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紫跑到屋後的樹林裡將6羅剎與嚴馥的恩怨情仇一一地告訴了蕭峰。蕭峰聽後,躊躇道:「這件事倒不好辦,6羅剎的意思是要殺了唐芸和唐政,讓嚴馥傷心欲絕,才能解她五十年來的心頭之恨。可是唐政在這件事裡毫無過錯,如果他沒有什麼劣行,我們總不能濫殺無辜。再說唐芸如果不死,也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婆了,我們怎麼好與她為難?」他沉吟半晌,道:「唯今之計,只有再演一齣戲,我和你楊大哥要到唐家去一趟,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要小心。」
阿紫道:「姐夫你放心,6羅剎現在對我可好了,一點兒戒心都沒有,她那毒針毒釘的功夫於我倒是挺適合的,跟著她學學也無妨。」
蕭峰道:「她孤單了一輩子,怪可憐的,也不是什麼壞人,你既然已經拜她為師,就要盡弟子的本分,待她好些。」
阿紫點點頭,笑道:「知道了,為了嚴馥那家傳幾代的老酒,我會對她好的。」
蕭峰回到客棧,將事情經過對楊過說了。楊過歎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寒冰大俠唐政竟是嚴馥的私生子,這秘密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江湖上傳說他的父親早逝,後就改隨其母姓唐,一直住在唐家,將唐家的寒冰掌揚光大,其掌法的造詣過了唐家所有的前人,達到了巔峰。6羅剎所說的唐芸,也就是唐政的母親,前年已經過世了,我恰好路過,還去弔祭了一番,和唐政見了一面,此人為人仁義豪爽,雖然沒有磋切武功,但可以看出他的內力頗為深厚。雖然合你我之力,要殺他倒也不難,只是這樣的人,我真不想和他為難。」
蕭峰道:「我也是這樣想,但這件事咱們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他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喝下去,「人總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身陷其中時,往往無法自拔,但等有朝一日大仇得報時,才猛然覺其實報了仇也不能改變什麼,死了的人不會復活,過去的事也不能重來,於是大徹大悟,看破一切恩怨。」說到這裡,他想起他的父親蕭遠山,懷著仇恨躲在少林寺三十餘年,大仇得報之日,卻看破紅塵,循入空門。
楊過歎了口氣道:「話雖這樣說,可是沒到大仇得報之日,誰又能看破這一切?」
蕭峰點頭道:「不錯,雖然唐芸已死,但唐政還活著,6羅剎四十九年來的仇恨肯定不會就此消散。所以我想勞楊兄帶我去一趟唐家,會一會那唐政,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他,請他在6羅剎面前演一出詐死之戲,讓嚴馥誤以為親生兒子已死,在6羅剎面前悲痛欲絕,這樣一來,6羅剎以為大仇已報,也許會大徹大悟,看透人世間的恩怨。」
楊過撫掌笑道:「蕭兄高見,人道救人一命勝作七級浮屠,救人一命容易,要消除人心中的孽障可是不容易啊,蕭兄此舉該是勝作七八十級浮屠了吧!」
「楊兄見笑了,此事還得仰仗楊兄周旋,我是幫不上什麼忙的。若那唐政不信,不肯詐死,蕭峰倒是可以幫上些拳腳,也趁此會會這個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他邊說邊站起身來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唐家離這兒有多遠?」
「不遠,以你我的腳力,傍晚時分就可到達。」楊過拿起玄鐵劍,和蕭峰走出店門,忽然清嘯一聲,一頭碩大無朋又醜陋不堪的巨雕從林子裡飛出,停在楊過身旁。楊過與蕭峰兩人本就英氣逼人,氣宇軒昂,再加上這麼一頭巨雕走在身側,令所有了路人注目。楊過對蕭峰笑道:「楊過坐不慣高頭大馬,咱們還是練練腳力怎麼樣?」
蕭峰微微一笑,道:「好,我也很久沒練過腳力了,楊兄可要腳下留情,別把我撇得太遠。」楊過哈哈一笑,「蕭兄太謙了,我充其量也是班門弄斧罷了。」說話間兩人已展開輕功,邁開大步往前走。
隆冬季節,行人稀少,路上積著厚厚的白雪,蕭峰和楊過在雪上風馳電掣般掠過,雪地裡幾乎看不到兩人留下的腳印。那大雕振翅飛起,跟著兩人一路南行。
兩人如此並肩走了約莫三個時辰,腳下均無絲毫停滯。兩人一路談笑風生,不知不覺到了一個熱鬧的市鎮,楊過指著那市鎮入口道:「前面就是,還沒到傍晚時分,咱們先去喝幾杯怎樣?」蕭峰點頭道:「正合我意!」於是兩人一起放緩住腳步,收起內力。兩人互望一眼,哈哈大笑。
酒足飯飽之後,楊過看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想那熱鬧的唐府也該送走所有的客人了。咱們現在去找唐政,他肯答應幫這個忙最好,如若不肯,咱們和他動手,將他捉住,也沒人知道,這於他的臉面也好過些。蕭兄你說是不是?」
蕭峰頷道:「不錯,楊兄想得很周全。現在是時候了,咱們走吧。」
兩人出了店門,已是華燈初上時分,天上飄起了鵝毛般大雪,熱鬧的市集一下冷清起來。蕭峰跟著楊過穿街過巷,不一會兒到了一座紅牆綠瓦的府第之前,府前高掛著兩隻紅紅的大燈籠,燈光映照之下,橫匾上「唐府」兩字灼灼生輝。一個衣著光鮮的人正在指揮兩個奴僕關門,楊過快步走上前去,拱手道:「諸位且慢關門,可否替在下通報一聲唐大俠,在下有事求見。」
那衣著光鮮的人掃了一眼楊過和蕭峰,傲然道:「你們是何人?這麼晚了,我師父不再見客,你們請明日再來!」
楊過眉頭一皺,道:「在下有急事,煩你通報一聲你師父,就說楊過和蕭大俠求見。」
那唐政的弟子哼了一聲,輕蔑地道:「楊過?蕭大俠?沒聽過,這年頭自稱大俠的多了,我師父哪見得了那麼多!你們還是快走吧,別在這兒自討沒趣。」
蕭峰和楊過互望一眼,忽然拔地而起,那唐家弟子只覺眼前人影一晃,兩邊臉頰同時被人扇了一耳光,耳邊聽得楊過笑道:「這是替你師父教訓你的!」等他回過神來再定睛看時,眼前哪裡還有人影,他用力搖了搖頭,兩邊臉頰還辣辣作痛,不禁駭然想道:「莫非我見鬼了?」此時從身後傳來楊過的聲音:「還不快去通報!是不是嫌吃的耳光不夠?」
那弟子驀地轉過身去,繞過門前的影壁,見蕭峰和楊過竟站在正堂的門前!他嚇得張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攏,等回過神來,他一下子跳起來,鑽進裡屋,跑得比耗子還快。
不一會兒,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後堂傳來,「貴客光臨寒舍,老夫迎接來遲,該死該死!」說話間,那人已來到面前,蕭峰暗想:「此人內力與輕功均不弱,看來名不虛傳。」他定睛看時,只見此人四十多歲,身材魁梧,國字面孔,兩眼如電,相貌和嚴馥頗為相像,想來必是唐政無疑。此人向楊過和蕭峰一揖到地,道:「兩位大俠,小徒無禮,唐某在此謝罪了。」
楊過和蕭峰連忙還禮,楊過道:「唐大俠大禮,楊過可是受不起。」
唐政道:「神雕俠名動天下,小徒有眼無珠,多有得罪,都怪唐某教導無方,請神雕俠不要見怪才好。」
楊過笑道:「得罪我倒沒什麼,楊過本是一浪人,也不配稱什麼大俠。但這位蕭峰蕭大俠,可是真正的俠之大者,鐵崢崢的硬漢子,是除了我郭伯伯之外,我生平最敬佩之人。你的徒弟口無遮攔,對蕭大俠出言不遜,我可就不依了。」
唐政向蕭峰打量了一眼,心想:「此人英氣逼人,非同凡響,奇怪的是江湖上卻沒聽過蕭峰這個名頭,但能讓神雕俠佩服的人,想來必是絕頂的人物。」當拱手作揖道:「失敬失敬,小徒得罪之處,還望蕭大俠海涵。」
蕭峰連忙還禮道:「唐大俠不必多禮,蕭某對唐大俠的大名是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寒暄完畢,唐政引著蕭峰和楊過來到中堂,只見堂前兩側書著一副對聯,曰:鐵石梅花氣概,山川香草風流。進得堂裡,三人分賓主坐下,早有家人端上茶來。唐政吩咐家人道:「快準備酒菜,我要和兩位大俠把酒夜談。」
楊過道:「不敢勞唐大俠費神,我們也是剛剛吃了飯才來。」
蕭峰道:「咱們都是江湖中人,也不必文縐縐地拐彎抹角了,此次前來是想求唐大俠幫一個忙。」
唐政愕然道:「以兩位大俠的身手,天下還有什麼辦不到的事?」
楊過道:「這件事除了唐大俠,天下無人能辦到,更別說我和蕭兄了。」
唐政正色道:「蒙兩位大俠看得起,若有用得著唐某之處,請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唐某也絕不皺一皺眉頭。」
蕭峰道:「好,唐大俠真是爽快之人,這件事說來有些匪夷所思,但確是千真萬確。請唐大俠耐心聽我講一個故事好嗎?」
唐政微微一愕,繼而一整長袍,道:「蕭大俠請講,唐某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