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出天、空靈子、陳月影三人駕著一輛驢車,那頭毛驢本是年老體弱,剩下一軀殘身,行走不太利索,這一路朝著來路返回,竟然是比來時慢了足足有三倍有餘。本來來時從那小鎮行到這官道岔路口是用了三天的行程,但是這一還回去,用了將近十天的時間。這三人一路南歸,也是遇見了一些江湖上的遊俠,多半是接到華山的無名英雄貼時就已經比其他的人要慢上了許多的時日,所以走到了最後,陳月影坐在這車門外,也沒有心思上去勸阻,反正自己不會再北上華山的了,這些江湖遊俠名頭又不是很響亮,想必多說也是無益,讓他們自己前去那岔路口見識一番就自然知道還回的了。
這關中平原之上,路邊倒是有一些村家小站,可以歇息落腳,三人行程艱難,這總算是沒有餓著肚子,只是苦於這路邊沒有良駒出賣,只能勉強地用著這毛驢,想到快到那名叫長嶺的小鎮上時再轉手買上駿馬一路南歸,這一行之中倒也是相安無事。
余出天沒有閒工夫與這空靈子扯閒,每每均是空靈子上前來詢問著他,相反,倒是那陳月影與空靈子二人相談甚歡,二人雖然是有年齡差距,但是不知何故,或許正是因為這二人年少時都是頑皮好動的性情,這一路說起話來竟然也是有些投緣的感覺。冷落了身邊的余出天,二人也是沒有多加在意。但要說到這二人能夠知心詳談,只怕那也是虛假,即便是空靈子多次詢問陳月影上次在驢車外面想起了什麼好笑的快人心事時,陳月影僅是推塞沒有承認。
這日,三人又是回到了長嶺小鎮的「太白仙居」客棧。那店裡的小二老遠就是看見了,或許他是沒有見到過陳月影的僧袍模樣,還以為又是一名遠道而來的女尼,立馬慌張地迎上前來,道:「幾位客官裡面請,各位這是好眼光呀,本店就是千年老店,當年李太白還在此處小歇過一陣。」他低頭看見了那頭前面駕車的毛驢,立馬又是道,「我給你們將毛驢牽到後院上點草料。」陳月影右手一擺,道:「不用上草料了,請你直接牽上它去性畜場處理了,順便再為我買來一頭良駒。來,這是紋銀,收好了。」說著這話的時候,陳月影已經伸手入懷,從中拿出了三錠白晃晃的白銀,在這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的刺眼。
店小二立馬點頭哈腰的接過那沉甸甸的紋銀,笑道:「師太出手真是闊氣。小的立馬就去辦。」陳月影點了點頭,道:「那就快些去吧。」這時,那店掌櫃也是從店門裡走了出來,親眼見到陳月影出手如此豪爽,想著:「一個尼姑,出手竟然也是這樣了得,看來這也不會是好尼姑。」這掌櫃雖然開的是毛利小店,但是大富大貴的人也是見過一些,心中實在是有點反感,當下並沒有像別的店面中的掌櫃一樣來點頭哈腰的迎接客官,仍舊是埋頭算賬。
就在這時,那車子中的空靈子扶著余出天也已經是走出了車門,朝著這曾經到過的地方看了又看,心中不免又是心生感慨之情。就是在這裡,所有的武林中人就已經落入了神鷹教早已設下的招魂計劃圈套之中。空靈子悠然一歎,道:「才離開這裡不到半月,在再次回來的時候,竟然是另又換了人兒。」
余出天聽到這話,鼻子一陣酸勁湧了上來,想到自己曾經讀過的那些前朝詩書之詞:當真是「往事不堪回」,讓人觸景嗟吁短歎了。早在那余出天雙腳行動不便的時候開始,身邊就是由文治為他準備好了兩根拄杖,權當是為了他的行動方便,當初余出天還沒有領情,總是說道自己不用此物,可是現實上自己到頭來還是用上此物。現今這空靈子就是讓余出天拄上此物,自己在他的身邊細心呵護著,以防他生意外。
余出天雙肩靠著這拄杖艱難地從這驢車上下來,抬頭怔然地望向了那自詡百年老店的客棧門外現實微微地一陣觀望,身邊的空靈子上前好意來扶著於他,余出天卻是用手將空靈子的手臂拿開,心中著實不喜歡有人將他當成了需要別人扶著走路的殘疾人一般,加之自從那白衣書生說過這自負平生才學卻是沒有醫治好自己的雙腳之疾的話語時,他聽見後就是與空靈子之間又加深了芥蒂。空靈子站在他的身後,看到余出天的這番表情,自然是心裡能夠猜出了幾分,這一路之上,余出天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現在看見他竟然是這樣的反感自己,倒也是習以為常,沒有絲毫的驚訝之意。既然他是不願意自己前去相扶,她的心裡雖然是不舒服,不過也沒有太過強求了,反正面前之人是沒有人再能從她的身邊將他搶走的了。索性也只是一聲輕歎。
倒是那店掌櫃的,心中還是記得這余出天,畢竟這才是不到半月之前的事情,加之上次在客棧之中生的那些事情,他的心裡還是有一絲印象的。他抬頭看了一眼,急忙就是吆喝一名夥計上前去幫忙。那店夥計匆匆地走出客棧,本要去相扶這余出天,但是旁邊的空靈子上前攔住了他,朝他微微一努嘴,示意不要他來打擾。店夥計也是識趣地悻然回到客棧店裡面了。
那掌櫃見狀也沒有多言,只是看著眼前的這幕,想著當日這行人還算是人多勢眾的了,可是眼前卻是如此冷清稀少,不免是讓人心中好奇。可是,這空靈子與余出天二人佇立在那店面門外,陳月影卻是已經走進了店中,道:「店家,炒幾個拿手小菜,我們吃完了還要趕路。」掌櫃聽見了,急忙催促著夥計下堂去準備。
陳月影坐在靠近外堂的一張方桌上,只見到店裡面也是有三桌客家在那裡安閒地坐著吃飯聊天,現在這陳月影一行人前來,這三桌上面的客人俱是轉頭好奇地看了過來。陳月影也是抬頭看向這些人,眾人又是急忙轉開了視線,假裝是沒有注意到他們。陳月影心下微微地一笑,想著:「這些世俗之人難道是沒有見過尼姑的麼。」
那店門外的余出天愣了少許後,就是自己拄著手杖進來的了,他表妹空靈子走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地在後面照看著他。
當這余出天與空靈子坐回到了桌前,那陳月影微微地一笑,道:「余公子站在門外這樣久,看是看見了什麼新奇的物事?」
余出天憨厚地一笑,道:「新奇的倒是沒有看見,不過,陳夫人,你難道是一點也沒有懷念的嗎?上次我們這一行人經過這裡的時候,是那樣的熱鬧有趣,可惜現在竟然是這樣地人煙稀薄呀。」
陳月影一時默然。就在這時,那身邊一桌的一個少女走上前來,朝著那陳月影道:「請問這位師太,你可是前去華山參加『降魔大會』的武林中人了?」
陳月影抬頭看向那位女子,年齡約莫二八方歲,生得櫻唇小口,面若桃花,極為清麗動人。陳月影方才沒有多加注意這店中的眾食客的樣貌,現今一看,心下也是不得不稱讚道:「好一個標緻的女孩兒。」當即就是點頭道:「這位姑娘是要去華山的嗎?」
那少女盈盈一笑,道:「正是,我的夫君離家去了華山,說是參加什麼降魔大會的。我這心裡老是放心不下,就帶上幾個家丁,前去尋找他的了。」
正是這時,那少女方桌邊的一條大漢也是走了過來,朝著陳月影合手一躬道:「這位師太,我們是渝州『寶劍山莊』的人,我們家少主心慕豪傑俠士,廣交江湖好友,聽聞這『降魔大會』即將在華山名山舉行,偷偷下山去了華山,我等奉莊主家母之命前去將他尋找回來,可是千萬不能有什麼大意的。這位是我們少夫人,心中關心少主人,也是一同前來了。」
陳月影抬頭看向那魁梧漢子,聽到他們說是渝州的人,心下便是多了幾分親近之情,當即就是問道:「敢問二位所說的『寶劍山莊』主人可是姓康的那位外號叫著『劍嘯浪子』的呀?」那少女閃動著雙眸,臉色神情立馬顯得極為地驚訝,只見到她忙著點頭說是,而她身後的那魁梧漢子卻是開口說道:「什麼『劍嘯浪子』,老主人因為這個名頭早就駕鶴西歸了,剩下孤兒寡母的,也不想在江湖上有什麼名氣的,這都是歷史往事,不提也罷。」
陳月影點頭道:「這件事情貧尼也是聽聞過一些的。原來二位果真是康家的人,倒也是江湖一脈呀。聽說貴莊老莊主不幸被害之後,康家已經家道衰落,沒成想到而今卻是有中興起來的了。想必是現今貴莊少莊主少年英氣勃,治理有術,康家本來就是臥虎藏龍之地,康家的重新跡振興,那也是遲早的事情。」
那少女聽著這話,兩眼已是飽含著淚花,淒然道:『師太,你的吉言我們就多謝了。可是,我們那少主人是康家唯一的一個命根子,他生性衝動,這次不知是從哪裡聽來的江湖軼事,說是華山要舉行什麼降魔大會,他年少氣盛,聽到這個消息就偷偷地離家出走了。師太,你可曾是看見過我家少主人?」
陳月影好奇問道:「你是他的妻子,他出走之前就沒告訴過你一聲?」
那少女聽到她這一問,當即就是撇起了小嘴,嗔道:「他呀,很少跟我說起過他的想法。但是,我知道,他不告訴我這些事情,是為我好,我也從來沒有問過他。只是這次,他孤自一個人出去,他平時出門也是有一兩個隨從的,這次倒好,一個人也沒有告訴,就偷偷地出去的了。讓大伙都是為他著急,高堂這才准允我出來找他。師太,你可曾聽說過他了?」
陳月影轉頭看向了余出天與空靈子二人,三人心中都是一時緘默,想著:「這華山舉行的什麼降魔大會全是魔教的替龔襲老王月招魂所用到的詭計,這姓康的前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陳月影微然地一陣沉吟,問道:「你家少主人名叫什麼?是何等裝扮?」
那少女道:『他名叫康盛延,今年才是二十一歲,身高七尺,最明顯的地方是他脖子上掛有一塊和田產的明玉,上面篆刻著一個小小的康字。那是他們康家祖傳的信物,他一定是長年戴在身上的。哦,還有,他喜歡說一句口頭禪,就是『此話似雪,此話似雪。』平常人都是聽不懂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每每問他,他都是一笑置之。你見過他嗎?」
這少女說著康盛延的口頭禪時,也是學著一個書生模樣搖頭晃腦的念上一遍,看來是與其夫君相處時日甚久,學他的樣子也是有模有樣的了。那身邊的漢子插口道:「公子此話是有深意的,凡夫俗子豈能是明白公子的話中含義。」陳月影皺緊了雙眉,想著:「如此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如果自己有幸看見的話,一定會過目不忘的,只是可惜,卻是銼緣沒能夠見上這位公子一面。」
陳月影轉頭與余出天、空靈子二人相視一怔,心下均是暗歎可惜可惜。空靈子這時好奇問道:「這位大叔說到令公子的口頭禪另有深意,不知是什麼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