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三人坐在這屋子中議事是第二次。
上一次卻是因翠綠之事,葉雲水藉著苦肉計在葉府站穩了腳,而這一次卻是比上一次要複雜的多,葉雲水從葉重天瞧她的目光就可以推測出,葉重天的心裡在做著某種決定。
「上卿府仍堅持要你嫁過去。」葉重天開口道,「你做好心理準備。」
老太太長歎了一口氣,只是瞧著葉雲水沒有說話。
葉雲水的心裡卻也是一歎,葉家這是要犧牲自己了嗎?
瞧著葉雲水沒有答話,那臉上甚至未有半絲表情,倒是讓葉重天準備了一肚子的安慰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張虞山年後升任工部掌督,正三品。」葉重天許久才冒了這樣一句。
葉雲水自知葉重天的意思為何,張虞山乃張宏之父,葉重天是想說她嫁給二品吏部大員的嫡孫、三品官員的嫡子為平妻不沒了她的身份吧。不過如若葉重天真的辭去醫正之位的話,那還真算是葉雲水高攀了。
可葉雲水仍未有半句回答。
葉重天和老太太對視了一眼,便是起身離開了,他臨走時臉上帶著晦澀,葉雲水以為他是為了自己的官位一事,絕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他是對自己愧疚,這個時代的父愛許是就像夜晚水中倒影的月亮,看得見,可那瑩瑩光輝永遠都無法真的溫暖人心窩子。
老太太握了葉雲水的手,「祖母知道你心裡苦,可女人這輩子哪有由得自己的時候?」
葉雲水強擠出一絲笑,「祖母放心,孫女省得如何做,斷不會讓葉府為難。」葉雲水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可是她心中卻已是另外一盤打算。
老太太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憐惜,葉雲水知她是真的不捨,卻也有幾分動容,可這並不能讓葉雲水抹去心中的怨,無論是對她自己,還是對已經自縊的前身,二人都想擺脫這份噁心透頂的婚姻,卻誰都沒有得逞。
也許生活就是如此,委屈不算難受,委屈還要無怨才是難受,葉雲水第一次有些忍不下去,便跟老太太辭別回了自己的小跨院,自到第二日一早,她半句話都未言,誰都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麼,蘇媽媽幾次欲上前勸慰,卻都只見她手中一塊血玉麒麟佩狠狠的攥著……
二日便是葉雲水生母的大祭之日,葉府一早便忙碌了起來,僕人們忙著將祭品裝車,因是大祭,除去老太太之外,連帶著大房和二房的所有人都要前往祭奠。
葉雲水一夜未眠,很早便由春月服侍著換上了素服,由蘇媽媽陪同著先到荷苑與葉張氏匯合。
葉雲水在葉張氏的荷苑第一次見齊了葉重天的三位姨娘,除去陳姨娘外還有莊姨娘和白姨娘,都是三十來歲的婦人裝扮,今兒是大祭自都是一身素服,在葉張氏跟前低眉順眼的立著,能看得出年輕時都是有幾分姿色的美人,如今卻是風燭飄搖的半老徐娘。
葉雲水感覺到三位姨娘各自不同的目光,陳姨娘的目光多了幾分關心,而另外兩名姨娘則只是偷偷的打量。
葉雲水並不想跟三位姨娘有什麼過密的交集,這反倒是容易讓葉張氏恨上她們。
與三位姨娘分別見過禮,葉雲水則在葉張氏的帶領下乘著小轎到府門口換上馬車,葉張氏、葉雲水與葉倩如同乘一輛、葉蕭飛三兄弟與葉重天同乘一輛、三位姨娘同乘一輛,二房同是分開乘車,而其他的小廝、丫鬟婆子則步行跟隨。
葉倩如被老太太禁足後第一天出來,臉上雖顯得有些怨念卻並未敢出聲抱怨,許是這兩日真得讓她怕了,倒也沒有之前那麼張狂。
葉張氏冷眼瞧著葉雲水嘴角撇著不屑,「今兒是年二十九了,大後日便是你的喜日子了。」
葉雲水知葉張氏這是故意挑著事說,卻也未惱怒,「母親有何要囑咐的?」
「不急,有些需囑咐的事喜日子前一晚上我會交代於你的,斷不會讓你在人面前失了體面。」葉張氏這話裡的意思葉雲水也不想往深琢磨,「有老母親費心了。」
「我知你怨恨我,可如若沒有老太太和你父親的應允,這婚事也是促不成的。」葉張氏此話倒讓葉雲水有些驚訝,她旁日裡只會挖苦諷刺自己,怎麼今兒這話說的除了挑撥她跟老太太、葉重天的關係外,還有些軟的意思?
葉雲水可不認為葉張氏覺得她自己要嫁了,這顆眼中釘終於要拔了能有些什麼良心現,「父母之命,雲水哪敢不從。」
葉張氏帶著幾分得意瞧了她兩眼,便沒再多話,葉倩如許是又想起了葉雲水那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臉上帶著的滿是嫉妒和恨意。
葉家的宗祠並非有多年,而今日葉府大祭,倒是有不少族親前來觀禮,而葉雲水也在此時第一次見到她的四舅,陳府的四舅老爺陳仲書,陳家許是派他前來同祭,其他的陳家人卻未露面。
葉雲水下車時感覺到陳仲書在望她,而她則沒有躲避目光,與其對視相望,陳仲書默許的點了點頭,葉雲水則由蘇媽媽陪同上前請安,陳仲書未多言,只是道:「先行大祭之禮,自有相聚之時。」
而此時,葉張氏則前來喚葉雲水行禮,為葉雲水生母大祭之禮就此開始。
先是依次供上祭品,由葉重天、葉張氏行禮,在葉雲水生母的牌位前,葉張氏只得行妾禮,哪怕只是個死人的牌位,她卻也要恪守規矩,這也是葉張氏為何心中有刺的原因。
葉重天和葉張氏行禮過後,便是葉雲水這嫡女上前,葉雲水認真的對著牌位三叩,心中一股沒來由的酸楚湧上心頭,眼淚瞬得如珠串般掉落,梨花帶雨,越哭越凶,看的周圍知些真相的人莫不心酸。
葉張氏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朝著葉雲水身邊服侍的蘇媽媽使了個眼色,蘇媽媽雖不情願,卻也只得上前扶起葉雲水到一旁,噓聲的安慰著,葉雲水不知自己為何落淚,許是在哭前身,許是在哭自身,兩輩子的委屈都在這一刻洩了出來,頗有些擋不住的趨勢。
往後的祭祀之禮葉雲水並非記得很清楚,只是按照程序規制走個流程。
葉重天請了靜安寺的和尚前來唸經,葉雲水還看到了箜真,箜真此時一副認真的模樣跟隨著他的師兄們坐在蒲團之上,單手做偮,口中念著經文,那模樣甚是專注。許是只有單純的人才有這樣淨化的心,葉雲水心中不由得自嘲道:她從未有如此靜謐之時,她這輩子已注定脫不開一個斗字,這就是人的命。
祭祀之禮進行了有兩個時辰,而這些和尚要一直在此唸經七日,會持續到年初五,葉雲水隨著葉府眾人歸府,把見到箜真的事說給了春月,春月倒是高興,還特意把攢了的糖果包了包裹,「回頭我托花兒的父親給他送去。」
葉雲水並未阻攔,她已經開始為春月想出路了,春月跟著她受了不少的苦,她不想讓春月跟著自己進上卿府那虎狼之地,即便她要孤注一擲,卻也不會拉上身邊人,摸著貼身放著的那塊血玉麒麟佩,葉雲水仍是在沉思中。
晚間時候,老太太忽使人叫葉雲水過去,卻道是陳府明日便來車接葉雲水回陳府相聚,初一一早送她歸來,老太太是要幫葉雲水參謀些見面禮,「……陳府是珠寶商,選些個玉器珠釵的沒得讓陳府笑話,我知喚了趙總管在庫裡給你取些個上好的老山參三隻,送與你三個舅父,燕窩四份,每房舅母一份,其餘兄弟姐妹的小禮品你多備著點兒便是了,只是個心意。」
「還是祖母想的周全。」葉雲水知老太太出手的貴重藥材必不會是太差的東西。
「打下人的小銀裸子也備著些,陳府比咱們府上富,下人們的眼界也高著呢。」
老太太這話裡有些酸溜溜的,葉雲水只是應下卻未多言,老太太定是有私心的,這些年都不曾在她面前提起過外祖家,此時卻跟她說外祖家的下人都眼界高,這話提前給葉雲水扎個刺,告訴她葉雲水乃是葉府的人,外祖再親也親不過葉家。
葉雲水自覺得老太太這小心思很無趣,便說是先回去準備給表兄弟姐妹的見面禮,提前告辭了。
這一晚,葉雲水都在想,陳府為何會在年三十接她過去?旁日可沒有姑娘在年三十這天回外祖家的道理,難道真是因為她要嫁了,所以湊巧這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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