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向北細細地尋訪了三個多月,蕭峰的音訊依然全無。此時阿紫已進入蒙古人聚居的地方,蒙古與大宋戰禍不斷,隨處可見訓練有素的蒙古兵穿梭往來。時值深冬,北風凜冽,雪花飄飛,路上、樹上、屋頂上到處都披著積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這一日,阿紫來到一家小店,因為天氣寒冷,店裡客人不多,阿紫要了一壺酒、一斤牛肉,慢慢地吃著。想起那年初識蕭峰時,自己尾隨著蕭峰一路北上,也是在這麼一家小店裡,蕭峰要了十斤白酒,兩斤牛肉,一隻肥雞,自己賭氣也要了十斤白酒,兩斤牛肉,一隻肥雞,把個酒保嚇得直吐舌頭,當時惱那個酒保多嘴說自己是小小人兒,一刀把他的舌頭割了半截,後來遇到二師兄來拿自己,還是蕭峰出手把他趕跑了……此時自己孤身一人,尋訪了半年,卻毫無蕭峰的音訊,以蕭峰的英武外貌和絕世身手,只要還活在世上,絕對不會寂寂無名。莫非他根本就不曾來到這個世上,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想到這裡,阿紫只覺天地旋轉,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了,一把趴在桌子上放聲痛哭起來。
酒保見阿紫坐著坐著,忽然大哭起來,甚是奇怪,走近前來,叫道:「姑娘,有什麼傷心的事嗎?唉,世上的事十有**不如人意,你看開點吧。」阿紫一掌擊在桌子上,把桌子上的碗筷震得叮噹作響,嘴裡喝道:「滾開!」話音剛落,一條人影如箭般射進來,一個聲音顫抖著叫道:「阿紫?是你嗎?」阿紫倏然抬頭,只見一人站在桌前,她「啊」地一聲驚呼,一躍而起,臉上驚恐莫名。那人呆站在原地,兩眼直直地盯著阿紫,喃喃道:「阿紫,阿紫,真的是你嗎……」忽然狂般衝上前來,一把抱住阿紫的雙腳,臉上淚水橫流,嗚咽道:「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阿紫腳下用力,想把他踢開,無奈那人把她的腳抱得如釘在地上一般,極端的厭惡讓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伸手一把揪住那人的頭,尖叫道:「臭鐵頭,快放開我!」原來那人正是從前被她戴過鐵面具、當過活人風箏的游坦之。那日蕭峰在兩軍前自殺,阿紫抱著蕭峰跳崖,游坦之悲痛欲絕,亦跟著阿紫跳下懸崖,與阿紫一樣,他也遇到了從谷底旋轉上來的氣流,一下子越時空,來到了這個世上。游坦之推己及人,想著阿紫可能也會來到這個世上,所以到處尋找,幾經辛苦,終於讓他找到了。
游坦之聽到阿紫喝令他放手,急忙鬆開阿紫的雙腳,後退幾步,垂手站在桌子旁邊。阿紫重坐回凳子上,心想:「姐夫沒找著,反而碰上了這個醜八怪,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霉!」當下頭也不抬,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游坦之乍見阿紫,喜得手足無措,語無倫次地答道:「你跳……跳下去,我……我也跟著跳下去,不知怎……怎麼就飛到這裡了,我到處找……找你,想……想不到……」阿紫不耐煩,打斷他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問你一句,誰讓你說那麼多了?」側頭瞟了游坦之一眼,只見他臉上皮膚光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已經恢復到戴鐵面具之前的外貌,奇道:「你的臉也是自己變好的嗎?」游坦之喜道:「是的,我醒來後,現不僅眼睛長上去了,還現臉上也變好了,然後我又現世上……」忽然想起阿紫不許自己多說話,急忙閉嘴。
「現世上全變了是不是?時間竟過了一百多年了,真是不可思議。」阿紫端著酒杯悠悠地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跟著跳下來,難道你不怕死嗎?」
游坦之道:「怕死,但是你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當時只希望和你死在一起。」
阿紫一巴掌打過去,「啪」的一聲,游坦之的臉上立時現出五個手指印,阿紫怒道:「誰希罕你跟我一起死!我死我的,與你何干!下次我死的時候,不許你跟著死,要不然,我變了鬼也不饒你!」游坦之連聲答應:「是,是,我不敢了,姑娘別生氣。」心裡卻想:「你死了,還管得著我死不死嗎?你變了鬼都纏著我,我是再喜歡不過了。」
阿紫見到游坦之,對蕭峰還活在世上又多了幾分希望,想起蕭峰曾要自己嫁給游坦之,心裡很不舒服,不住地盤算著如何把游坦之甩掉,要不然,即使尋到蕭峰,只怕也要被逼著嫁給他。
正在此時,從門外走進兩個人來,一男一女,男的儀表堂堂,女的明艷照人。酒保連忙迎上前去,堆著笑臉問道:「這位爺和小姐是住宿呢還是吃飯呢?」那男子道:「吃飯,給我們來一壺酒,再炒幾個招牌小菜。」酒保豎起指頭數道:「我們這兒招牌小菜多著呢,有紅燒牛肉、上素仙鶴、涮羊肉、棗粟燜雞、虎皮肉……」那女子不耐煩,道:「你挑幾個最好的上來就是了,哪來那麼多廢話!」那酒保道:「小姐此言差矣,第一,我們這兒道道菜都是最好的,所以你說挑幾個最好的上,豈不是每道菜都得上?要是這樣,我怕你們吃不完,第二,你說上幾個菜,究竟是三個還是四個還是……」那女子一拍桌子,柳眉倒豎,欲起身作,那男子忙按住她道:「芙妹,你何苦和這種人生氣。」又轉頭對酒保道:「就要一個上素仙鶴、一個紅燒牛肉、一個棗粟燜雞和兩碗素麵,你快快做去。」那酒保應了一聲,轉身入內,嘴裡還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些什麼。
那男子正低頭與那女子小聲地講話,門外忽然走進一個叫花子來,逕直奔到兩人桌前,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見過耶律少俠、郭姑娘,黃幫主叫我來傳個口訊……」那男子忙擺手,示意他坐下小聲說話。阿紫心念一動:「先前聽那男的叫那女的『芙妹』,這個叫花子又叫她郭姑娘,又有什麼少俠、幫主的,莫非她就是楊大哥的仇人郭芙?她不是在南方嗎?怎麼會在這冰天雪地中出現?」想到此處,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故意對游坦之大聲說道:「前一陣子,我在河北參加一個有上萬人聚集的盛會,那種熱鬧包管你一輩子也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