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忽必烈準備拔營回城,阿紫的腿傷也基本痊癒。這天蕭峰收拾好行裝,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向忽必烈告辭。
冬日的陽光照在雪地上,顯得溫暖而明亮,蕭峰牽出兩匹汗血寶馬來,讓它們曬曬太陽。
阿紫圍著兩匹並肩而立的汗血寶馬繞了幾圈,伸手摸摸這匹,又摸摸那匹,想起可以和蕭峰騎著這兩匹世間罕有的寶馬馳騁在中原的花紅柳綠間,不禁心花怒放,忽又想起黃蓉的小紅馬來,她自言自語地笑道:「哈哈,看這回是你跑得快還是我跑得快!」
「怎麼?你想和我賽馬?」蕭峰正給一匹馬的馬鞍裝個軟墊,讓阿紫坐起來舒服些,他以為她和他說話,順口接了話茬。
阿紫「撲哧」一笑,「我又沒和你說話。」
蕭峰愕然地抬起頭,四處看了看,笑道:「你不是在和馬說話吧?」
「我就是在和馬說話,但又不是和這兩匹馬說,而是另一匹馬。」
「你這丫頭,又在胡說八道。」蕭峰知道她常胡言亂語,也不以為意。
兩人正說著話,小雲從遠處走了過來,她給蕭峰和阿紫行禮後,遞給蕭峰一封信,「這是公主讓我轉交給大將軍的。」
阿紫撇撇嘴道:「加起來也沒幾步路,有話過來當面說不就行了,還要巴巴地派人送信來!」
小雲輕聲道:「奴嬋只是奉命行事,主子的心意奴嬋不敢妄猜,告辭了。」說完又行了禮,才轉身離去。
蕭峰將信拆開,只見紙上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漢字:蕭大哥,午後我在帳營後面的小山坡等你,有事相求,不見不散。
蕭峰看完,默默地將信收起,阿紫在旁問道:「信上寫什麼?」
「公主約我午後見面,說有事求我。」蕭峰搖搖頭道,「她就是小孩子脾氣,她身為公主,要什麼沒有?何必來求我。」
「這你就不懂了!」阿紫笑著,雙眼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忽拉起蕭峰就往屋裡走,「到吃午飯時間了,你快點吃完好去見公主,可別讓人家等你。」
蕭峰看看太陽,奇道:「時候還早呢,忙什麼?」
阿紫一邊把他往屋里拉,一邊道:「不早了,相信我,你吃了午飯騎著馬慢慢走過去,我擔保公主已經在那兒等你了。」
蕭峰跟著她進了木屋,坐在椅了上道:「你這丫頭,不知心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明明太陽還掛在東邊呢,就說該吃午飯了!」
「姑娘家的心思是你明白些還是我明白些?」阿紫笑著看了他一眼,一面不由分說,吩咐侍從道:「去,傳午飯上來!」侍從應了聲,急忙張羅去了。
蕭峰吃過午飯後,在阿紫的催促下,騎上馬,慢慢朝帳後的小山坡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想:新月究竟有什麼事求我呢?還要走那麼遠躲開眾人才說。他沉思了一會兒,心裡已然明白新月只不過是兒女情長,想單獨和自己話別而已。他歎了口氣,暗想:我再不能讓她心存幻想,我已經誤了阿紫的終身,不能再多誤一個人了。
正想著,已經來到離小山坡不遠處,忽聽得身後隱隱有馬蹄聲響起,那馬來得很快,轉眼之間已奔到蕭峰身後。蕭峰原以為來人是新月,定睛一看,卻見那人身穿紫衣,騎著一匹汗血寶馬,赫然便是阿紫!蕭峰正自疑惑,阿紫已經奔到他的跟前,笑道:「姐夫,你的馬跑得真慢。」
因為路不遠,第二天又要啟程回中原,所以蕭峰就讓汗血寶馬歇著,只騎了一般的馬出來,此時他詫異地看著阿紫道:「你怎麼來了?」
阿紫小嘴一翹道:「我就不能來嗎?這路又不是你的,我想騎著馬遛遛不行?」
蕭峰瞇著眼睛道:「只怕你不僅僅是想遛遛吧?」
阿紫一提韁繩道:「你別管我,你趕緊到山坡那邊去,公主已經在那兒等你了。」她雙腿輕夾,打馬往旁邊的一條小道走去,忽又回頭道:「別跟公主說我也來了。」
蕭峰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道:「這些小姑娘,一個個都神秘兮兮的。」
來到山坡前,只見新月獨自站立在茫茫白雪中,北風吹拂著她猩紅的披風,使她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寂。蕭峰下馬走過去,心想阿紫倒是料事如神,新月竟這麼早就到了。
新月彷彿在出神,蕭峰直走到她身後她也沒察覺,依然背著身子。蕭峰不得不停住腳步道:「不知公主叫蕭峰來所謂何事?」
新月猛地掉轉頭來,臉現紅暈,「你……你怎麼也這麼早?」
蕭峰道:「阿紫今天吵著要早些吃午飯,吃過飯她又催著我來,我就早些過來了。」
「哦,」新月輕咬著嘴唇,暗想:原來只不過是因為阿紫,我還以為是你自己這麼早來的呢。她看著蕭峰,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明天就起程回中原嗎?」
蕭峰點頭道:「是的。」
新月極目遠眺,深深吸了一口氣,「你不愛這兒萬里雪飄的壯觀景色嗎?為什麼要到中原去?阿紫已在你身邊,中原再沒有你的親人。」
「此去是為了祭奠我的亡妻,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過中原,我早該回去看看她了。」蕭峰想起阿朱,心裡仍如從前般悲痛。
「我聽阿紫說,是你一掌打死了她。」新月衝口而出後,深感自己失言,不禁偷眼朝蕭峰望去,只見他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雙目凝視著前方,隔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道:「是!」
新月見他如此神情,真是心如刀割,「對不住,蕭大哥,都是我不好,勾起你的傷心事了,我知道一定是有人陷害你……」心裡卻想:如果能得他如此深情相待,我就算立時死在他掌下,也沒有遺憾了。
蕭峰猛地側過頭來看著新月,他雙目圓睜,神情無限悲苦,「不,是我殺了她!」
「啊!」新月被他的狂態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她定了定神,輕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
蕭峰彷彿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收回目光,長歎一聲道:「都是我作的孽,如果當年我聽了她的話,放下所有仇恨,和她到塞外牧羊,她就不會死在我掌下。」
「逝者已以,蕭大哥對嫂子一片深情,想必她在泉下有知,也不會怪蕭大哥的。對了,嫂子葬在何處?」新月深悔觸動了蕭峰這個傷疤,想趕緊轉移話題。
「河南信陽。」蕭峰心想一百多年了,不知道小鏡湖變成了什麼樣子。他忽然很想立即就飛到阿朱的墳前,摸摸她的墳,和她說說話。
新月目光流轉,看著蕭峰輕聲道:「蕭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行嗎?」
「你說,只要我辦得到。」蕭峰不假思索地道。
「真的?」新月立時高興得跳起來,「這件事你一定辦得到,我說出來你可不許反悔!」
「別答應她!她要你帶她到中原呢!」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阿紫忽然從旁邊的小樹叢裡鑽出來。
新月猛然間見到阿紫,又被她一語道破心事,不由滿臉通紅,嗔道:「你怎麼在這兒?」
阿紫笑嘻嘻地道:「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你來得,我就來不得嗎?」
蕭峰對阿紫這些舉動早就見怪不怪了,他轉頭向新月道:「公主如果是求我這件事,請恕蕭峰實在無能為力。」
新月急道:「為什麼?河南現在在咱們的控制之下,你如果肯替我在四哥面前說說,他肯定會答應讓我去的。」
「我此去不僅到河南,還要到江南去,公主是千金之軀,就算王爺答應,我也會勸公主不要去冒險。」
「我喬裝改扮一下,沒人知道我是公主的。」新月幾乎用哀求的聲音道,「蕭大哥,你就帶我去吧,就算要我扮作你的丫頭都行。」
「不,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中原高手如雲,此去公主要是有何不測,蕭峰縱萬死也難辭其咎。」蕭峰向她微一躬身道,「請公主不要再任性,也不要再為難蕭峰了。」
「蕭大哥不必多禮,新月聽你吩咐就是了。」新月見蕭峰如此,知再說無益,想起此次分別,得過半年再見,不禁悵然若失。
蕭峰見她一臉失望,想起她對自己的種種好處,不禁安慰她道:「中原你總會有機會去的,不必急在一時。」
「是,我知道,」新月強笑道,「中原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記得給我捎些回來。」心裡卻想:去不去中原有什麼關係呢?我只不過是想跟在你身邊罷了。
阿紫在旁笑道:「這件事倒不用勞煩我姐夫了,包在我身上,找新鮮的玩意兒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在行。」
「哦,那謝謝你了。」新月漫不經心地答道,雙目卻癡癡地瞧著蕭峰的側面,心裡無限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