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那天,老爹將宋天翔介紹給族人,稟明已經將其收為義子。幾位老先生可能不太滿意老爹收一個商人之子為義子,好生吹了幾回鬍子。
我家老爹全當沒看見,對自己的做法堅持到底。只是當天讓娘親準備了最上等的菜餚,還特意拿出府中珍藏多年的好酒,族中幾位老先生因我家雖在族內,但實在是即將出五服,不太好多加管束,又見宋天翔禮道十足,幾杯下肚後也就當沒生過了。
初三風無崖到我家出門時,族內老人對他也是熟悉的,就用了各種由頭生生讓他喝了個大醉,以示客貴。
對於風無崖喝醉後總喜歡躥到我房裡睡覺的事,秀蔓她們則已經見怪不怪,早早就是鋪好了床褥等候。果不其然,午時末酒席撤了後,就見他東倒西歪的在貼身侍衛扶持下來到相思閣,在院門前將那侍衛一腳蹬開,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走進屋子,摸到床邊爬上床抱起被子大睡起來,那模樣讓我們幾個笑了個好半天。
豆蔻讓秀蔓她們小心伺候他脫了靴襪,又讓人去廚房拿來醒酒湯,放在外間小火爐上細細熬著,備著風無崖一醒來就可以飲用。見沒什麼事了,我才帶著秀蔓她們來到娘親房中,見老爹也是爛醉,娘親等人都是忙著照料醉態十足的老爹,三人只好又朝書房中行去。
路上撞見來陪客的宋天翔,一人坐在亭中獨坐出神。因現在已經有了兄妹名分,所以也不用特別避諱。大方地上前行了個見面禮,回過神來的宋天翔先是雲淡風輕的笑了笑,然後瞇眼看了看我,才笑道:「原來是小妹,為兄還沒好生謝過小妹那天幫忙的情義呢!這個就權當為兄的謝禮吧。」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方類似印鑒的東西,我拿起看了才曉的這是「綵衣坊」東家之印。於是急忙將之歸還,有些惱怒,用了比往日要高些的聲音回道:「我可沒幫我過兄長什麼忙,那些可都是兄長憑己身之力得父親賞識。相思本以為兄長是穩重之人,現何以將此重要之物隨意送人?豈不辜負了父親寄於您的厚望。」
手放在印鑒上來回摸索的宋天翔聽了也不惱,反而很陽光的微笑起來,笑了好陣子才笑中有淚道:「我宋天翔何德何能,本來只想奉養父母好生度日,卻在分家之時心腸被傷了個爛透,一路走來只是一口氣支撐著。如今義父義母對我親厚有加,二哥更是真誠相待,小妹年幼卻也是懂事乖巧,而我卻已是傷痕纍纍,是幸還是不幸?」
看著面前帶著幾分醉意的少年,笑中有悲的臉上帶著實在不應有的滄桑,讓人不由心生不忍,看來這段日子著實讓他吃盡了苦頭。定是一個人到處碰壁,識盡人間百態。加上被自己原本該是互相扶持的家人處處打壓,那是怎樣的無奈與傷心?
吸下鼻子,抿嘴笑了笑道:「人生不如意本就十有**,兄長如今已吃過了酸甜苦辣這道人生湯中的酸苦辣,那後面其不就是只有甜蜜?所以兄長實不應悲苦難抑,而應該是高興。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而是有咱這一大家子人了。」
聽完我的話,宋天翔直直看著我一眨不眨,目光中泛著看不清的精光,半天後才笑起來,是那種自內心的笑,語氣柔和的道:「我比二哥小幾天,小妹以後就叫我三哥吧。」
「恩……三哥」世間還有什麼更能打動人心的,是那真誠的笑容與暖意吧。
「嗯!」一瞬間亭子也因那真心的笑容而熠熠生輝起來。
此時有小丫頭來報說:「小姐,姑爺醒了,派人四處尋小姐呢。」
聽完回報我仰天一望,心中一歎,只好笑著讓她快些回去,只說我馬上就過去。然後對宋天翔抱歉地道:「今個一家子全都是醉了,三哥也回房喝碗醒酒湯醒醒酒,休息一番,千萬別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萬事現在都有家裡人幫襯著呢。」看他笑著點點頭,就把秀蔓留下讓她照料仔細了,自己則帶著怡卉往相思閣行去。
回了房見風無崖正睡的香甜,才疑惑的看看豆蔻她們,豆蔻笑著說:「也不知姑爺中間怎麼就醒了,還起身到處找小姐,待奴婢派人去尋了,姑爺又倒頭就睡起來了。方才姑爺讓奴婢去他房裡拿什麼盒子,奴婢這就去看看。」
點頭看著豆蔻走出去,怡卉也到外面照看那醒酒湯去了。一個人想想也是好笑,笑了一會才坐到床邊看熟睡中的風無崖。與宋天翔八面玲瓏不同的是,他身上總有著一股子傲氣,一股子倔強,即使受傷了也不會與別人說起,一切都只在我一人眼前肆無忌憚的表露出來,讓人看了也是格外的心疼。
拿起邊上溫熱的毛巾,輕輕為他擦拭額頭的薄汗,秀氣無瑕的小臉因為不適而轉頭避開。看他好看的眉頭皺的實在厲害,不自覺的就將毛巾放到臉上試了下溫度,微微的涼意卻也驚醒我正在做什麼,趕緊放下毛巾起身走向外間尋怡卉。
剛起步手卻被暮然抓住,轉頭一看卻是不知何時醒過來的風無崖。詫異的看著他還睡眼朦朧的模樣,上前問道:「怎麼醒了?再睡一會吧,我去外間看看給你熱著的醒酒湯。」
話音剛落,猛然被拖進一個鏗鏘有力的懷裡。被他大力的擁抱勒的生疼,只好掙扎起來,越掙扎被抱的卻更緊起來。
認命的停止掙扎,默默的不出一聲,只聞著那隱約被酒味覆蓋住的薄荷青草味,想著他又是因為什麼事犯起混來,看他剛才難受的模樣怕不是做了什麼噩夢吧。
時間在沉默中緩緩流過,許久後才聽他語氣中難抑悲傷的說道:「娘親前日裡吐了好多的血,那血染紅了我的袍子。思兒,我好怕,怕娘親就這樣去了,留下我自己一個人。」
我顧不得禮儀,張大嘴瞪大眼抬起頭看著皺眉不解的風無崖,心內被這個消息撞擊的生疼,半天後才結巴的問道:「怎麼會這樣,姨娘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怎麼會這樣?」
「都是那女人搞的鬼,前段時間無若得了風寒,娘親日夜照料,本就勞累異常,但看她慢慢好轉,娘親因著高興連身子也好了許多。卻不知那女人在父親面前說了什麼,當晚父親就硬是將無若抱走。無若自生下就跟著娘親,從未見過她親娘,到了那裡就總是哭鬧,當夜大夫就說情況不好,娘親聞後當場就吐了血。」聽他說完才知道又是那六姨太的事,想她也著實可憐,自那年生下女兒後,硬是連一面都沒見到就直接被老太太派人抱走。女人最重要的東西被搶走,任誰也承受不了,所以她這幾年也一直為這事鬧著,因有老太太壓著所以才一直不敢鬧的太厲害。看來這次是藉著無若生病之事,躥道著姨丈將無若抱回自己身邊,不過難道老太太不管這事?
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風無崖歎口氣道:「能不管嗎?奶奶先是派人將無若抱到自己房裡,又讓人把那女人看起來,不准她出院門一步。可娘親的身子終歸是壞了,父親這兩天倒是都陪在娘親身邊,不過卻也不見有起色。思兒……以後我們也會像爹娘那樣嗎?為什麼爹娘就不能像姨丈與姨娘這樣呢?」
還有什麼為什麼?還不是女人多是非多的,哪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丈夫。覺的這時候實在是給他打個預防針的好機會,想了想才回道:「那可不是我能改變的,那得看你以後如何做了。若你像姨丈那樣,我們就是萬劫不復!若真有你想娶別的女人的那一日,你就以七出之條裡的嫉為由休了我如何?」
剛打完預防針還沒看效果,就被猛的抱進懷裡,撞的小鼻子是一陣生疼,鼻子酸酸中聽風無崖急急的道:「不會的,我不會讓你走我娘的老路,我的思兒天生就該被保護被寵愛的。」
聽了他信誓旦旦的話,為自己竟然利用大姨娘生病的機會給他打預防針而汗顏,遂微笑著摸開他緊皺的眉頭,寬慰道:「放心吧,姨娘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何況現在姨丈不是一直都陪著姨娘嗎?過段時間姨娘定然會好起來。你要堅強,要在姨娘面前表現的高高興興,那樣姨娘看了也會寬心的。」
「恩……我知道該怎麼做的,只是剛才做了噩夢,太緊張罷了」說完美若桃花的容顏上浮起兩朵桃花,紅了兩人的臉。
看他心情似乎比剛才好了點,才悶聲道:「好了,快點放開我吧,讓別人看了我閨譽全沒了,到時候就是想嫁你也嫁不成了。」
聽出我好心提醒他的話裡沒什麼好氣,他竟然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你這麼個小不點哪兒來那麼多事,若真有那一天,我就不做什麼小公爺了,天大地大,總會有地方讓我們可以過活吧。」
我也跟著撲哧的笑出來,狠狠擰了他的腰一下道:「當真是不要臉,說那些混話。」怕他又說出什麼混話,才急忙出聲喊道:「怡卉……你家表少爺醒了,將醒酒湯端進來吧。」
門外怡卉聽後急忙應了聲:「是……」遂聽到外間響起碗碟碰撞聲,某人才狠狠瞪了我一眼,將我放開,急急躺回床上,來回挪了挪枕頭找個舒服的位置端正躺好。
我偷笑著撩了簾子來到外間,聽著身後響起的陣陣磨牙聲,不由笑的更是開心起來。
怡卉看我笑的開心,好奇的問道:「小姐可有什麼好事?說出來也讓奴婢開心一下嘛!」
我眨巴下眼睛,聲音略微提高的對怡卉笑道:「方纔我房間裡有隻老鼠磨牙磨的厲害,覺的老鼠也會磨牙當真是件新鮮事,所以才笑的。」
聽的小丫頭嚇了一跳,當場「啊」一聲叫出來。裡間風無崖則狂咳嗽起來,半天後才高聲怒喊:「醒酒湯……」
捧著碗走進去的怡卉還突自嘟囔著:「小姐又亂嚇唬人了,房裡有老鼠?我怎麼從未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