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武國,御政殿。
大殿內濟濟站滿了魔武國朝政的大小政臣,公主殿下還沒有到,大家都在三、五成堆的小聲議論著什麼。公主殿下突然間召開擴大軍政會議,這讓或多、或少的聽到了兩位殿下在前線吃了敗仗的消息的政臣們,以敏銳的政治嗅覺,自其中嗅出了一絲兒不尋常的味道。
大殿的側門,被緩緩的推開,眾魔武國臣僚,赫然現久已不理朝政、身體極度衰老的魔皇陛下,扶著菁鸞公主緩步走了進來。眾臣一愣之下,方想起要行君臣之禮,忙參差不齊、誠惶誠恐的跪拜在地,高呼萬歲,見過魔皇陛下。
魔皇登上皇座,吃力的坐下,菁鸞公主侍立在一旁。望了跪了一地的大臣們,魔皇面色如鐵,漠然的道:「你們都平身吧。」
宰相大人站起,躬身激動的道:「陛下久不臨政,今日得見,氣色著實還好,實在是我魔武國子民的萬千之幸啊。」說著已然語帶哽咽,舉袖拭淚。
眾位大臣,聞言忙亦紛紛附和,馬屁、頌詞如潮不絕。
魔皇微然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罷了,我一時還死不了,今日將大家召集在一起,是有幾件事情要商議一下,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
眾臣忙躬身道:「願為陛下分憂。」此次口號到時整齊一致。
魔皇自文案上撿起兩份文件,道:「朕這兒有兩份截然不同的奏報,都是與聖元軍交戰的地堅城前線,分別是冷川軍團長與朕的兩位兒子所奏。兩位王子奏報,說是冷川軍團長擁兵自重,勾結聖元軍,企圖謀反,幸而是他們於博浪谷一帶,硬狙聖元軍隊,方保地堅城無虞,在此參冷川侯爵叛逆背國,勾結外敵之罪。而冷川侯爵則恰恰相反,奏報只言他抵達地堅城、擔任暴熊軍團長時,兩位王子立功心切,已然出兵,率領軍隊,前往邊界線主動攻擊聖元軍;而隨後兩位王子大敗而歸,卻是他率領暴熊軍團騎兵,於博浪谷一帶,狙擊聖元軍,救下了兩位王子,--除此再無別的言語。這是兩份截然不同的奏報,真是奇怪,依朕來看,分明是有一份是在謊報,欺瞞朕躬,你們都說一下,是誰在謊奏?」
眾位大臣齊躬身控背,默不作聲,心下暗道:兩位王子出兵在前,冷川抵達地堅城在後,自然是兩位王子敗事辱國、冷川率軍解救的居多,這何須多說?然而事關國內的兩位皇位繼承人,眾臣都謹慎的選擇了沉默,不置一詞,因為形勢無疑還沒有明朗,魔皇也還沒有表態,此時冒然表看法,一個不慎,站錯了隊,那可是有關身家性命的大事,大有一失足成千古恨之虞。至於前方敗軍,他們已知,只是沒有想到情況竟然如此之嚴重而已,有了心理準備,自然更加不能夠魯莽了;因此掌握著這件事情最終判決權力的魔皇的態度,才是真正需要摸透的。
魔皇眉頭大皺,「嗯?」了一聲,道:「怎麼,你們為什麼都不說話?沒有聽到朕的旨意嗎?米斐,你身為軍務副大臣,先來說一下你的看法吧。」
眾臣見魔皇點將,而沒有點到自己,都是暗中興奮,頗為幸災樂禍的等待米斐大人表高見,擺明了要看熱鬧。
米斐也是心下敲鼓,此時表看法,無論偏向那方,都無疑是不明智的,可謂為自己以後的政治生命埋下了禍根,然而魔皇的旨意又不容抗拒,當下硬著頭皮道:「微臣以為,是不是自前線將冷川侯爵與兩位殿下給招回,那樣孰對孰錯,不過是一問便知。」他打定不表看法、不偏袒任何一方的主意,免得引火燒身。
眾位大臣聞言,都是心下暗罵:好個老滑頭,這是什麼「高見」?豈不等於什麼都沒有說?當下各自在暗中急的思索著自己應該如何回答,免得魔皇下一個點到自己時卻無話可說。
見自己的直隸下屬、軍務副大臣如此圓滑,軍務大臣大惱,不等魔皇說話,怫然訓斥道:「你此話如同兒戲!聖元大軍壓境,於此緊要關頭招回主將,不但恐怕地堅城不保,到時怕還有敗軍辱國之虞。這等淺顯的道理,莫非你也不懂?」
米斐委屈的暗中道:誰不知這話是兒戲,但真話你敢講嗎?卻拿我出氣。只是軍務大臣是他的頂頭上司,他也不敢公然反駁,只好將訓斥給忍了。
內務大臣站出道:「微臣以為,兩位殿下的奏報應該屬實一些,畢竟兩位王子身為皇儲,一心為國,不致於謊報。」
眾位大臣心下雪亮,內務大臣早已投*了二王子,是二王子在朝中的鐵桿心腹,在此關鍵時刻,終於浮現出來保駕了;既然明言兩位王子不致於謊報,那麼自然是冷川軍團長在謊報軍情、欺君罔上了。
政務大臣向來唯宰相馬是瞻,而今見髒水要潑到宰相大人的公子身上,而宰相大人耽於身份又不能夠出言辯解,當下上前一步道:「我看卻是未必,明明冷川侯爵是後到,如此又何來敗師之說?」
內務大臣接口道:「那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詞,也許是他抵達地堅城後,怕給兩位王子成了大功,因此率軍搶在王子之前進攻聖元軍,事情也是大有可能。」
當下朝臣相互紛紛表看法,有的附合內務大臣,有的則站在政務大臣一邊,而也不乏大臣、總以軍務大臣為,作壁靜觀,不置一詞,保持中立。當下御政殿上亂成一鍋粥,吵鬧喧嘩如同鬧市。
魔皇微微合著雙眼,閉目養神,對殿內的混亂置之不理,似乎絲毫也未放在心上。菁鸞公主玉容一沉,清聲斥責道:「小心君前失儀!如此喧鬧,成何體統?」
眾位大臣聞言,立時回過神來,情知失禮,陡然打了個寒顫,控背彎腰,微微後退,不敢再致一詞。剛剛還吵鬧不堪的御政殿,竟然一時間靜若墳場。
魔皇微微睜開雙眼,掃視了殿內侍立的眾位臣屬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到了宰相大人身上,道:「宰輔,你的意見如何,剛才大家都說了,只是怎麼不見你表看法?」
宰相大人誠惶誠恐的跪拜在地,恭敬的道:「因為事關微臣的犬子,因此微臣不敢多言攙和,依例迴避;微臣唯陛下之命是從,願聽陛下聖裁。」
魔皇定定望著他,忽然一笑,似乎隨意的道:「朕現在就要你談談看法,當著諸位臣工,你就說說又何妨?」
政務大臣聞言,細察魔皇的語意,不由得渾身一顫,一時間猛然出了一身冷汗,暗中為宰相大人如何回答擔憂起來。
宰相大人似乎並未察覺出魔皇語調中的含義,微一猶豫,道:「臣不敢妄測兩位殿下,卻也同樣不相信犬子膽敢叛國,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微臣認為,這其中必有誤會,因此我同意米斐大人的意見,最好能將犬子與兩位殿下給招回,細細詢問為妥。」
眾位大臣齊在心下暗罵,政務大臣則差點笑出聲來,--此時地堅城前線軍情如此緊急,將兩位王子與主帥給招回,卻不是等於將地堅城拱手相送給聖元軍?如此如何使得,卻不荒唐?宰相大人擺明了是以退為進,反將了魔皇一軍。
眾位大臣都不敢說話,攙和到宰相大人與魔皇兩者之間,偏向那邊都不妥;也是兩人兒子之間的事情,一時說多說少,將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可不是糟糕?
魔皇一陣默然,良久,一聲歎息道:「罷了,想必愛卿是對朕很失望是吧?」
眾臣都是一愣,宰相大人俯身低聲道:「微臣不敢,君教臣死,臣不敢不死,微臣安敢有腹誹之意?只有唯陛下之命是從而已。」
魔皇點頭,道:「朕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東西,朕還不清楚?朕想即使諸位臣工,也想必是心中一清二楚吧,只是耽於這兩個逆子是皇子,因此投鼠忌器,懼怕朕的降罪,從而不敢明言,是不是?明知此事的是非與對錯,卻附從那兩個逆子,或者明哲保身,朕對你們很是失望。」
眾位大臣出了一身冷汗,惶惶然跪在地上,俯認罪。
魔皇冷冷掃視著下跪的眾位臣僚,手指輕輕敲擊著皇座的*手,道:「你們如此迎合上意,妄自揣測君心,分明是存了私心,只企圖保全榮華富貴、延長利祿爵位,卻沒有真正實心為國為朕,--有了此心,即使殺一千次,也不為過!」
眾位大臣噤若寒蟬,跪在地上,緊緊貼著金磚,大氣也不敢喘,唯恐稍有異動,落了魔皇的眼中,招致罪罰。
魔皇冷冷的「哼」了一聲,洩了一通,似乎出了一口悶在胸中已久的怒氣,菁鸞見父皇面色鐵青,不由擔憂,輕步走近,伸手輕輕撫摩著魔皇的胸口,低聲道:「父皇,您不要動氣,這些事留給兒臣來處理好了。」
魔皇無奈的輕歎口氣,憐惜的望著自己的愛女,搖頭輕聲道:「怕是你以後要吃苦了,朕晚年倦政,懶得理事,用了如此一群混蛋,給你留下了這麼大的一個隱患,唉!以後沒有了父皇,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了。」他抬頭,望著跪了一地的臣屬,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然而朝政還要依*這群傢伙來料理,總不能都一棒子打死!魔皇歎氣暗想:即使貴為皇帝,又能怎麼樣,還不是照樣有為難之事?
菁鸞輕聲道:「兒臣會處理好這一切的,父皇您就不要操心了。」
伴君如伴虎,眾位大臣在魔皇駕下任事,年限最少的也在十幾年以上了,都多少摸透了老皇帝的性情。眾臣情知剛才魔皇是真的動了殺機,打算是要大開殺戒的,自己算是在鬼門關上兜了一圈,懸在脖子上的利劍差點斬將下來。撿回一條命的眾位朝臣,渾身輕顫,脊背汗出如漿。
宰相大人無疑想的更深一層,摸透魔皇心思的他,恐懼自然也是更深,饒是他宦海歷練幾十年,城府深沉,也是面色白,手心潮,難以自禁。
魔皇緩緩自寶座上站起身來,高聲冷酷的道:「傳旨,將泯斯與查爾兩個孽畜,削去王爵,剝奪一切職權,重兵押送回各自的領地監禁,責令終生不得出領地一步!--兩個欺騙君父、無用丟臉的東西!」
這出乎意料的一棒,頓時將眾位大臣都打懵了,眾臣都驀然齊齊抬起頭,呆望著寶座上高高在上的魔皇;只是剛剛經歷過了一場無形的災難,差點性命不保,而魔皇的君主權威,眾臣也是都不敢忤逆,因此沒有人敢置以疑問,都齊齊神色恭順的垂頭不語。
軍務大臣卻沉不住氣了,鼓足勇氣,膝行上前一步,勉強道:「陛下,雖然兩位皇子偶有敗績,但畢竟身為皇儲,身份尊貴,如此處置,卻是……」
魔皇冷冷的一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皇位還要這兩個畜牲來繼承,因此不能夠將他們給一棒子打倒,不然魔武大6國的皇位可就後繼無人了?真是可笑!哼,我魔武國千秋大業,歷代英烈帝王勵精圖治開拓疆域,如此偉業,豈能夠交給那麼兩個無能的蠢貨?好了,你們也跪夠了,都平身吧。」
眾位大臣縮手縮腳的站起身來,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暗道:不是由兩位皇子來繼承,難道還有別人不成?然而也只敢在心下嘀咕,無人敢公然說出來,即使軍務大臣,被魔皇一頓訓斥,也畏縮不敢多說了。
魔皇冷冷掃視了眾位大臣一眼,對菁鸞道:「鸞兒,你來,跪下。」
菁鸞跪在魔皇的身前,當著大殿內所有大臣的面,魔皇自頭頂上緩緩摘下了皇冠,鄭重的給自己的女兒戴在了頭上。
朝堂頓時一片嘩然,眾位大臣一時間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菁鸞公主也是愕然,雖然她事先早已知曉自己會繼承魔皇的皇位,卻也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在這個時候。
魔皇輕輕拍著乖女兒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多話,威嚴的掃視了殿內所有大臣一眼,高聲道:「你們不是要朕立皇儲嗎?你們不是要急著向新的皇帝效忠嗎?甚至皇儲還沒有立,就急著暗中勾結了。而今朕正式將魔武大6國的皇位,傳給皇四子菁鸞公主,自現在起,她就是你們唯一的皇帝與主子,--我魔武大6國第一任女王!而朕,自今日起,退居太上皇,一切朝政,都交給新皇處理,不必請示於我。你們務必要想輔佐朕一樣來輔佐她,治理好我們魔武國,不得輕忽!嗯?怎麼,還不見過新女王?」說著,魔皇俯身將愛女扶起,親手引領著她走向皇座,扶她端坐到上面。
菁鸞望著自己老態龍鍾的父皇,一時間情難自抑,淚水橫流,嗚咽著抱住了父皇那枯瘦的手臂。魔皇滿意的望著端坐著的新女皇,卻是笑了,他費盡心思,十年來朝思暮想,就是為的這一刻:能夠將自己的愛女給拱上皇位!而今終於功德圓滿。他愛憐的輕拍著愛女的肩膀,低聲道:「寶貝,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高興點兒,所有朝臣,可是在看著呢。」
大殿內,宰相大人先回過神來,跪地道:「女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政務大臣緊隨其後,也忙跪倒拜呼。於是所有的朝臣,余驚未消,迷迷糊糊間,也都跪在地上,參差不齊的參拜著新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