時開始漸漸不支,她大聲對蕭峰道:「蕭大俠,請你幫我照顧春藍,帶他離開這兒,我來世做牛做馬報答閣下大恩。」
蕭峰尚未答話,江春藍從屋裡拎著一把菜刀跑出來,朝碧雲宮主衝過去,叫道:「娘!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咱們和這惡婦拼了!」
蕭峰伸手攔住他道:「江兄弟,你站到一旁去,別讓你娘擔心,這惡婦由蕭大哥來應付。」說畢,雙足一掂,掠到那碧雲宮主身旁,雙掌同時推出,一招「突如其來」朝碧雲宮主疾擊而去,這一招剛強有力,那碧雲宮主不敢再以一隻手來應付,唯有把擊向江夫人的一招急收回,牽轉手掌,接了蕭峰一招。兩人旗鼓相當,在雪地上鬥得難解難分,地上被掌風激起的雪片在空中飛舞,江春藍在一旁只見人影閃動,已經分不清誰和誰的影子。蕭峰的降龍十八掌剛猛有力,碧雲宮主的掌法飄忽變幻,恰好是至剛遇到了至柔,直斗了上百回合,卻還分不出勝負。
「啊!」那碧雲宮主忽然痛哼一聲,身子急往後躍開,口裡罵道:「賤人!竟敢偷襲我!」她心念轉得極快,話未說完,已飛身而起,如流星般朝遠處的田野掠去。只聽得她恨聲道:「賤人!三個月後,我再來取你性命!」原來她被那美貌婦人擊中受傷後,已明白有蕭峰在旁,今日絕無勝算,當下以絕倫的輕功逃了開去。江夫人身受內傷,自知無法與她天下無雙的輕功相比,唯有恨聲道:「這惡婦逃得倒快!天下無人能及!」蕭峰見她受傷之餘,輕功尚且如此驚人,不禁暗暗佩服,心想:「她的輕功倒可以和唐凌前輩相比,我就算奮起急追,也未必能夠追得上。」他本不想取碧雲宮主的性命,當下也不追趕。
江夫人見強敵已去,此時再也支撐不住,哇地吐了一口血出來,一下子軟倒在地上。江春藍衝上前來,將她扶住,急道:「娘,你怎麼了?」他自懂事以來,就一直以為自己父母雙亡,雖然有個奶奶,但每當被別的孩子罵作沒爹沒娘的野孩子時,心裡就十分難過,此時忽然現世上還有個親娘,他驚疑過後,當真是悲喜交集。
蕭峰道:「江兄弟,你娘受了內傷,你將她扶到屋裡,我替她療傷。」當下阿紫和江春藍將江夫人扶進屋裡,蕭峰盤膝而坐,為她運氣療傷。過了一會兒,江夫人慢慢睜開眼睛,掙扎著要起來向蕭峰行禮致謝。蕭峰連忙擺手道:「夫人身子虛弱,不必拘禮。」
江夫人道:「蕭大俠救命之恩,我們無以為報,唯有多磕幾個頭。」她對江春藍道:「春藍,你就替為娘向蕭大俠磕幾個頭吧,若沒有他,今日我們娘兒倆早沒命了。」
春藍應了聲,跪下來向蕭峰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蕭峰忙將他扶起,道:「江兄弟,你我是朋友,如此多禮,可是見外了。」
江夫人道:「蕭大俠,折騰了一夜,想必大家都累了。」她轉頭對江春藍道:「春藍,領蕭大俠到你房裡睡吧,阿紫還是和從前一樣,與我睡罷。」
蕭峰見江夫人不再提起今夜之事,當下也便相問,跟著江春藍進房裡睡下,只是眼前總閃過那碧雲宮主和江夫人的武功招式,越想越覺得彷彿在哪裡見過,只是無論他怎麼想,卻總是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