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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卷 沙場魔王 06 去殺去活 文 / 明魂

    第六卷沙場魔王o6去殺去活

    「他大爺的官兵又來一波都上牆」值班了望的二狗一手握住血點斑斑的朴刀,一片對著寨子裡的弟兄揮著手大聲喊著。

    刺眼的陽光之下,寨子裡的地皮彷彿蠕動了起來,如同地下的蟲子被頑童揪著了尾巴往上來,不得不動,又不想動,那是躺在地上的山賊們,他們剛剛就直接躺在木牆後的泥土上歇息片刻,渾身都是土和乾涸的血乾涸後的黑色瘀點,一躺在地上,就算是大白天,也難以一眼把他們從泥土中分辨出來,此刻紛紛站起,就如同大地蛇一般蛻了層乾枯的皮。

    這層蛇蛻般的皮在疲憊的操著兵器爬上土牆牆道的時候,很多人在問同一個問題:「又是那群娘們嗎?」

    「你們聽聽不就行了嗎?」三狗靠在木牆上說道,他屁股坐在被太陽曬得**的土牆道上,懷裡抱著他那把強弓,滿臉都是疲憊,彷彿這個箭手會隨時裂成一塊塊的,如同被太陽烤乾皴裂的泥人。

    果然敵軍未至,空氣裡就傳來一陣風:一股啜泣組成的風。

    這啜泣讓人肝腸寸斷,宛如地獄裡飛出來的鬼魂群一般在寨子上方盤旋著,每個人都覺的自己心肝被這些哀怨的女鬼抓在了手裡,死命的朝空中拽著。

    官軍已經圍城半個月了,一開始用苦力做掩護攻城,後來苦力死光光,又竟然不知哪裡搞來了近千的女人,官兵就用一群群用繩子捆成一串串的女人做掩護攻城。他們躲在這群平民堆裡靠近寨子放箭、扔火罐燒、抬梯子攻城,而山賊們射出去的箭、拋出去的石頭大半殺死的不是官兵,而是被捆著的手無寸鐵的百姓。

    寨子下已經屍積如山了,而山賊們卻沒有絲毫得勝的快樂,因為屍體大部分都是被捆著手的,而他們早已被這種殘酷的戰法嚇得膽戰心寒。

    「你們不要給我這副逼臉看看看我的耳朵」牆道上的二狗看跑過來的山賊都是一副病怏怏的臉,他指著自己的耳朵大吼。

    但是沒人看的見他耳朵,他頭上斜裹了一圈圈的白色傷布,左耳朵就被裹在傷布裡,耳朵位置已經滲血染紅了傷布——今天上午被攻擊的時候,一支箭射穿了二狗的左耳,就卡在那裡,但是官軍攻城正急,沒時間取下箭來,片刻之後,一個爬上梯子末端的官兵在被二狗剁下木牆之時,伸手抓住了二狗臉龐的那支箭,也順路帶走了二狗半片耳朵。

    指著自己染血的傷布,二狗手裡朴刀斜斜朝木牆外指著,大吼:「都打起精神來要是被官軍攻進來,我們都得變成像城外那群人那樣被活埋了別管男女老少,給我殺啊」

    二狗激勵人心的話起了作用,山賊爬上牆道準備戰鬥的動作變麻利了,牆後響起了一片片拉開弓弦的聲音。

    這時他們背後又傳來一陣焦灼的大叫:「別亂射了離近了再箭箭已經被你們射出大半了」

    喊話的正是寨主高狐狸本人,官軍這種殘忍的戰法,以及難以置信的戰鬥力打亂了他的一切佈置,驚恐也讓手下不知所措,這些天,他們幾乎是看見人影就不停的放箭。

    但是箭雨固然有用,卻是要靠箭矢的儲備數量。

    高狐狸委實從來沒想過自己遇到的主力竟然是螞蟻般的老百姓

    他滿心以為足夠的箭矢儲備,短短半個月就掉下去了大半,倉庫裡原本齊著屋頂高的一牆箭矢垛,現在竟然下落到只齊腰高,照這樣的度,很快就會消耗殆盡,在守城戰之中沒有箭,那簡直是等死了

    可惜的是他還沒喊完,面前傳來一片片錚錚聲,山賊們早開始放箭了。

    「混蛋跟我節約用箭」高狐狸氣得跳腳。

    但面臨生死邊緣的攻城,無人理他。

    高狐狸這時頭一轉,看到了什麼,他氣勢洶洶的跑過去,對著坐在土牆根裡不起來的一人抬腳就踢,吼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偷懶」

    坐在牆根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名義寨主齊猴子。

    渾身又是土又是血的他抬起頭迷惘著看了看暴跳如雷的師叔,卻毫無起身的意思。

    「混蛋,你傻了嗎?」高狐狸聽了聽外邊女人的哭聲越來越近,看著那雙木頭般的眼珠,他暴怒著一巴掌抽在齊猴子臉上。

    齊猴子確實傻了。

    他從來沒想過英雄竟然這麼難做,難做到和做人渣毫無分別。

    以前在這個清風山當道童的時候,他以為師傅和師叔就是最英雄,因為他們經常把那些來偷東西或者直接來比武的鄉民,在幾招之內,把他們攪得人仰馬翻,伏地認輸;他想這樣制服別人;

    後來在高郵當小混混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的偶像,那些高郵黑老大最英雄,經常聽說誰誰誰把得罪他的人剁了手指、挑了腳筋或者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把別人嚇得屁滾尿流;他想當這樣威風的老大;

    在身不由己莫名其妙當了山賊之後,他真的砍過人了,把人卸成一塊塊的,讓人跪地求饒,而且還是官軍他那時就認為自己才是大英雄,高郵混黑/道的算個屁啊,他連做夢都是再次回到繁華的高郵,在酒館、賭場、青樓朝一群滿臉崇拜的傻蛋講述自己是多麼的英雄;

    然而現在,敵人並非是來和你比誰英雄的,他們用手無寸鐵的平民做掩護接近城牆展開攻擊,齊猴子英勇嗎?非常英勇但是他自己心知肚明,這輩子殺過的人也沒有這幾天殺得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和女人

    對方第一天的攻城就震驚了包括齊猴子在內的所有山賊,高狐狸打蕭家堡也起碼讓村民扛個木板,但是蕭翰攻城,看這裡是干壕溝,直接就讓官軍屠殺苦力,用屍體填壕溝

    這麼恐怖的景象就算再無惡不作的犯罪祖宗也想像不出來

    看著城下屍橫遍野,齊猴子卻怎麼也英雄不起來,他殺人殺怕了;對方不怕你敢殺、你能殺,對方驅策幾百幾百手無寸鐵的人讓你射讓你砸讓你劈,他們並不反抗,也無法反抗,都是捆成一串串的來讓你殺,對方冷笑著看著你殺。

    齊猴子沒能殺得敵人膽寒,卻殺別人殺得自己膽寒了。

    而且這攻擊並非是純粹的殘忍——每次官軍攻擊都讓城牆上的兄弟倒下去一片,他們的箭就插在弟兄們的臉上和胸膛上,他們的火罐燒得城牆上一片片的烏黑,如同鑽進煙筒的小孩變成了大花臉;最恐怖的是,你可以宰殺手無寸鐵的人,但他們不是敵人,是不相干的人;然而敵人卻躲在他們中間,隨時可能宰了你

    在瘋狂屠殺,卻在被殺恐懼之下,持續的激戰,讓齊猴子傻了。

    他聽見那些地獄鬼魂般的女人哭聲,就頭皮炸

    那些女人幾天前出現在戰場之中,老少胖瘦都有,被官兵捆著,用槍紮著往前行走,大部分人衣不蔽體,有的更是渾身一絲/不/掛,誰都知道她們在對面那個軍營裡受到了什麼樣的地獄折磨,而現在又像豬狗一般被驅策來做肉盾,消耗敵人的箭矢和檑木滾石。

    齊烈風一開始瞪著那些沒有衣服穿的女人看,隨後被那群哭泣女人群裡射出來的箭嚇了一跳,他也抬弓朝人群裡射過,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箭沒有射中那個矮身在人群裡的著甲弓箭手,而是穿透一個女人的脖子,那是一個渾身皮膚都乾癟的起碼五十歲上的老太太

    然後他又射殺了多少,不記得了,只知道這次攻擊被擊退後,起碼一百多具女屍躺在了自己營寨下面,就在隔著木牆前方三丈遠的地方

    然後又是一波,又是一波,又是一波……

    哭泣的冤魂般一浪一浪的撲來,侵蝕著這並不堅固的城池。

    齊猴子覺的一聽見空中那淒楚的哭泣聲,自己簡直要炸開了,這根本就不是人間,難道自己是在地獄裡嗎?

    他根本就做不了、也不想做什麼以殺人來計數的英雄了,他只想逃開了。

    給抽了一記重重的耳光,齊猴子從對夢魘的逃避中醒了過來,他看清面前是誰,大叫一聲:「師叔」,抱住了高狐狸的大腿,渾身都在抖。

    高狐狸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對他,好像又變回了小孩子,他舉手欲再扇過去,巴掌卻凝固在空中沒有動,他叫了聲:「你這個傻貨……」

    他收回手,拉住齊猴子的盔甲,把這個名義寨主好像小孩子那般拉到木牆之後,他指著腳下,大吼道:「這些人你能救他們命而不殺嗎?」

    齊猴子順著高狐狸手指看去,那是正門前的一段被官軍填平的壕溝。上面已經被連日的攻擊踩成了向下凹陷的橋狀,但是表面卻凹凸不平,乍看上去,如同巨大的鵝卵石,細看之下,那些鵝卵石卻是人的腦殼、人的脊樑、人的肋部、人的腿腳;

    在這些鵝卵石中間,一隻手刺破紅色的泥土伸在空中,五指向內彎曲,如同一個鉤子,不知這個人是如何被填進去保持不死,奮力求生,突破身上的無數的泥土和屍體,終於把手伸出了地面,然而還是死了;

    齊猴子盯著那只鉤子般的手,搖了搖頭;他救不了這些苦力;若是他們靠近只能殺了他們;

    高狐狸手伸到齊猴子脖子梗下面,壓住他的頭朝下,指著下面大吼:「這些人你能救他們命而不殺嗎?」

    他指的是木牆正下方,這裡橫七豎八的全是屍體,有男有女,有手無寸鐵的,有緊握兵器的,官軍就是依靠人盾用自己最小的傷亡抵進城下攻城;

    齊猴子又搖了搖頭,在這個距離,下面全是人的情況下,只能拿石頭砸,誰能知道砸死的是誰?

    高狐狸捏著齊猴子的脖子,把他的頭抬水平,指著前面的煙塵裡哭哭啼啼的人群叫道:「這是群附近村裡抓來的女人,」說罷他繼續拉高齊猴子的脖子,指著遠處那面彷彿無數冤魂圍繞的黑色帥旗叫道:「蕭翰現在就坐在那旗之下你現在能殺了他嗎?你若能殺了他,你就不用殺面前這群村民你能嗎?」

    齊猴子又搖了搖頭。

    高狐狸把齊猴子臉轉過來,語重心長的對他講道:「猴子,你救不了任何人。一個人你也救不了。在這個世道,你管不了別人,你只能救自己只能讓自己別像這群可憐鬼一般被殺」

    齊猴子點了點頭。

    高狐狸不滿意的猛地一拳打在齊猴子肩窩上,大吼問道:「你還活著嗎?」

    「我活…著…」齊猴子茫然一愣,回答道。

    高狐狸又一拳打在齊猴子肩窩裡,大吼著問道:「你想繼續活嗎?大聲點」

    「想」齊猴子受了高狐狸感染,也大聲回答。

    「活著既然都不怕,你怕不怕死?你是不是男人?」高狐狸大吼著問道。

    「不怕」齊猴子吼道。

    「既然連死都不怕,你怕不怕殺人?」高狐狸大吼著問道。

    「不怕」齊猴子大吼起來。

    「好」高狐狸從身邊拿起一根長矛塞到齊猴子手裡,叫道:「給我去殺給我活下來」

    城牆內外殺聲整天,高狐狸焦灼不安的在寨子裡指揮著,或者讓後備隊支援貌似抵不住攻擊的城牆,或者讓手下給前線士兵遞送礌石滾木,或者讓勞役們去被官兵點燃的木牆上滅火。

    這裡因為沒有靠近河流之類的大水源,木寨子防火做得不好,只是簡單的用濕泥塗抹過,這些扶著在木牆外的濕泥經過若干天,早已乾枯如牆皮,在激烈戰鬥中,很多地方都被砸脫落了,露出了裡面的木柱,不能再防火,木牆很多時候都被官兵的火罐點燃了,整個清風寨一遇到攻擊就會黑煙四起,這讓高狐狸心焦,但是毫無辦法,根本沒有機會修補城牆,或者加添防火設施,只能立刻從水缸這些小水源中取水撲滅。

    所以與其說是高狐狸在防線後督戰,倒不如說他是消防隊來得貼切。

    幸好山賊們也被蕭翰的凶殘嚇壞了,這個人對自己人和不相干的平民都如此殘忍,若落到這種人手裡怕是會後悔這輩子投胎做人的,在對敵人的恐懼之下,戰鬥起來倒也兇猛,這才讓高狐狸稍稍心安。

    指揮手下撲滅一處火,他抬頭四下巡視,只見不遠處齊猴子吼叫連連,把身體從探出木牆的姿勢擺了回來,手裡拉起一根血淋淋的長矛,槍上的血如雨點一般在牆頭飛濺。

    高狐狸點了點頭,又長出了一口緊張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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