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別墅,恩雅清早就被丫鬟喚醒,梳洗罷,睜著紅腫的眼睛向樓下餐廳走去。這幾天她幾乎沒怎麼合眼,雖然得知諾亞暫時沒有危險,可心裡卻怎麼也放不下。愛情的火焰一旦燃燒起來就會不可遏止地蔓延,這種灼熱的煎熬幾乎快讓她崩潰了。
恩雅的父親,花王安提亞此刻正坐在長方形餐桌的主座上,優雅地用叉子叉起一片蔬菜,慢慢放進嘴裡咀嚼著。聽到前方的腳步聲後,頓時放下叉子,抬起頭來。
安提亞長著一張精靈獨有的白皙的面容,銀灰色的頭向後紮起,一雙大大的清澈的眼神,顯得十分威壓,倘若仔細觀察,能現他的面頰後側有一道四寸長的傷疤,已經消退成一條白印,隨著他的咀嚼不停扭動著。
「見過父親大人!」恩雅恭敬行禮,心中惴惴。安提亞回到戈蘭城已經好幾天了,這是第一次正式見她,不免讓恩雅有些緊張。
安提亞面無表情點點頭,嗯了一聲,命令管家傳餐。就在恩雅俯身準備坐下的時候,安提亞的眼睛忽然亮了,帶著幾絲震驚和驚訝,兩道目光如有實質般鎖定在恩雅的鎖骨上。
「恩雅,過來。」安提亞沒有收回目光,表情不怒自威。
「是!」恩雅不明所以,只好小步走到父親面前,站定。
安提亞優雅的指尖觸摸在恩雅鎖骨的紋身上,忽然指尖出一道綠光,鑽進恩雅的身體。恩雅只覺一道精純的魔法能量在她體內遊走,忽然胸口一痛,腦海中一片空白,身體倒飛出去,摔倒在地上接連吐出兩口鮮血。
安提亞的手顫抖著,臉色閃過一樣的紅暈,片刻重新回復白皙,他強壓下胸口翻騰的氣血,冷冷看著自己的女兒,沙啞問道:「是誰幫你解開了封印?!」
「封印,什麼封印?」幾個僕人上前扶起恩雅,恩雅擦乾嘴角鮮血,驚恐問道。她還道父親大人現她已經突破了大魔法師的階段,這才擊傷她。
安提亞的臉色不停變幻著,他瞭解恩雅,恩雅是不會撒謊的。片刻他繼續問道:「你的紋身是怎麼回事?」
「回父親大人,是,是一個叫諾亞的朋友紋的,女兒覺得紋身能擋住胎記,所以……」恩雅在父親積威下小心翼翼回道。
「諾亞,諾亞,」安提亞背負雙手,眼中流露出痛苦,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老爺,三王子殿下求見,說有要事要見小姐!」老管家忽然從外廳走走到安提亞面前,低聲說道。
「三王子?有請!」安提亞面色訝然,急忙命人將恩雅送上樓,這才將班德拉斯迎了進來。
「不知三王子大駕光臨,安提亞有失遠迎!」安提亞整整服裝,恭敬行禮。
「伯父太客氣了,是我冒昧前來叨擾,唐突了。」班德拉斯聽得是恩雅的父親,眼睛一亮,急忙還禮。
「不知殿下找小女有什麼事嗎?」安提亞不溫不火問道。
「這個,伯父,能夠讓我見見恩雅,當面和她說清。」班德拉斯猶豫說道。
安提亞露出一個微笑:「小女日前偶然傷寒,只怕不便見客。這些日子來多謝殿下對小女照顧有加,安提亞萬分感激。如今小女大婚在即,為了避嫌,殿下您看……」
「大婚?!」班德拉斯驚異問道。
「怎麼小女沒有告訴你嗎?」安提亞也露出驚訝的表情,繼續說道,「小女的未婚夫龍騎士修宇一個月後便從龍城回到戈蘭城,安提亞此次回來也正是為了恩雅的婚禮。」
「你是說,恩雅,她,她有未婚夫了?!」班德拉斯不可思議瞪大眼睛,心中震驚不已。這怎麼可能呢,只是看恩雅對諾亞一往情深,她怎麼會有未婚夫呢,下個月大婚,那諾亞怎麼辦?!
班德拉斯想想都覺得頭疼,今天怕是見不到恩雅了,但錯過了今天,恩雅就再也見不到諾亞了!
「伯父,我明白您的意思,今天有一位朋友要遠行,所以我前來找恩雅,只是希望送送這位朋友,您看……」
「殿下,您說得朋友是諾亞吧,我看不必了。您是小女的朋友,就該為小女著想,不是嗎?」
「這……」
「殿下,小女有幸被殿下引為知己,這是米拉家族的榮幸,安提亞再次謝過。米拉家族對這次聯姻很重視,在此之前不允許出現任何差池,殿下生於帝王之家,相信一定能夠理解安提亞的苦心。」
「這……」班德拉斯心中大急。
「隱伯,送客!」安提亞向班德拉斯行禮後,轉身離開大廳。管家隱伯親自將班德拉斯請到門口。班德拉斯心情沮喪,不甘看了門口一眼,只好轉身離去。
恩雅冰冷的後背貼著房門,已經淚流滿面。
教會法庭坐落在西城區的三環路外,這裡也是教會辦公區域之一,各種尖頂建築林立,氣勢恢宏,在中心教堂的左側緊挨著一幢四方形的建築,門口還搭著一個石台,這裡就是法庭所在。
清晨,教會的清潔工正無精打采清掃地面,不時用風系魔法將地上的梧桐葉捲進垃圾車裡。他身後的土系魔法師將地上的塵土凝結成團後彈落在樹坑裡,最後的水系魔法師則負責在清潔過的地面上噴水。說快也快,不到半個小時,十幾隊清潔工便將教會區打掃乾淨,好事者還爬上法庭外立著的絞架,將鐵環和浮動板擦得乾乾淨淨。
過得一會,遠遠從中心大教堂走出一隊紅衣教士。負責教會最高刑律的墜星使大人走在最前面,穿著鑲著金邊的黑袍,高舉著一隻三米多長的法杖,充滿威嚴向法庭走去。他們出來後,又有三隊黑衣教士魚貫而出,如臨大敵般將教會區各個入口封鎖起來。
這次的公開審判事實上是半公開的,也是教皇陛下和華沙國王事先協商好的。教會為了避免生騷動,只是邀請了一些戈蘭城中各個階層的代表,請了一些態度溫和的媒體參與。一旦等審判結束,審判結果將以最快時間被傳遞出去,如此也算是尊重民意。
片刻法庭就坐滿了各路代表,隨著諾亞和黎塞留等犯人被帶上審判席,記者們的魔法攝像機開始閃動起來。儘管在座的人都知道諾亞很可能被輕判,但他們不免感到緊張,說實話,這樣一個話題人物若是不在了,記者也覺得很無趣。
先是一般黎塞留的「幫兇」被審判,該貶得貶,該撤得撤,倒也沒有大罪。倒是黎塞留,因為是「教唆」主犯,最終被教會開除,撤銷主教稱號,判處終生監禁,因考慮其「年邁多病」,教會特赦允許其在家中撰寫經書,但禁止外出。
「下一個,諾亞!」墜星使大人環視陪審團,久久沒有說話。大廳內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等著最後的宣判。幾個民間代表神情緊張,手心已經攥出汗來。
「諾亞蒙教皇恩典,貴為神聖光明使,本應虔誠一心,恪守教義,奈其恃寵而驕,行為荒唐,被奸人所利用,為度罪犯之事,行褻瀆神靈之舉,本應重罪判處,但念其年幼,且自上任伊始兢兢業業,為教會光明之推廣貢獻甚大,故此,判決如下,」墜星使再次停頓下來,將判決書平攤在法官前,大聲說道,「判決如下,諾亞瀆神之罪名成立,中止其神聖教會職位,永久逐出教會,並交處罰金四十萬黑晶幣,配十里荒野勞教十三個月!」
聽審席頓時炸鍋了,有點頭的,有搖頭的,人們議論紛紛,對教會的審判有很大的爭議。十里荒野位於戈蘭大6和法亞大6的邊境地區,極為荒涼,被落到那裡的大都是重刑犯,勞教配到十里荒野的,聞所未聞。
「肅靜,肅靜!」墜星使用力敲著小木槌,厲聲說道,「判決書即刻起生效,諾亞押往十里荒野,立即執行,退庭!」
諾亞背著雙手,站在審判席上,始終低頭不語,聽到退庭後才抬起頭,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容。
審判的結果他早就知道了,可現在聽來還是覺得很新奇。本來他可以判得更輕,但如此一來黎塞留等人的罪名就更重,倒不如自己判得重一點,別讓黎塞留等人遭太大的罪。流放就流放了,明玨大師也覺得諾亞現在在戈蘭城並不安全,倒不如暫時離開這是非之地,順便歷練一番,是以眾人才同意了諾亞的建議。至於罰金,這些日子他為那些王室女人刺青得到的報酬,足以支付這筆巨款了。
諾亞就在眾人的注視下,被兩個手持法杖的教士押送出庭。
城北地帶,德雷站立在孤零零的街道上,凝視前方。他的雙臂在度維托那晚被殺手大血印給廢了,如今裝上兩隻魔晶打造的假臂,顯得十分粗大。光潔的手指夾著一支小雪茄,德雷狠狠吸了一口,將煙蒂扔在地上,珵亮的皮鞋將煙蒂捻滅,大步向前走去。
無數穿著黑色西裝,帶著墨鏡的西西里人彷彿小溪一般從各個缺口走出,漸漸匯聚成一股人潮,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跟隨在德雷身後,向北城門走去。
與此同時,時尚帝國的大門緩緩打開,十幾輛加長的斯卡拉轎車緩緩開出,向北城門方向駛去。無數平民也從房間中走出,大都是一些少年,他們穿著諾亞招牌式的長袍,默默向城北方向彙集。
戈蘭城今天的道路似乎很寧靜,鮮有車流通行,人群漸漸增多,紛紛向城北方向走去。巡邏的警察漸漸覺得不妙,急忙向上級匯報,緊急增派人手,防止出現意外的騷動。
「老師,諾亞今天就要離開戈蘭城了,我們這樣安排有什麼意義嗎?」一輛轎車上,雨傘青年靠在椅背上,輕聲向一旁閉目養神的明玨大師問道。
「你知道諾亞的出現讓我感覺到了什麼嗎?他讓我感覺到荒誕,感覺到活力。」
「荒誕?」雨傘青年好奇搖搖頭。
「呵呵,所以說他對每個人的意義都是不一樣的,」明玨大師伸手捋捋長長的眉毛,淡淡說道,「對西西里人來說,諾亞是重情義的人,對平民來說,諾亞是最接近神的男人,對那些貴族來說,諾亞充滿個人魅力,總能製造出話題,對我們來說,他是我們的同事,也是我們的老師。對所有戈蘭人來說,他是一個百年不遇的天才,更是一個時代的符號。他性格鮮明敢於向教會說不,個性張揚卻待人溫和,活在我們中間卻又然物外,真真切切卻又充滿神秘感,讓這樣一個帶著童話色彩的年輕人走到公眾面前,怎麼會沒有意義呢?」
「是啊,只是可惜了,您提出的刺青時代還沒開始,就要因為諾亞的離去而結束了。」雨傘青年若有所思點點頭,遺憾說道。
「是啊,這個時代是屬於諾亞的,我們今天能夠看到一個時代的背影,那不是更有意義?既然選擇了地平線,留給世界的就只有背影。這就是一個天才的選擇。」明玨大師目光複雜,長長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