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秀只覺自己有點疲倦,眼睛開始有些朦朧,她自己覺得奇怪:「怎麼還沒有到前院,我就有點生困了。表哥如果看到我這個樣子,豈不是對不住他了。自己可不能睡過了頭,至少要等到拜堂之後才可睡覺的了。」她越是想打起精神來,困得越是厲害。
在她朦朧沉睡過去的時候,好像聽到了轎外熟悉的聲音:「小姐,嫁不得呀。他們是在害你,是在欺騙你,小姐······」她只覺得好像是丫鬟小荷的聲音,可是聲音越來越遠,已經聽不見了。
梁春秀斜靠在花轎裡,已經熟睡了過去,口中仍是訖語道:「好個死丫頭,我還以為你回鄉下老家了呢。以為你不來參加我的婚宴了,你還沒祝福我呀。你說什麼欺騙的鬼話。好笑好笑。」她迷糊之中在傻笑,笑得是那樣的知足。
她仍是沉睡在夢中,聽見一個粗狂的漢子在耳邊怒喝道:「他媽的余世宏,怎麼把老子老婆弄成了這樣。哼哼,這還怎麼拜堂成親?老子給他氣死了。」又聽到一聲如打雷似的大響,原來是有人在拍桌子。
梁春秀被這雷聲吵醒了過來,睜開她那朦朧的雙眼,看見了眼前站著一大幫人,自己竟是坐在一條軟凳之上。
她才一甦醒,一個熟悉的面目立馬照在自己的面前,是一條大漢,只聽他道:「老婆,你終於醒過來了。你那狠心的姨父給你吃了什麼迷藥,讓你睡得這麼沉?不過沒關係,老子要去找他算帳。豈敢欺負我劉大橫的老婆,明顯是活膩了。」
梁春秀看清了眼前之人:肥頭大耳,腰粗如大樹,手掌當如大蒲扇,個子矮墩,一雙小眼全是賊樣。他,正是一方豪賭劉大橫。梁春秀心中一驚,揮起一巴掌就要打向劉大橫,劉大橫右手一把抓住,笑嘻嘻道:「老婆居然敢打老公,你是活膩了不成?」
梁春秀罵道:「你個癩蛤蟆,誰是你老婆了?」劉大橫一愣,道:「老子娶你你不知道?當然你是我老婆了。」
「啊,你說······你說什麼?」梁春秀驚呆了,她只覺頭一陣眩暈,眼前一花,竟又是暈了過去。
她在睡夢中,似乎也是在成親,新郎是余出天。她的夢很美,她還在癡癡地傻笑著,口中也是喃喃訖語不斷,而在她身旁的是賭豪劉大橫,劉大橫坐在一旁開始欣賞著這個已經到手的女人,他知道梁春秀是遠近聞名的潑辣女子,他是故意要娶她回家的。
她好似他口中的獵物,先得好好把自己餓一餓,吃起獵物來才是最香最有味的。這或許是他平時從賭博中學會的哲理,越是大的賭注越是刺激,神經就越緊張。當然,那樣玩起來也最開心。而和梁春秀成婚過日子就好似一場賭博,天天都會有新的賭法,儘是刺激與緊張。今天是他們成親的第一天,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劉大橫滿腦子的奇怪想法,他是出了名的蠻漢,他居然想道要梁春秀這樣暴烈的女子心甘情願當他的女人,那樣的話自己才可以算是真正的贏家,別人才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原來一向蠻橫的劉大橫也是有管家之方的,而且還把這麼刁蠻的梁春秀收拾得服服帖帖,別人一定會羨慕自己的了不起。到那時,看還有誰敢不敬重我劉大橫了。
劉大橫這麼想著,嘴角不免露出一絲微笑,他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他覺得自己會因為這個女人而改變很多。新婚的第一夜,他們就這樣坐到了天亮,這對於劉大橫來說,已經是個奇跡了。
余出天是在梁春秀出嫁前的第二天就告別了家人,踏上了北去華山的道路。他只帶上了自己幾件行裝和一點碎銀之外,其餘什麼也沒有帶上。他決心要將這裡一切遺忘,他是不忍心見到梁春秀知道自己欺騙她時那樣的失望與傷悲,甚至是責怪與憤恨。他知道自己這一走了之,並不是解決事情的最好方法,但是他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或許他也是有想道了的方法,但他已經害怕見到梁春秀了,他只能帶著愧疚和遺憾離開自己的家鄉。他只希望,事隔多年以後梁春秀會忘了自己。但他也有一些害怕,因為劉大橫絕不會待她好,她的這一生到底會是怎樣的命運了?
余出天懷裡揣著父親寫給華山派掌門洪文康的介紹信,他原先一想到要去華山學藝,就會滿臉高興的樣子。但是,自從自己做了欺騙表妹的事情之後,自己整個人都變了,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激情與快樂了。他開始已不能原諒自己。
余出天改道走著川北廣元北上的路線,出了劍門關,剛過蜀境,來到了陝秦大地,走到了一座大山之巔,靜靜地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望著身下的溪水,孤自在那裡愣,心中想起了與表妹一起在嘉陵江邊的歡樂,想起了表妹給自己的那兩記熱吻,想起了表妹對自己說過的情話。突然,他又想起了,今天已是我離家出走的第八天了,表妹成親已有五天之久了,那個劉大橫對她到底又怎麼樣了,還有,她是不是還在責怪我,還在為我傷心流淚了。
他坐在原處,內心飽受著悔恨的煎熬,搖頭無語,雙眼已經快要溢出了眼淚。難過太久,滿腹滿腦全是悔恨,塞滿了苦澀的眼淚。
就在這時,一個少女在他身後突然說道:「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這樣的難過?」余出天大吃一驚,忙著回頭一看,見到的是一位滿身麻布糙衣的少女,她的農女打扮,仍舊掩飾不了她的清純美麗顏容。最讓余出天難忘的是她那雙清澈如水的雙眸,活像是一雙會說話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又像是一對明燈,照亮了余出天那灰暗的心扉。
余出天轉過了頭,默然地擦乾了眼角的淚花,道:「讓姑娘見笑了。」
那少女開心地抿嘴一笑,道:「你這麼大了,還會流眼淚,一定是想家人了吧。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本地的人,你從哪裡來的了?」余出天強顏點頭道:「我的家在川蜀的順慶府。這已是陝秦之地。離家已久,很是想家的了。」
那少女走到他的身邊,蹲下身子笑道:「你既然想家了,那就回去的了。我就是從沒離開過家的。順慶離這裡很遠嗎?」余出天看她一臉天真的笑容,一時怔然,半響後才搖頭道:「不算是很遠的。」他轉頭看向身前的青山蒼綠,喃言道:「我是想家,但我不想回家。你說怪不怪?」他無奈似地一笑,顯得是那樣的難過傷心。那少女睜著明亮的雙眼,疑惑似的看著面前這個男子,好奇道:「你的話好奇怪。我怎麼聽不懂了?」
余出天轉身躬身抱拳一禮,道:「在下告辭。後會有期。」他邁開腳步,大步向山下走去。他不想被人追問,那樣的話會讓他更是傷心難過。
少女在身後大聲喊道:「喂,你等一等。我請求你一件事行不行?」余出天一臉驚奇,轉頭看向她,道:「我只是一個過路人,能幫姑娘做什麼事了。」
那少女急忙似的追趕了過來,使勁點頭道:「能,你能幫我的。跟我來。」那少女甜甜的一笑,渾身上下散著一種淡淡的清幽香氣。她話一說完便轉身向對面的崎嶇小路走去。
余出天道:「你要我幫你做什麼?」少女回頭道:「我方才在前面見到了一株降神草,可是我一個人不能採到。需要一個人在我在上面拉我一下。你······你願意幫我嗎?」她手中正是拿著一段繩索,一臉十分誠懇的樣子,樣子又是那樣的可憐,生怕余出天不肯幫助她似的。余出天好奇問道:「什麼是降神草?採來做什麼?」話一出口,才知自己問得十分的魯莽,別人只是請自己幫忙而已,自己何管那麼多的閒事,或許別人還要誤以為自己別有用心了。
那少女聽他這一問話,臉色變得十分的難過。低下了頭去,只道:「我娘上山被毒莉子傷到了手臂,現在已是病入膏肓了。需要用降神草來驅毒療傷。你······你願意幫我嗎?」這是她第二次用乞求的語氣來詢問余出天的意見。
余出天道:「這麼大的山,你一個人來尋草藥,豈不是很危險?走吧,我幫你。」少女臉上復綻笑容,拍手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好人。走吧。」她歡喜地走在了前面,邊走邊道:「我叫連靜香,就住在大山的那一邊。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余出天微微一驚,道:「你姓連?」連靜香笑道:「是呀,有什麼奇怪的嗎?」余出天是想道她居然與自己的母親同姓,不知不覺中有了一份親近之情,勉強笑道:「沒有什麼問題。我叫余出天,人於之餘。」連靜香笑道:「什麼人魚,我可是聽不懂。你知道嗎?你是我從小以來,看見的第一個外地人。你們那裡有這麼大的山嗎?還有些什麼好看的花花草草嗎?」
余出天道:「我們那裡也有山,還有江水,也沒什麼好看的花花草草。對了,你家裡的其他人呢,怎麼不一起來採藥了,你一個人上山豈不是危險?」連靜香道:「家裡就我與我娘兩個人。我娘生病了,當然就只有我來上山採藥的了。也沒有什麼危險的,這些大山我從小就來熟了的。我倒是覺得你好了不起,孤身一個人敢走這麼遠的路,那才叫危險呢。對了,你打算到哪裡去?」
余出天笑了一笑,心中想道:「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離家出走,只怕我一個人要憋瘋的了。」,但口中答道:「華山。」連靜香突然一愣,站在了原地,竟是不向前走了。
余出天甚是好奇,問道:「連姑娘,你,你這是怎麼了?」連靜香回頭看了看余出天,目不轉睛地盯了很久。余出天被她瞧得莫名其妙的,臉微微一紅,羞赧著道:「連姑娘,你,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連靜香歎了一口氣,轉過了頭去,歎道:「男人都是愛往什麼華山、嵩山的地方跑,一跑就沒有了蹤影。莫非那些地方有金銀財寶,那樣招人喜歡?」余出天突然覺這個姑娘神色淒然,十分難過的樣子。余出天看出她心中藏有心事,且還是令她難過的心事,不免覺得甚是過意不去。只道:「連姑娘,你,你很討厭去華山的人嗎?」
連靜香不語,只是搖了搖頭。余出天見她自己不說,自己也不便多問了。
二人一時沉默走了小段路程後,連靜香突然又停步轉頭看向余出天,問道:「你也是去華山學武藝嗎?」
余出天點了點頭,道:「華山派的武藝天下聞名,我也是慕名前往。」連靜香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學好了武藝用來做什麼,它又不能吃不能喝,在家平平淡淡過日子難道不好嗎,為什麼非得要去學什麼武藝了?」
余出天道:「學好了武藝,就可以······就可以保護家人,保護窮人不受外人的欺負。難道這樣不好嗎?」連靜香搖了搖頭,久未回答,轉過身去繼續走路。余出天看她欲說未休的樣子甚是可憐,又問道:「連姑娘,你有什麼親人去了華山嗎?」
連靜香在前面點了點頭,道:「我爹和我大哥都是去了那裡。不過後來聽說我爹又去了嵩山,我大哥留在了華山。他們也說是去學什麼武藝,可是一走就是好幾年,屈指一算,我也有十二年沒見到他們了。現在我娘又生病了,家裡沒有人照應,全是我一個人忙裡忙外······」
她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道:「你到了華山能不能幫我找到我大哥,就說家裡有事,讓他回來一趟。我哥叫連靜遠,你記好了。你能幫我嗎?」
余出天見她一臉楚楚憐惜的模樣,忙答道:「能,我幫你去試一試吧。」連靜香甜甜的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準會幫我的。」
余出天被她說得極不自然,訕訕一笑,道:「要是你大哥問我你家裡有什麼事時,我該怎麼說了?」連靜香一陣沉默,低下了頭去,又不說話了。她轉過了身,朝那對面的懸崖上一指,笑道:「看,那就是降神草。」
余出天朝她手指方向看去,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那株草藥竟是長在了一塊光禿禿的大青石石縫裡面,只是露出了一兩片綠葉,在那裡孤單地搖曳著。
而那大青石就像是一塊明玉,活生生的嵌在了峭壁之上,峭壁並無著腳之處,全是青苔一片,再見那下面更是萬丈深淵,雲鎖霧繞,不知下面又有多深多遠,如此危險的去處,常人哪敢去取,此去倒有九死一生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